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梨木院中靜籟一片,白日裏綠意怏然千嬌百媚的花草樹木也掩映在了黑幕之中,隻有屋簷處高高掛起的燈籠在夏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晃著,透出了朵朵光輝。

    正屋內外間榻上,一個丫鬟躺在榻上睡得正香,另一個守夜丫鬟則一手撐著下巴腦袋一點一點的早已熟睡過去,屋內桌子上本來點燃的一盞小油燈,也不知何時早已熄滅,隻剩下了滿屋子的黑暗。

    火辣辣的幹澀似乎要撕裂了喉嚨一般,華毓秀喘著粗氣迷迷糊糊睜開了雙眸,咂吧了下嘴,隻覺得口幹舌燥,熱氣難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掀開了薄被,一起身,一陣天旋地轉襲來,艱難坐起身的身子一下子又倒了下去。

    好不容易才緩過來,一摸額頭,燙得熱手,看來是掉入了湖中太久,且沒來及時換衣衫導致發燒了,華毓秀心中暗想著,又渾渾噩噩的坐起身,下了床,借著床頭的光亮,依著記憶緩緩挪步到了桌邊,抓起小茶壺,仰頭就倒。

    咕嚕咕嚕足足喝了半小壺,才覺得幹渴緩解了些,抹掉唇邊的水漬,一迴身,誰知腳步沉重,一不小心絆倒了凳子,隻聽得重重的撲通一聲,整個人狠狠的摔倒在地,為了護住肚子,兩手反射先撐地,肩膀上的劍傷重重的與堅硬的地板相撞,一下子痛得她渾身痙攣了起來,蜷縮在地,連痛唿都梗在了喉嚨裏,再也承受不住身體的負荷,暈了過去。

    那一記聲響,驚醒了熟睡中的二人,慌裏慌張的起身,一人點燃了屋內油燈,一人推開內間房門,一眼就看見了倒在地上的人影,驚唿一聲,立即上前將人扶起來,一看,早已沒有了意識。

    兩人驚慌失措的將華毓秀抬上了床,綠衣丫鬟立馬道:“小丫,立刻去將西廂房的老大夫叫來。”

    花苞頭丫鬟點頭,拔腿就跑,剛跑出內間房門,就被綠衣丫鬟叫住:“順帶,順帶通知下那位大人。”

    花苞頭丫鬟“哎”了一聲,恨不得多生兩條腿,立馬奔跑了出去。

    等前去楠木園通知差點被淩冰當成刺客的小丫帶來了東景雲之時,老大夫早已把傷口重新整理完畢,正在收拾藥箱。

    東景雲上前問道:“她怎麽樣了?”

    老大夫此刻時刻對這人,仍然是心有餘悸,忐忑道:“這位小姐,落入了水中,導致邪風寒氣入體,引發了高燒,加上肩膀上的傷口稍深,失血過多,氣弱體虛,生血不足,四肢無力,本來疼痛加身,又因傷口破裂,痛楚加倍,這才昏闕了過去,

    老夫先前早已開了藥方,現已在煲藥,之後給這位小姐服下,正常天明便可醒來。”

    “你下去吧。”東景雲輕聲吩咐,老大夫頓時如蒙大赫屈身退了下去,那模樣儼然把他當成了洪水猛獸一般。

    淩冰在一旁道:“王爺,您迴去歇息吧,這裏屬下會照看著。”

    東景雲沉默了一會,走到了床邊的一張小凳子坐下,看向他問:“這幾日比以往更急躁了一些,是因為華毓秀嗎?”

    淩冰唿吸有了一瞬間的急促,隨即恢複平常,直言不諱道:“是,王爺對華毓秀太過特別了,另屬下不得不忌諱,以往之時,王爺明明還對她一屑不顧,如今卻對她處處在意,明知她對你藏有複仇之心,而王爺也有不少機會可以終止這個隱患,王爺卻一直放縱,屬下想不明白。”

    東景雲目光落在了華毓秀虛弱而蒼白的臉上,隻是道:“若她死了,雲緋墨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況且,她也不是以往那個可以任人蹂躪的侯府庶女了。”

    “所以更加不能放任。”淩冰語重心長道:“王爺,你也看到了,華毓秀跟之前相比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她再也不可能逆來順受,相反,她心狠,隱忍,果斷,堅毅,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向王爺複仇,若是如此不管不顧,任由她成長下去,他日定會成為王爺不可忽視的巨大威脅。”

    東景雲忽然輕輕一笑,笑得淩冰一臉的莫名其妙。

    隻見他眉眼微揚,語氣中難以掩飾帶著一些興奮,道:“比起輕而易舉殺死一個在困境中煎熬手無縛雞之力對本王有仇意之人,本王更願意有一個勢均力敵能與本王交鋒的對手,淩冰,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任由敵人成長的戰栗和興奮,這世界上,暗地裏與我敵對之人千千百百,可唯獨隻有她,敢明目張膽與本王叫囂,明明弱不禁風,不堪一擊,卻敢放出心比天高的豪言壯語,這樣的人,本王豈會趁人之危在她嗷嗷待脯之際,將其扼殺,我東景雲,若是連一個女子都製不住,將來何以治理天下。”

    淩冰內心被狠狠的震動,看著眼前這個堪比日月光輝之人,目光久久移不動,王爺就像一片壯闊的大海,若有心,萬物皆可容納,若有意,亦可頃刻之間將其毀滅,像他這樣的人,又豈會把自己放在會被屬下擔憂的境地。

    “屬下慚愧。”他實在是愚鈍,居然以為王爺不知不覺中混入了兒女私情,所以才留其性命,放任至之,隻是,之前為何又說華毓秀不能留,王爺的性情真是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東景雲微微笑道:“你也是為本王安危著想,今夜不必守夜了,迴去歇息吧。”

    淩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提醒道:“王爺,男女有別,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被人詬病,若是王爺擔憂,還是讓屬下來守著為好。”

    東景雲失笑,道:“難道你不是男子不成,你且先迴去,他人言語,本王何須在意,待她高燒褪去,本王即會迴院。”

    淩冰應聲,心仍存猶豫,卻還是謹言退了下去。

    人一走,東景雲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華毓秀身上,明明整個人虛弱無力得如同一頭初生的小毛驢一般,卻又多了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東西。

    他一點也不後悔,當初下令杖責她的這個決定,若時光重來一次,他亦會如此,玉不琢不成器,他覺得華毓秀本身就是一塊玉,不一刀一刀雕刻下去,她永遠也無法發揮她本身的璀璨光芒。

    即便那過程,那塊玉本身會很痛。

    親手將一人送上與自己敵對的道路,在原地等著那人有朝一日手持利劍能夠前來與他較量,甚至直取他性命,這想法,真是瘋狂又不失有趣,膽大又不失新穎。

    華毓秀真的很醜,就連他府上的低等丫鬟的姿色都比不上,雲緋墨如此地位超然,叱吒一方霸主居然會挑選這樣如同一顆醜陋不堪的瓜的女子,何嚐不是比他更大膽,更瘋狂。

    可今夜,不知是否燈光太過柔和,亦或者心境出了變化,東景雲觸及那一雙緊閉著的雙眼時,隻覺得她那睫毛異常好看,像迷迭香花蕊般彎曲,墨玉那般烏黑,扇子那般濃密,腦中忽然就會浮現,當她睜開了雙眼時,與其爭鋒相對咄咄逼人之時,那眸中閃現的無瑕的光芒。

    聽聞到院外漸漸傳來的腳步聲,東景雲掐斷了思緒,起身鍍到桌邊坐定,那一副從容的神態,仿佛一開始便坐在了那裏一般。

    兩個丫鬟端著一碗微黑微稠的湯藥走了進來,見到了屋內的東景雲,施了施禮,上前就要替華毓秀喂藥。

    “把藥放那吧。”他輕輕出聲。

    兩個丫鬟皆一愣,對視了一眼,一人將湯藥放在了床邊小桌子上,紛紛屈身退了下去,還順帶把門關上了。

    東景雲迴到了床邊,坐在床沿扶起了毫無知覺的華毓秀圈在了懷中,一手端起了那碗湯藥,一手拿著湯匙,一勺一勺的灌入了她的口中。

    半個時辰過去,一碗湯藥到底,華毓秀前領的衣衫早已

    汙髒不堪,渾身充斥著一股刺鼻的藥味以及血腥味,東景雲眉頭一直皺著,放下藥碗,強忍著沒將華毓秀直接摔在床上的衝動,緩慢的扶她躺下。

    待看到她唇邊殘留的棕色的湯藥,左右觀望了下,沒有帕子,隻好搜出自己身上的手帕,替其擦了幹淨,蓋上了薄被。

    “你可不要另本王失望,華毓秀,皇祖母生辰宴上,你救了本王一命,欠你的恩情,如今本王早已悉數還迴,待把你送往千流,他日相見,你我便是死敵。”東景雲看著她,喃喃自語,言罷,便轉身走了出去。

    正如老大夫所言,天明之際,華毓秀便悠悠轉醒了,周圍還是一片靜悄悄的,身子也還難受,幹脆就躺在了床上,望著幔帳上的花紋,一手撫摸著肚子,一邊想著她昨晚上做的一個夢。

    她夢到畫中仙了,一襲白衣,清雅飄逸,容顏如畫,孤傲冷然,如同水中的落花一般,漂浮不定,美麗得虛幻,伸手想去觸碰,他卻隨著清水蜿蜒而下,到達了不知何方的盡頭,任她不停跌跌撞撞不停的追趕,仍徒勞無功,僅留下了滿心的悵然。

    意外真實的是,縈繞在她嗅覺中那幽冷的清香,仿佛近在眼前一般,在她跟前停留了許久,然,她跟他就像隔了一層透明的玻璃,看似近在眼前,可她卻始終跨越不過去,真的宛如畫中仙,她與他,相差的不是距離,是一種由心中透露出來溝壑分明的世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越之毓秀毒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緋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緋迌並收藏穿越之毓秀毒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