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氣格外晴朗,頭頂暖融融的太陽似乎是要融化這些日子來的陰霾,毫無保留地直射下來,連皇城牆頭冷冰冰的瓷瓦都泛出一股暖意。

    京城齊安一向十分熱鬧,更別提臨近新年的時候,處處張燈結彩,路邊的小販高聲叫賣,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到處是出來采購年貨的人們,各個臉上喜氣洋洋,合著暖色的陽光更鮮明媚。

    宋家堡就在齊安城內,距離皇宮不過小半日腳程。天子腳下的府邸要求總歸是多的,樣式不能怎麽怎麽樣啦,顏色不能怎麽怎麽樣啦,不能建得太奢華,招人嫉妒,更不能建得太平庸,招人嫌棄。

    從外觀上,宋家堡用的石料談不上多名貴,但是勝在結實牢固,同時古樸的深色與齊安城的背景色融為一體,顯得低調而內斂。盡管占地不大,但構思精巧,布局合理,院落開闊,頗為大氣明朗,時而出現的假山流水雖不及南方的精致可人,其中帶有的豪放之感與院落的整體融合,巧妙地裝點了府邸的角角落落。

    所以光從宋家堡的格局來看,就足以能看出宋老爺子的精明和聰慧,能在那樣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挺身而出,慧眼識英,並且足夠決斷,絕非常人。

    馬車行了一個月,沿途當然少不了不死心的刺客衝著玉牌而來,減慢了馬車的行程,再加上墨白暈車吐得死去活來,這會兒唯一會點醫術的剛好又是他自己,隻能半死不活地一邊吐一邊給自己抓藥,要多慘有多慘。所以任憑宋楠如何歸心似箭,也隻好在馬車上急得抓耳撓腮。

    馬車吱吱呀呀地停在宋家堡的牌匾門口,還沒等停穩,宋竹已經按耐不住孩子心性,一下子跳了下去,早已等候多時的管家急急忙忙地想上前扶一把,小宋竹刺溜一鑽就跑進府衙裏頭沒影了,一看就是來了不少次很熟撚的樣子。

    “別管他了,”宋楠跳下馬車,伸手將蘇錦畫攙扶下來,“陳伯,麻煩給小蘇蘇和墨白安排一下住處。”

    “是,兩位請跟我來。”管家陳伯立馬應下。

    “等、等……”墨白扒拉著馬車門,露出半個身子,臉色蒼白地大口喘氣,“宋楠啊,你丫咋就知道扶你妹子,勞資都快掛了你都不知道扶一把……”

    “一個大老爺們暈車暈成這樣還好意思說。”宋楠嫌棄地看他一眼。

    “誰他媽知道你們這邊馬車顛得跟小馬達一樣!”墨白憤憤地錘了錘馬車門,隻是軟綿綿的沒什麽影響力就是了。

    蘇錦畫歎了口氣,看著墨

    白那副慘樣,倒是過去扶了他一把,弄得墨白有些受寵若驚,說個謝謝舌頭都開始打結。

    而且不用抬頭都知道現在宋楠臉上是個什麽表情。

    絕逼是今晚放學別走我們去小樹林談談的古代版。

    蒼天啊,你這個劇情有毒啊啊啊!!

    墨白在內心咆哮道,圍著馬車繞了一圈避開宋楠跑到了管家的另一邊。抬眼便看到管家和藹的眼神裏明明白白地寫四個大字——

    媽的智障。

    安排好住宿以後,管家帶著蘇錦畫和墨白去前廳見了宋家堡的長輩。二人到的時候,宋楠已經在前廳裏頭跟長輩們聊了起來。

    宋家堡裏頭最有資曆的便是宋楠的爺爺宋至,奶奶已經作古,而宋老爺子也年事已高早已閉門謝客,此時並不在前廳。宋家第二代裏,嫡長子宋銘,也就是宋楠的爹,以及幾個已經嫁出去的女兒,也就是宋楠的姑姑。第三代裏頭,宋楠是嫡子,比他小兩年的二弟宋林在宋楠外出時一直代理他幫助宋銘料理家事,除此之外,由於宋楠生得比較晚,上頭還有一個嫡出和兩個庶出的姐姐,其中唯一一個嫡出的親姐姐宋茵比他大八歲,未出嫁前與宋楠關係尤為親密,其中宋竹便是宋茵的寶貝兒子。

    此刻坐在席上的有宋銘以及其妻林氏,妾楊氏與夏氏,迴來省親的宋茵以及蹭著娘不放的小宋竹。

    宋銘已經快到知天命的年歲,林氏也已過了四十,看上去有些病弱,雖然保養得當,但還是擋不住時光的流逝,隻是骨子裏頭那份書卷氣以及舉手投足間的得當使得她氣質頗佳。

    相比起來,楊氏看起來雖然年輕上那麽三四歲,但是氣質略欠,不過麵上溫和有禮待人真誠也不似造作,給人感覺還是很舒服的。

    而夏氏應是其中最年輕的,隻是臉上濃妝豔抹,穿金戴銀,一副張揚跋扈之感,雖然臉上還是保持著友好的笑容,可不知是不是那粉塗得太厚,總感覺撲撲地往下掉,怎麽也友好不起來。

    最後便是宋茵,明眸皓齒,體態輕盈,隻是那眉目間淩厲的氣勢不禁使人一顫,怪不得每當宋楠提起她的時候臉上總是無奈和後怕的神情,想來必定是幼時吃了不少苦頭。

    宋家對庶出和嫡出沒有過多的偏見,對於門第也無太多想法,蘇錦畫雖然隻是小門小戶,但是舉手投足之間的禮貌和教養也使宋楠的爹娘並無嫌惡。那頭的墨白俊美非凡,更是使眾人讚不絕口。

    對於這種言論,宋

    楠抬眼看了看那邊端得一本正經的墨白,隻想在心底默默地吐口水。

    他平時那個瘋樣,滿口的胡言亂語,都被這一副好皮囊給蒙蔽了。

    此次宋楠迴來是擔心家裏,尤其是二弟宋林出了什麽岔子,泄露了進出貨不說,連信也不迴。

    “說起來最近我還看到小林了,”林氏迴想道,“好像就是前天,我在院子裏散心的時候,在後門那邊看到他可能是在商量進貨的事宜。”

    “最近要過年了,小林忙著進宮獻禮,又有好多賬冊要清點,”宋銘道,“可能是太忙了才懈怠了,沒給你迴信。”

    “你也是的,也不知道迴來給你弟弟分擔點事情,”宋茵責怪道,“看在你還給我帶來一個弟妹的份上,這迴先饒了你。”

    宋楠幹笑著抽抽嘴角。

    誰知道那破檔子比武招親出了那麽多幺蛾子,到最後也沒能把真正的兇手揪出來,還留下一大堆爛攤子。

    “小林應該是在東廂那頭,你趕緊去看看罷。”宋銘揮手道。

    於是三人便離開前廳,往東廂走去,還帶著一個呆不住的拖油瓶。一路上,宋楠邊走邊向眾人講述宋家堡的布局,小宋竹一反常態,沒有蹦蹦跳跳地碰這碰那,倒是很守規矩地乖乖跟著。蘇錦畫還是有點不放心,於是便牽著宋竹的小手,這不牽不要緊,一牽發現這孩子的手心全都是汗。

    “小竹子,你不舒服?”蘇錦畫蹲下來問道,看著宋竹耷拉著眼皮有點無精打采的樣子,便伸手試了試他額前的溫度。

    “嗯……有一點兒。”小宋竹躲開了蘇錦畫的手。

    “那我送你迴去?”蘇錦畫擔心地攏了攏他的衣領。

    “不要緊啊,”小宋竹躲閃著,“我剛剛跑快了嗆了冷風,一會兒就好了。”

    “男孩子麽,稍微有點不舒服怎麽了,”宋楠過來拍了拍宋竹的腦袋,“一會兒迴去煮一碗薑湯,到被窩裏捂一捂就好了。”

    “小孩子發燒會燒傻的!”墨白湊了過來,“還是現在把他送迴去好了。”

    “誒呀真不用,我自己有數的!”小宋竹不滿地嘟囔道,“我已經不小了,走啦走啦!”

    宋楠也覺得這外甥應該沒什麽大毛病,看著他這麽堅持,也沒讓暗衛把他送迴去。這麽一折騰以後,四人很快就到了宋林所在的東廂。

    說是說東廂,其實是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院裏頭有幾間小屋子,

    其中正中間最大的一間蓋有兩層,臥房和大書房在上麵一層,下麵一層中間的廳堂用來會客,右手邊邊有客房供客人休息,左手邊邊是宋林辦事的地方,一般總能在這裏找到他。

    這個時候正是冬天,萬物凋零,院落裏頭稀稀拉拉的樹葉散落一地,上頭積了一層灰,這種蕭索的感覺讓宋楠不禁心頭一凜。

    宋林生性內斂低調,下人用得很少,但是工作一絲不苟,平時一旦忙起來能好幾天不合眼,有的時候下人因為過年或者其他什麽理由請假迴家,院子便會沒人打掃,成了現在這種亂糟糟的景象,宋楠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宋林還偏生不喜歡別人來打擾,不管是家裏頭誰想送幾個奴仆過來幫忙打掃一下都被他婉言謝絕了,他的院子就像與世隔絕般偏安一隅,也隻有宋楠那麽厚臉皮的才會三番五次頂著對方冷冰冰地麵孔來看看。

    現在想想,可能對付蘇錦畫那套死纏爛打的模式,是從小對付自家二弟練成的。

    不過現在這蕭索的院子卻令宋楠感到不同尋常。

    □□靜了。

    安靜地像死人一般。

    “嘖,黃斑斑有反應了。”蘇錦畫皺著眉拿出那個匣子,隻見裏頭的黃斑斑像聞到了什麽一般用力的撞著匣子。

    “怎麽感覺……這院子……”墨白吞了吞口水,“那個,我不進去了,我在門口等你們啊!”

    宋楠伸手抓了要臨陣逃跑的墨白,“你要是想死得快一點就一個人走好了。”

    這一片因為宋林本身不喜人打擾的緣故,基本上沒什麽人會來,雖然在場眾人各個都不弱,但是也最好不要單獨行動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連小竹子都不怕,你怕什麽?”蘇錦畫蹲下身來,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鼓勵道,“對不對,小竹子?”

    “嗯。”宋竹堅定地點了點頭。

    “但、但是這一看肯定有鬼啊,”墨白猶豫道,“要是我們都進去被困住了怎麽辦?至少得有人報信去吧,把這邊的情況傳出去。”

    “那這樣吧,”宋楠想了想,“小一跟我們進去,小七小八腳程快,墨白你跟他們一起,挑大路走迴去報信,注意安全,剩下的小二帶著守在外麵,以防萬一。”

    暗衛們一般都是分成兩路,輪換著休息,這迴當值的是從小一到小八那一路。暗衛們領了命,各自辦事去了。

    “啊?我不用進去了?”墨白一下子有點懵。

    “去啊,趕緊的!”宋楠一腳踹上去,“這迴不用你進去了還不滿足?磨嘰什麽!”

    “那我還是進去吧,感覺鬼宅更有挑戰性。”墨白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

    宋楠翻了個白眼,對小七小八打了個手勢,墨白就被華麗麗地架走了,還附贈一大堆咿咿呀呀的怪叫聲,弄得眼前這詭異的院子不怎麽詭異了。

    三人加上小一一起踏入這奇怪的宅子,宋楠首當其衝地往左手邊的房間去了,然而裏頭並沒有人,桌上的毛筆擱置在筆架上,書卷和賬冊散開,硯台裏的墨水已經幹涸裂開,桌上也積了一層薄灰。桌麵上正中間放著宋楠寄來的信,似乎主人正在讀這封信。

    “奇怪,二弟應該會很快迴來的,”宋楠看著那本散開的賬冊,“這本賬還沒有清完。”

    “可是他似乎很久都沒有來這裏,”蘇錦畫接著道,“而且黃斑斑更加興奮了,似乎樓上有什麽……怎麽感覺……”

    “血!”

    小一被留在了一樓,剩下三人衝上了二樓。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跡味兒,不仔細感覺聞不出來,越往上走這個味道越重,直到推開書房門的一刹那,那個味道達到了頂峰,雖然已經談不上多麽濃烈,但是眼前的景象卻觸目驚心。

    屋子內似乎發生過打鬥的痕跡,有兩排書架被撞倒了,書籍紙頁散落一地,宋林半靠在倒地的書架上,臉上滿滿的都是驚訝的神情,視線下移,便能看見胸口被一劍刺穿,猙獰的大窟窿上流出的血液已經幹涸,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跡散落在蒼白的紙卷上,顯得那麽刺眼。而他慣用的長劍斜插在地上,殘留的血跡斑駁。

    “小一,封鎖現場。”宋楠平靜的聲音迴蕩在空曠的屋子裏,似乎下一刻便能掀起驚濤駭浪一般的沉寂。

    “等等,”蘇錦畫製止道,“黃斑斑聞到的不止是血味兒。”

    說著蘇錦畫就跟著黃斑斑的指引,停在了一麵牆前頭。

    “這牆……怎麽了?”宋竹小心翼翼地挪了過來。

    “這不是牆。”宋楠皺著眉頭,按了按那麵牆,“好像是牆上貼了層白色的東西。”

    “什麽味道!”小宋竹突然大聲喊道。

    空氣中不太濃重的血腥味依然彌漫著,隻是若是仔細聞一下能感覺到一股不太尋常的味道。

    這時,突然門不知被什麽人重重關上。

    刹那間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宋楠和蘇錦畫反應很快,在宋竹喊出聲的第一時間便警覺地往後退了幾步,隻是眼前的熱浪還是一下子衝得他們幾乎睜不開眼。

    “牆著火了!”蘇錦畫驚訝地看著眼前燃燒著的牆麵,但是很快她便發現,著火的不單單隻是一麵牆,這個房間內所有的牆,門,窗包括天花板,通通像柴火一樣燃燒起來,很快,火勢便蔓延開來,觸碰到地上散落的紙張,顯得更加猖狂而猛烈。

    剛剛進來的門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顯然無法通過它逃生,而房間裏唯一的一扇窗也幾乎快要被火舌吞沒。熱浪一陣陣襲來,幾乎使人窒息,皮膚上滾燙的觸感使人灼得生疼,喉嚨被堵住了一般根本無法唿喊。

    蘇錦畫幾乎快要站不住,但是她還是死死地捏著小宋竹的手。

    滿眼所見之處,都是紅色的,火紅火紅的,刺得人眼睛疼。從來沒有比此刻更討厭紅色,更害怕紅色。

    蘇錦畫有點恍惚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猜那門是誰關的?此人前麵已經出現過了喲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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