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香檳色的高跟鞋踏進了許氏古玩鋪的大門。許建璋正在擦拭一件玉器,眯著眼迴頭看去。

    “兵荒馬亂的,別的店鋪都關張大吉,唯有你們許家的店鋪還這麽生意興隆。”來人是程謹之,她那雍容華貴的裝束照得整個店鋪裏都亮了起來。

    “那還不是仰仗皇軍的垂愛。”許建璋露出諂媚笑容,“夫人一來,真是令小店蓬蓽生輝,隻是不知夫人前來有何貴幹哪?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興師問罪?笑話,你以為你跟日本人那點小伎倆能害死沛林,不要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沛林他吉人自有天佑,是絕不會死於非命的。”

    “那夫人隻身一人前來找我,又是何故?”

    程謹之正要開口,他先攔住了她的話,“別說,讓我猜猜,慕容夫人找我,多半是為了尹靜琬的事吧。我看那些小報上說,慕容灃近來為那女人失魂落魄,在軍事大學遊泳池演了一出好戲,格外有損總司令的形象啊。夫人一定是按捺不住了,要我設法除去了尹靜琬,是不是呀?”

    謹之見他陰陽怪調,心裏隻覺大為受辱,口裏卻冷笑道,“你倒還算聰明。可是我手下刺客很多,要除了那個賤女人不費吹灰之力。”

    “哈哈,夫人又怎會親自動手呢?夫人這纖纖玉指,沾了血就不漂亮了。所以這個壞人,非得由我許建璋來做。”許建璋仰麵大笑,“可歎哪,慕容灃雖然位高權重,卻常常後院失火,注定成不了大事。”

    “我不許你誣蔑沛林。”謹之瞪了眼厲聲說。

    “好好好,不過夫人請我辦事,是不是也得有所迴報呀?”

    “你要什麽迴報?”

    “我要你把烏池今後所有法國生意都交給我來做。”

    “這個容易。”

    “夫人真是爽快人,不知夫人是想讓尹靜琬死,還是想讓尹靜琬生不如死?”許建璋陰森森的笑道。

    “什麽意思?”

    “我可以叫她永遠消失,也可以把她送給皇軍,或者嘛,留著自己享用。你該聽說過北大女生被日本人**的故事吧,嘖嘖,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

    程謹之皺了皺眉頭,繼而嘴角撇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這個嘛,由你決定,隻要這個女人不再出現在我和沛林麵前,以後那些法國訂單全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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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三,四。靜琬小心翼翼的穿上衣服,又小心翼翼的挨個扣好扣子。慕容灃是軍人出身,夜裏睡不沉實,一點動靜都有可能使他醒過來。她不敢穿上鞋子,隻把皮鞋提在手裏,踮著腳出去。

    “你去哪裏?”

    她心下一抖,他那聲音平靜裏透著絕望。原來他已經醒來很久了,虧她自己還在那裏做作了半天。或許,她離開他懷抱的一瞬間,他就已經醒了。

    “我該走了。”她不帶感情的說。

    “我送你。”

    “不用。”

    他翻身起來,“我說我送你。”斬釘截鐵的口氣,不容她拒絕。

    他穿好了長衫陪她下樓去。

    家平迎上來,“總司令,您要的董記的紅豆沙雙皮奶買來了。”

    靜琬難掩吃驚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個?”

    “上次去桃花山的時候你不在,我就問管家靜琬平日裏愛吃什麽?他說你現下最愛吃這個。”慕容灃溫柔的一笑,“你吃一點再走好麽?”

    她沒有辦法,他總是這樣叫她沒有辦法的,隻好坐下來,一口一口舀了吃。他倒是心思細,買了這樣拖延時間的吃食來。

    “你怎麽不吃?”

    “我不愛甜的。”

    “這個不甜,你嚐嚐看,”她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家平抿著嘴就走到門外去。他倒是心滿意足的咽了。很久沒覺得食物這麽美味了。

    她總算斯文的把一小杯吃完了。這時他再沒別的可以留她,隻好隨她走出門。

    “你不用送了,我坐電車。”

    “我用車送你。”

    “我不坐你的車。”

    “靜琬,你怎麽這麽固執。”他急了,停了一會兒道,“我知道你怕信之看見我們一起迴去,我陪你坐電車,這你總不會反對了吧。”

    家平聽了這話剛要開口說什麽,被他一個手勢擋了迴去。

    “家平,我陪尹小姐坐電車,你們開車在後麵跟著。”

    “真的不必了。”靜琬徑自走下台階去。

    他追了上去,“我不放心你。你實在不想同我一起走。我在後麵十步遠跟著你,這總行吧。”

    靜琬在前麵走著,慕容灃果真乖乖的在十步以外跟著,他穿著長衫,倒也不怕被人認出來。隻是苦了家平和一眾侍衛,開了

    車子緊緊跟著,又怕跟得近了,惹得總司令發火。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兩個人心裏倒都是歡喜的。靜琬也不能鐵了心朝前走,老迴頭看看他。那一位呢,因為獲得了重新進入她生活的權利,簡直聽話得像個孩子,唯恐走快了她趕他走。能這樣遠遠的看著她守護著她就比什麽都強了。隻是一旦想到她要迴桃花山去,他心裏就一慟。

    電車來了。靜琬提著衣擺上了車。慕容灃也跟著上去了。靜琬的心一緊又一鬆,其實隻怕他不上來。家平開了車子,也跟著電車走。

    “準備向31路電車射擊。”稍遠的地方,日本特務觀察哨下令。

    “哪個是許少爺要殺的女人?”

    “窗口那個,穿杏色大衣的,看清楚了?”

    “多打死幾個不相幹的,別光弄死這一個,到時候可以推說是事故。聽說這個女人跟慕容先生有點關係,恐怕他不會輕易罷休。”

    正說話間,電車駛向這裏來,稍稍減速,正要拐彎。兩邊機槍一起開火,對著車子就是一陣猛打,司機額上被打出一個孔,鮮血汩汩直湧,人就歪倒下去。日本人兩台捷克式機槍威力極大,穿透力比一般□□□□都強,車上乘客紛紛倒下,車上人群一下混亂起來,到處是尖叫和哭喊。

    一路跟來的沈家平和衛士們見此情狀,從車中一躍而出,拔出幾支二十響同時射擊,那些德國造的駁殼槍,威力很猛,瞬間就打死了前排幾個日本特務。一時槍聲大作,彈雨橫飛。

    “保護總司令。”沈家平直朝電車衝去。

    慕容灃一聽到槍聲,向著靜琬就奔過去,那整個身子像一座山似的護住了她,“靜琬,你沒事吧,我們走。”

    話音剛落,一枚子彈直向靜琬飛來。慕容灃奪身將她一推,那子彈就生生打進他的胸膛裏去。他隻覺劇痛,跪了下去,卻仍拚命掙紮的爬起來,“靜琬,快走。我們走……”血從彈孔裏流出來,把那藏藍的袍子濡成了黑色。也不知道傷了什麽器官,他一陣惡心,吐出一口鮮血來。

    靜琬見他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嘴唇發白,一時竟傻了,忽然眼淚奪眶湧出,死死把他抱在懷裏,“沛林,你怎麽了,沛林?”手本能的去堵那傷口,卻有更多的鮮血從她指縫裏流出來,怎麽堵都堵不住。

    他的胸口汩汩向外淌著血,眼睛卻隻望著她,異常吃力的喘息著。

    “沛林,哦,我的沛林。”靜琬雙手哆嗦的撫上他的麵龐,

    仿佛心也隨之瞬間碎裂了一般。

    他癡心的望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唿吸越來越虛弱,胸口劇烈起伏著,“靜琬…不要…不要離開我…”

    溫熱的血流到她手上,腿上,像一條蛇一樣快速蔓延,把他們纏在一起。

    “我不會再走的,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沛林…”她看他唿吸的那麽吃力,心疼的難以自製,嗓子已經哭啞了,隻是本能的激出悲聲。

    “我…不…這樣…我沒事…你…別…哭…”他強迫自己氣息平穩,可是就像有根繩子勒住他的脖子,讓他不得不用力喘息,仿佛稍一放鬆,就會墜到無底的黑暗中去。他勉力笑給她看,卻痛的皺了眉頭。

    “沛林,我對不起你,我該怎麽辦,怎麽辦?”她雙手顫抖的替他去拭額上的汗珠。

    “原…諒…我…”慕容灃說完這句,疼的昏了過去。

    這時家平帶這幾個侍衛突破彈雨,衝上了車子。“快…快…求求你…”靜琬已經不能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了。

    “快把總司令帶走急救,這裏我來掩護。”沈家平向另一個侍衛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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