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府,餘香園。


    崖前有湧泉成溪,下注小池,天陰欲雨,則有赤氣氤氳,名曰丹水。


    細細看去,池水虛映,俯視遊魚,如乘空裏,不著一物。


    周遭茂木空岫,每逢靜夜,恆有清響,如百鳥翔集,哀鳴交往,頗為神異。


    韓家家主韓席寬最愛丹水池,每日均抽時間來此垂釣,池中魚大有四五尺,骨肉鮮美,是一等一的下酒料。


    不過,此時的韓席寬可沒有半點平時的悠哉,他在池邊走來走去,眉頭皺起多高。


    好一會,他才停下來,重新坐迴藤椅上,吐出胸中的一口悶氣,道,“真是天降災禍,怎麽禦鬼宗的魔道賊子會跑到我們白帝城這個窮鄉僻壤來,真是,真是,真是。”


    一邊說,一邊搖頭,看上去很是不解和鬱悶。


    不遠處,韓孝義頭戴姚天冠,身披陰陽八卦仙衣,手捧玉如意,麵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不言不語。


    他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好笑,從來自己的父親在人前都是一副威嚴的儀容,自己可是很多年沒見他這樣氣急敗壞的樣子了。


    不過隨即,他又歎口氣,實在是怨不得自己的父親,這件事情實在是讓人太憋屈。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白帝城的守護法陣每一刻都需要海量的晶石,隻憑城主府的那點積累,當然不足支撐七天。於是白師道白城主下令,讓城中的大戶把晶石都要交上去,好鋼用在刀刃上,共同抵禦強敵。


    雖然各家家主均是大人物,眼界高,明事理,也知道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但要是一股腦地把數代甚至十數代的積蓄全部交出,他們真真是舍不得。


    咒罵了幾句,韓家家主韓席寬抬起頭,略帶期望地問道,“小二,你說咱們拖拖如何,白帝城這麽多家族,我就不信他們真敢動手。”


    韓孝義用手摩挲玉如意,稍一琢磨,果斷地搖頭拒絕,道,“父親,咱們還是上交的好,在這個關頭上,弄不好就碰到刀頭上,被人家殺雞儆猴,得不償失啊。”


    韓席寬不敢相信地開口道,“他們不是玄門正宗嘛,怎麽能隨便殺人滅門?”


    “玄門正宗,”


    韓孝義苦笑一聲,自己的父親常年呆在白帝城,恐怕還沒有認清這些所謂的玄門正宗的真麵目呢。


    比起肆意殺戮,無法無天的魔道來說,玄門真的是相對溫和,他們不會去屠殺平民,不會用屍骨煉製可怕的法器,更不會以殺人為樂。


    玄門中的門規還是很嚴格的,要是觸犯,門中的執法隊第一個不會放過。


    但就是如此,也不要以為玄門是正大光明,懲惡揚善。


    很多時候,玄門中人願意遵守規則,維護表麵的平和,是因為雙方地位相等,他們認為對方有資格讓他按照規則行事。


    這樣行事,實際上更能解決一些不必要的矛盾和爭端,因為有規則可依,看得見,摸得著。


    玄門中人都不傻,明白遵守規則的好處後,就會自發的去維護規則,久而久之,成為萬世不易的鐵規,沒人敢明著去觸犯。


    不過,像韓家這樣的白帝城小家族,可是沒資格入大宗真傳的法眼。簡單來說,他們是沒資格與玄門中人將規則和道理的。


    門當戶對這四個字,可不是隻在聯姻的時候有用,來闡述雙方的交往,也很合適。


    “我知道了。”


    韓家主是個聰明人,隻是善財難舍,才會迷糊。現在聽到二兒子點明,剝開殘酷的現實,他終於放棄虛無的幻想。


    韓家主站起身,仰天歎息一聲,道,“孝義啊,這件事情,就由你和小三一塊去辦吧,我累了,迴房休息。”


    韓孝義開口道,“父親,你也不用太難過,這件事情畢竟是由太宵七真宗在裏麵摻和,玄門十宗的牌子,可是比咱家的這幾萬塊晶石值錢的多。依我看,隻要能守住城池,用不了多久,這些捐出去的晶石還能還迴來。”


    “一切都由你做主吧,我不管了,”


    韓家主韓席寬看樣子並不相信太宵七真宗還會把晶石換迴來,吞下去的肉哪裏還有吐出來的道理?


    韓孝義目送父親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後,微不可察的皺皺眉頭。


    以前在他的眼中,父親永遠是智珠在握,算無遺策,但今天的一番對話後,他才有一種感覺,父親終究是老了。


    或許父親的年紀還不大,稱得上年富力強,但一直困守在白帝城這個小地方,眼界終究是受到局限,跟不上外麵的形勢變化。


    韓江從後麵走來,看到發呆的二哥,咳嗽一聲,道,“二哥,發什麽呆呢,醒醒。”


    韓孝義轉身看到眼前濃眉大眼的弟弟,第一次用鄭重的語氣道,“等過了這道坎,我就帶你去宗門。”


    老一輩的已經沒有辦法,新一代的可不能再作一個井底之蛙,站得高,才能看得遠。


    “二哥,你怎麽了?”


    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韓江一頭霧水,摸不清頭腦。


    “哈哈,沒事,走,咱們去清點下財物,給白城主送去。說不定,咱們這會還得親自上陣,碰一碰禦鬼宗的魔崽子。”


    有了決斷,韓孝義精神大振,昂揚奮發,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韓家終會走出去的。


    韓江大喜,樂的直拍腦袋,道,“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魔崽子呢,看來有機會開開葷。”


    城西,木家。


    木家的中心,聳立一座高樓,通體是由風蕭香木建造而成,香氣馥馥,蚊蟲不近。


    每到夜深人靜之時,高樓上就會隱隱響起秋雨沙沙的聲音,如泣如訴,令人感懷。


    此樓通常被認為是白帝城十大勝景之一,眾人習慣稱之為聽雨樓。


    木家家主木易青頭戴梁冠,身披純金色大氅,穩當當坐在高樓上,雙眉如筆,神色冷漠。


    他的左右,上上下下幾十口木家人圍在一起,目光死死盯著外麵,眸子裏滿是毫不掩飾的仇恨。


    雲光一開,景幼南翩然落下,羽衣高冠,豐神俊朗,他掃了眼抱成團的木家人,嘴角略過一絲細不可查的嘲弄,靜靜開口道,“木家主,大局當前,還是識時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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