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稀,人煙靜,唯有半空皎月如鏡,風送白藕荷香。


    小亭中正中央掛著五彩線繡成的山水圖,下麵設一張朱紅雕漆的茶幾,幾上擺放一副紫砂爐瓶,爐邊有檀香,雲煙飄渺。


    景幼南頭戴蓮花道冠,身披寶瑞華章仙衣,腰懸靜心玉佩,端坐在雲榻上,眼瞼垂下,擋住眸光。


    彭家家主彭開山卻坐臥不寧,眉頭幾乎皺成疙瘩,他是白帝城的地頭蛇,消息靈通,知道這兩三天城中的形勢,實在不容樂觀。


    雖然景幼南依仗簡單而又粗暴地血腥手段,順利收取了一大批晶石和資源,但各個家族的不滿和怨氣可是一日比一日高漲。


    現在的白帝城,表麵上看著平靜,但下麵暗流湧動,就如同一座將要噴發的火山,委實讓人心驚膽戰。


    可是彭家已經與景幼南綁在一塊,又出了大力,實際上雙方綁在一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這樣的情況下,身為一家之主,負責家族傳承的彭開山如何不著急上火?


    景幼南抬抬眼皮,緩聲道,“彭家主,你不需要太過擔心,外麵有魔宗壓境,城中的家族族長都是人老成精的家夥,認得清形勢,最多說幾句風涼話,不會有動作的。”


    彭開山重新坐迴座位,道,“現在他們是老老實實,可一旦魔宗退去,這些老不死的肯定會跳出來,他們可不會善罷甘休。”


    景幼南一甩雲袖,端起一杯香茗抿了口,灑然一笑,“彭家主,你倒是考慮的長遠,白帝城能守住不能守住還是一迴事,要是真守不住,咱們就得各自逃命,誰還管的了其他的事情。”


    彭開山一聽,神色頓時緊張起來,不敢置信地問道,“白帝城真的有可能守不住?”


    景幼南放下茶盞,沉聲道,“很有可能。”


    彭開山噌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急聲道,“這該怎麽辦?”


    他是真急了,畢竟彭家數代紮根於白帝城,要是城破人亡,彭家的香火傳承斷絕,他可是百死莫贖。


    景幼南目視遠方,嘴角掛起一個奇妙的弧度,道,“早作準備,聽天由命吧。”


    “哎,”


    彭開山歎口氣,景幼南就一個人當然可以說的輕鬆,但彭家上上下下幾百口,真要破了城,該怎麽辦。


    景幼南眸子閃了閃,開口道,“對了,彭家主,我提過的那個彭哲雄呢,這兩天怎麽沒見他露麵?”


    “哲熊啊,”彭開山沉吟了下,道,“禦鬼宗拔牙骨舟來襲之時,他正在修煉道訣,吃驚之下不小心真氣倒逆,傷了經脈,這兩天正在靜室養傷。”


    “是這個樣子啊,”景幼南點點頭,道,“等有空彭家主安排下,我去看看他。”


    “好的。”


    彭開山答應一聲,他隻是驚訝景幼南對自家侄子的看重,並沒有多想。


    實際上,越多的家族弟子能被景幼南看好,他是越高興。


    楚家,天水園。


    楚昕瑤梳九雲發髻,月牙鳳尾紗裙裹身,背後層層疊疊的真氣氤氳,如山嶽,似雲霞,盤踞其上,綻放出五顏六色的光華。


    她的對麵,韓孝義銀冠錦衣,腰束玉帶,穩穩地坐在雲床上,背脊挺直,如山上的青鬆。


    楚昕瑤抬起頭,晶瑩剔透的耳環搖曳,發出清脆的聲音,開口道,“韓道友,還沒有找到魔宗賊子的下落?”


    韓孝義觸目間是細膩的肌膚,不敢多看,微微低下頭,道,“查過幾遍,可是沒有半點收獲。”


    楚昕瑤從香榻上坐起,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柔聲道,“有勞韓道友了,這個賊子能潛入宗內數年之久尚未被人發現,自然是狡詐精明,輕易不會露出馬腳,想要抓到他,很困難。”


    頓了頓,她繼續道,“不過,這個賊子逃出來之時,肉身被徹底打散,他在白帝城中必然要尋找一具上好的新肉身。”


    韓孝義目光亮了亮,道,“這樣說來,這個魔宗賊子十有八九是躲在各大家族中了。”


    楚昕瑤頷首點頭,表示讚同。


    普通人的肉身根本容納不了魔宗修士神魂的力量,會直接爆開。在白帝城中,隻有各大家族的子弟,他們從小修煉,有丹藥滋養,肉身才格外強大,適合魔宗修士奪舍。


    楚昕瑤款款起身,隨手折下一枝玲花,放在鼻尖輕嗅香氣,開口道,“韓道友,魔宗賊子所盜之物珍貴,要是流傳出去,對我們太宵七真宗大大不利。”


    韓孝義神色凝重,他雖然不是太宵七真宗弟子,但他所在的宗門依附在太宵七真宗上,兩宗關係緊密。


    太宵七真宗就像是一株參天大樹的主幹,而不少利益相關的宗門則組成了繁盛的枝葉,它們抱團在一起,才發揮出玄門十宗在大千世界的影響力。


    要是太宵七真宗這個主幹出了問題,他們這些像枝葉般的依附宗門肯定不會有好處。


    想到這,韓孝義斂容道,“再狡猾的狐狸也會露出尾巴,他藏不了多久的。”


    “嗯,”楚昕瑤在園中踱了幾步,又道,“這件事情就沒必要跟景幼南細說了。”


    韓孝義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道,“是,咱們能辦到的事,沒必要去麻煩玄門同道。”


    話是這樣說,但兩人的意思很明顯,藏在城中的魔道賊子手中掌握的東西不一般,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不然的話,節外生枝的後果可是不好。


    城中府,地下宮殿。


    城主白師道頭戴高冠,身披鶴氅,寬袖如雲,穩穩端坐在高台上,頭頂上丹煞滾滾,如狼煙般筆直衝霄。


    城牆上四方升起的高柱熠熠生輝,上麵的符篆好似水華般流轉,強大的力量升騰而起,與金丹宗師的丹煞之前交織在一起,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從遠處看,白帝城上空橫著一把足有幾十丈的玉如意,龍紋鳳篆,大放光明,擋住從四麵八方的攻勢。


    又一次打退拔牙骨舟的攻擊,城主白師道吐出胸口積累的濁氣,雪白的壽眉抖動,緩緩開口道,“仲憲啊,這幾日如何?”


    仲憲連忙站起身來,躬身道,“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哈哈,”白師道放聲大笑,道,“天塌了,有我這個高個子頂著,你怕什麽,”


    仲憲苦著臉,開口道,“咱們這次勒令一眾家族上繳晶石和資源,可是把他們得罪到骨子裏了,我現在都不敢走出去,讓人指指點點的,不好受。”


    “隻是指指點點幾句你就受不了?”白師道哼了一聲,道,“你看景幼南,城裏的那些家族簡直恨不得把他剝皮喝血,他還不仍然穩穩當當的,該幹什麽幹什麽,我怎麽就沒見到他惶惶不可終日呢?”


    “這個,”


    仲憲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來。


    他是從心底佩服景幼南的膽量,明知道城中所有家族恨他入骨,可是依然從容不迫地協調城中各家族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根本不把城中的暗流湧動放在心裏。


    當然,也可能是景幼南本身就不是白帝城中人,等以後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哪管背後洪水滔天。


    有這樣的退路,或許是他的底氣所在。


    城主白師道搖搖頭,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啊,你,資質高,修煉肯用功,是少見的好苗子。可是,你做事太過瞻前顧後,猶猶豫豫,以後會出大事的。”


    仲憲一縮脖子,笑了笑,因為他的性格可是被耳提麵命過好幾次,可是想改談何容易。


    白師道心裏歎口氣,知道自家弟子的心性如此,不可強求,接著道,“其實,你別看城中怨氣一片,但其實非常容易解決。”


    仲憲一愣,開口問道,“怎麽解決?”


    “解決的方法很多,”白師道雙目眯起,道,“我說個簡單點的,隻要能守住外麵禦鬼宗的拔牙骨舟的攻擊,等魔宗退卻後,我們就可以宣布,讓各個家族挑一兩個優秀弟子,進入太宵七真宗,你說,會怎麽樣?”


    “這樣啊,”仲憲一拍手,道,“那些家族族長肯定得樂瘋了,比起能進入十大玄門修行,那些晶石和資源算什麽。”


    “對了,”說到這,仲憲又有點迷糊,道,“如果這樣的話,為什麽不提前早說出來,有這個幌子在的話,城中的各家族一定會眾誌成城,咱們辦起事來,會更順利吧?”


    城主白師道沉默了少許,道,“憲兒,你知道景幼南來咱們白帝城有什麽目的嗎?”


    仲憲打探到一些消息,用不確定的語氣道,“好像是他的一個師兄與彭家有香火情,他來跑一趟。”


    白師道眉毛一挑,道,“隻有這個目的嗎?會不會有別的目的?”


    “這個,”


    仲憲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不管怎麽說,景幼南都是太一宗的真傳弟子,誰知道他的真正來意啊。


    白師道用一種幽幽的語氣道,“你還年輕,不知道這天下第一宗的手段,嘿嘿,他們潛移默化的能力,可是大有名聲呢。”


    笑了幾聲,白師道開口道,“不管景幼南有沒有別的目的,他經過此次動手滅門,想要再得到本地的家族的支持是千難萬難,沒人會和他站在一起。”


    聽完了這幾句話,仲憲獨自琢磨,想明白後,心裏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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