疊彩山。


    東起連江,西接峭穀,山巒起伏,如浪痕騰湧,花萼攢簇,令人目眩,故時人以“疊彩”名之。


    景幼南頭戴蓮花道冠,身披元陽仙衣,腰懸玲瓏袋,大袖飄飄,走在最前麵。


    他的身後,陳宣華和銀眸少女沈安可兩人均是俏臉微冷,沉默不言,好像兩尊玉石雕像。


    不多時,一道七彩神光從天穹上落下。


    在漫天的眾生吟唱聲中,陳留王大步走出,腦後的金輪熠熠生輝,無數的虔誠信仰在裏麵化為金燈寶蓮,神咒自生。


    陳留王用金黃的眸子打量了兩女一眼,沉聲道,“還可以。”


    陳宣華和沈安可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同時在心裏把眼前的這個神靈列為不可招惹的對象,對方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仿佛明鏡高懸,洞察一切。


    景幼南上前一步,開口道,“你的神靈護衛準備的怎麽樣了?”


    “沒有問題。”陳留王輕輕一笑,大手一招,一點金芒從他腦後的光暈中飛出,向上一躍,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三五個唿吸後,化為一枚金燦燦的符牌。


    景幼南接過來仔細打量,就見符牌正麵凸起金黃的紋路,隱隱凝成一尊橫眉冷對的天兵,金盔金甲金戰袍,手中的宣花大斧璀璨奪目。


    仿佛感應到景幼南的目光,金甲天兵的表麵氤氳出一層金光,如水紋般流轉不定,發出浩大的吟唱聲。


    “不錯。”


    景幼南點點頭,手一翻,把符牌收起。


    這個時候,陳留王的光突然一動,麵上露出欣喜之色,他一步跨到半空中,盤膝而坐,腦後的金輪徐徐升起,萬民的吟唱誦經聲,鋪天蓋地。


    “起,”


    陳留王用手一指,景幼南曾經見過的,能輕而易舉把席玉妍的六丁神將收起的卷軸再次在虛空中展開,顯現出層層疊疊的神殿景象,白玉欄杆,千丈玉階,直通天盡頭。


    神殿的最中央,一點燈火亮起。


    下一刻,疊彩山的下麵岩漿噴發,一種浩瀚磅礴的氣息在蘇醒,沸騰,咆哮,張狂霸道,不可一世。


    “哼,”


    陳留王冷哼一聲,雙手飛快地結出種種玄妙不可測的神印,腦後的金輪愈發金燦燦,宛若升起的大日,裏麵的信仰之力濃鬱如海,萬民信仰祝福的聲音縈繞耳邊。


    “封,”


    陳留王口吐神咒,空中的畫軸帶起他的身子,直直衝著疊彩山下麵衝去。


    轟隆,


    不可阻擋的雲光刹那間從山上升起,與天上的罡氣一衝,演化出七彩的神燈,洋洋灑灑上百裏,高懸而下,如簷下滴水,絡繹不絕。


    景幼南靈機聚於雙目,隱約可以看到,無窮無盡的雲光中,一卷畫軸裹住一個如龍如蛇的影子,兩者互不相讓,對殺激烈。


    “好大動靜。”


    景幼南嘀咕一聲,大袖一展,擋在通往山底的入口,冷聲吩咐道,“陳道友,沈道友,你們護衛左右,不要任何人打擾到陳留王施法。”


    “好。”


    兩女應一聲,各自天門上升起雲氣,清氣繚繞,仙音嫋嫋。


    說起來也怪,陳宣華和沈安可雖然出自於殺戮滿地的刹那血海,但卻是很少見地修煉的正宗玄門道訣,一身玄功堂堂正正,賣相十足。


    景幼南負手站在山巔,仰望奔騰不休的雲潮,喃喃自語道,“我倒是要看看,今天多少人來送死。”


    定觀門。


    掌門陳思遠正在運作玄功,天門上一縷真氣衝出,托住門中的秘寶蓮花玉鐲,瑩瑩的光亮垂下來,如水如玉,晶瑩剔透。


    大殿中,尚有三十多名弟子也在靜心修煉,雖然修為最高者不過是築基境界,但個個神態自然,目光澄清,無疑是好苗子。


    “嗯?”


    陳思遠睜開雙目,眸光中映照出衝霄的雲氣,畫卷和如龍如蛇般的黑影爭鬥愈發激烈,仿佛能夠聽到錚錚的鐵音。


    殿中的弟子們也看到了疊彩峰上的異象,他們或是沉迷,或是興奮,或是恐慌,或是沉默,或是若有所思。


    陳思遠輕輕歎息一聲,一敲手邊的玉磬,發出一聲脆音。


    他看到眾弟子都看過來,開口問道,“紀雲,你是門中的大師兄,將來要傳承門中玄功,你說一說,我們該怎麽做。”


    “是,師尊,”


    紀雲站起身來,白麵無須,其貌不揚,唯有一雙眸子玉潤光澤,靈動非凡,他沉吟片刻道,“看疊彩峰上的異狀,很大可能是一件寶貝出世,看如此動靜,恐怕品質不下於一件玄器。”


    “嘶嘶,是玄器。”


    “真的是玄器嗎?”


    “不敢相信。”


    像定觀門這樣落魄的小門派,鎮宗法寶也不過是一件上品的靈器,所以,眾弟子一聽有玄器出土,就在眼前,無論平時多麽鎮定從容,現在都坐不住了,蠢蠢欲動。


    玄器,那可是玄器啊,已經生出靈識,可以鎮壓氣運的絕世寶貝,隻要能得到,瞬間一飛衝天,金丹大道之路就算是打開了。


    如果定觀門有一件玄器鎮壓氣運,說不定能取代明霞院,成為方圓數百裏的第一門派。


    陳思遠對其他弟子眼中的火熱視而不見,輕聲道,“紀雲,你繼續往下說。”


    “是,師尊,”


    紀雲左右踱了兩步,清清嗓子,再次開口道,“我認為,這個時候,我們定觀門應該作壁上觀,不去摻合。”


    “什麽?”


    “大師兄,你糊塗了啊,那可是玄器。”


    “就是,就是,玄器啊,我們怎麽能光坐著不去爭?”


    “師尊,您老人家發一句話吧,弟子們一定把玄器給您奪來。”


    陳思遠臉往下一沉,用手一拍玉案,斥聲道,“亂糟糟的,成什麽體統,聽你們大師兄說話。”


    作為門中的掌門,又是在場眾弟子的授業恩師,陳思遠威嚴甚重,他一發怒,弟子們頓時就焉了,隻好可憐巴巴地坐下。


    紀雲清亮的聲音繼續迴響在大殿中,道,“看雲中的情景,應該是有人在出手降服法寶,前幾日曾師弟也迴來說過,靈法教的幾名弟子曾經在疊彩山出沒,說不定還有別的勢力會出現,不論怎樣,咱們定觀門勢力太弱,要是陷入漩渦裏,肯定粉身碎骨。”


    “我的建議是,我們以不變應萬變,該是我們的,別人奪不走,不該是我們的,強出頭的話,會是個災禍。”


    “如果真得不到,等事後平息,我們可以派人去疊彩峰一趟,多少留個善緣。”


    陳思遠目視自己的大弟子良久,哈哈大笑,道,“宗門有幸,出此佳徒爾。我宣布,從今日起,閉關苦修,衝擊金丹大道,門中的一切事物,由紀雲打理,任何敢違背者,門規處置,決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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