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都市,或許真的不適合我這種浪蕩的人,除了揮霍有限的的時光外,我還能做些什麽呢?我以為這裏就是天堂,我以為她就是天使,現實的殘酷和生活的窘迫讓我早已沒有了那份火熱的執著。某一刻,我忽然就想到胖子。他還好麽?我那麽殘忍的拋棄他,他會不會恨我?我想到他對我的好。我想到他用心嗬護我。突然感覺自己真的很賤,很沒有出息。總是在最脆弱的時候,遺忘了當初的堅強。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想起曾經指責胖子的話語,那是多麽的可笑。世間世事都在輪迴,沒有一個人一件事隻處在同一個位置。如今的我,不就是當年的胖子麽?落魄,像隻流浪的狗。或許我還是幸運的,至少,我還活著。


    我還是不習慣叫她的名字。風。這不是名字。


    這是怎樣的生活,糜爛不堪,每天除了酗酒便是抽煙,要麽同她去鬼混,偷偷摸摸,要麽為她打架,遍體鱗傷。或許這就是愛,愛一個人可以瘋狂的去做任何事情,無論對的還是錯的。隻要為她,怎樣都可以。


    她說,“陪我去照幾張大頭貼吧。”


    我說,“為什麽要照大頭貼?”


    “因為我喜歡。”


    習慣了她的我行我素,沒有反駁,跟在她的身後走進一家看似氣派的相館。表情誇張到離譜,各種鬼臉,不求好看,隻為開心。直到機器裏沒有了印紙,我們才罷休。把老板叫來,要求他換上新的印紙。老板是個中年胖子,行動遲緩,說話粗獷,很沒有素質的那種。但我喜歡,我一直都喜歡胖胖的男人。這是一種病,至於什麽病,我不懂。或許,和家鄉的胖子有關,是他給了我喜歡胖子的權利。真的是一種詬病!


    我們的手中攥緊剛拍出來的大頭貼。胖老板彎下腰去換印紙。她衝我眨眨眼,兩個人冠冕堂皇的離開這裏,然後,在大街上穿梭,奔跑。任憑可憐的胖老板在身後氣急敗壞的叫喚。


    我現在才明白她口中的習慣了的涵義。她的確習慣了逃跑。因為她每時每刻都在逃跑。我也終於明白了她為何逃跑,她說過,為了生存。


    “你為什麽會愛我。驀然。”


    她第一次這麽正式的喊出她為我起的名字。


    “沒有原因,就像你願意跟我迴家一樣,沒有理由,就是願意。”


    “我不適合你。你不是我愛的類型。驀然,你迴去吧,迴到你的山村。這裏不適合你。”


    她又點燃一支煙。深深吐出一個煙圈,用手捋著幹枯的頭發。


    “我不想離開。我中了你下的愛情的蠱。今生今世離不開你。”


    她冷笑,“騙子,男人都是騙子。”


    她從床上起身,披了件外套就要往外走。我問她去哪,她說出去透透氣。


    外麵下著雨,這是我來到這個城市後下的第一場雨。我也披了件外套順手拿起躺在桌上的傘。


    她沒有在門外。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她不是要透透氣麽,為什麽選擇不辭而別?


    她給我的印象便是逃跑。這一生中,她似乎除了逃跑外再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我忽然就不想再去找她,忽然發現她就不是我的天使,她不屬於我。或許,我真該放她離開。如果屬於自己的東西,它會再迴來,如果她不屬於我,那就永遠不要再見。


    我打開那台封閉許久的筆記本電腦。外觀破舊的電腦,裏麵很幹淨,或許,她和這台電腦一樣,外麵故意表現得肮髒,內心卻是純淨的。我想寫一些文字,算是抒發內心的惆悵。醞釀了許久,卻連一個字都打不出來。或許我應該去找她,是的,畢竟一個女人在這樣的雨夜出去總歸會讓人擔心。


    冷清的大街上,已經尋覓不到人影。我沒有帶傘,是我忘了。從開始學會抽煙喝酒之後我發現我的記憶越來越差。上一秒還清晰印在腦海的事情,轉個身的時間就全部忘記,忘記的幹幹淨淨。


    大滴大滴的雨打落在我的身上,臉上,我努力的去睜開眼睛,我怕隻是在眨眼的功夫就會跟她擦肩而過。


    城市的雨很溫和,至少沒有鄉下的凜冽和狂野。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停了,我濕漉漉的走在大街上,漫無目的,我甚至都忘了自己為何會在大街上遊走。我也忘了,她經常迴去的地方,甚至連像樣點的尋找形式都沒有。我忘了她經常去的酒吧叫什麽名字。我忘了她喜歡聽哪首歌。我也忘了找些話語來安慰自己,比如,說不定現在她已經迴去了,或者,說不定她去了海邊被海水帶走了,去了她夢寐以求的大海的懷抱。


    我開始返迴,我發現,那個小屋裏才是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我需要那個地方,它能給我安全感。


    一隻易拉罐從天而降,砸到我的頭上,我抬頭,不遠處一個醉熏熏的男人在那裏捂著肚子狂笑,旁邊相互扶持的兩個男人也在笑。我討厭他們笑的樣子,裏麵充滿了嘲笑諷刺。我用力踩癟那個易拉罐,示威般的把它踢出去。我知道,我的做法肯定會惹怒他們。


    他們怒火中燒,搖搖晃晃的朝我走來。我沒有跑也沒有躲。我很自信的迎上去。


    “臭要飯的,爺砸你是因為爺看得起你,還跟爺蹬鼻子上臉是不?”


    我始終是個失敗者,我被他們打倒在地,他們對我拳打腳踢。似乎僅是這樣還滿足不了他們的欲望。他們把我拖到路邊,一片廢墟裏,又開始新一輪的拳打腳踢,再然後,他們解開褲子,尿在我的身上,頭上。我想起十二歲那年,一群小夥伴欺負我。我緊抱著頭,雙手捂著臉,透過指縫我看見離自己不遠處的磚。


    三個酒鬼哀嚎著,狼狽不堪的逃跑,甚至連褲子都沒有來得及提上。我的嘴臉上揚,很得意,沒有她在我身邊,我一樣可以贏!


    我褪去身上的衣服,把身子狠狠的洗了幾遍,直到嗅不出一丁點的騷味。


    夜還很長,她還沒有迴來。我想象不到她去了哪裏。失眠,很是難受。我終於忍受不夠這夜帶來的寂寞。我撬開了書桌下的那個櫥櫃。我打開裏麵的一瓶她珍藏多年未曾舍得喝的酒。很香,是好酒。我喝下了大半瓶,不知什麽時候就睡過去了。


    天亮的時候,她帶著疲憊迴來。我睜開眼,她看著我發呆,然後臉有些扭曲,再然後,發怒。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她的巴掌就扇在我的臉上。


    “誰允許你動我的酒?誰讓你喝的?這是我這輩子的心血,我用自己的命換來的,你知道嗎?你喝的不是酒,是我身上流淌的血!”她歇斯底裏的狂吠,像一隻得了狂犬病的野狗。


    “從我家裏滾出去,不準再踏進我的家門半步!馬上滾!滾迴你的鄉下,滾迴你那個狗窩,無知的鄉下人!”


    麵對她的無理取鬧,我無動於衷。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含糊不清的問著。昨夜喝的太多,腦袋還很混沌。


    “你滾,滾出去!”她沒有理我,依舊重複著自己的憤怒。


    “我問你昨晚去哪了!”她的謾罵激起我內心的火氣。


    “和男人睡覺去了。”她總是這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自恃高傲。我開始討厭她的口無遮攔,沒心沒肺。


    “我不允許你再去陪別的男人睡覺。我要做你的最後一個男人,我要做你這一輩子的男人。”


    她把頭發擼到身後,輕蔑的說,“你不配!沒有見識的鄉下人。”


    愛之深則恨之切,我討厭別人揭我的傷疤,她也不行!我的巴掌扇在她的臉上,她倔強的看著我,她的眼圈紅了,但沒有流淚。我抬起手掌的瞬間就開始後悔了,當手掌觸碰到她的皮膚時,我的心都碎了。我疼惜的伸出手去撫摸被我打過的臉,手還沒有觸及到她的臉,她的手掌打在了我的臉上,兩下。


    “別人傷害我的,我加倍奉還。”


    她轉身離開,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再也找不到她的蹤跡,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這麽大的城市,她安全麽?她是不是傷透了心?她應該會很恨我吧。夜晚的床上,我胡思亂想著。她會不會遭遇車禍,她會不會凍死在冰冷的街道。我開始害怕,她死了,是不是跟我也有關係。莫名的,我想死胖子,外婆的死跟他有或多或少的關係,結果,他的爸媽也死了。如果她死了,我是不是也會死。


    突然就不敢麵對死亡。一直都想要知道自己會怎麽死,沒想到,真正的死快要來到的時候,我居然怕了。


    我瘋了似的跑到大街上,尋找了整整一個白天和一個晚上,可連她的影子都沒有找到,我再也嗅不到她身上獨有的香味。我再也感受不到她帶給我的快樂。或許,我們再也不會見麵。彼此隻是兩條相交的線,恰當的時間裏相遇,還沒好好感受,又在看似巧合的時間裏彼此消失。分道揚鑣,愈走愈遠。


    我在她的出租屋裏睡了三天三夜,每天醒來第一件事便是點上香煙,然後,猛烈的抽,再然後,把她典藏的酒拿出來喝。渾渾噩噩的生活,懶散的精神,我幾度拋棄自己,卻總會安然無恙的蘇醒,看到每一束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打在地板上,我幾乎可以嗅到陽光的味道,如同那天清晨,她趴在我的身上,暖暖的味道。


    後來,我終於又見到了她,是在人群中與她擦肩而過,是她獨有的香味吸引了我的眼睛,然後我拽住她,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腕,就算她緊蹙著眉喊痛,我也絲毫不理會,我不能再放她離開,我是愛她的,我不能讓她離開我。


    我帶她飛奔,迴到屬於我們的地方。


    “我愛你,我要你像我愛你一樣的愛我。”我使勁捏著她的手腕。


    “不可能。我說過,我丟掉的東西不會再撿起來。”她還是那麽的倔強,那麽的任性。


    “你不說愛我,我就不會放你走。”


    她憤怒的看著我,沒有說話,隻是不時的會幹嘔,或許她生病了。我看到她因為疼痛而漲紅的臉上掛著汗珠。我的心軟了,我是拗不過她。我放她走了,讓她永遠的離開,或許,今生我們真的再沒有機會見麵。她說她再也不想看見我,她也不會再迴來,凡是有我出現的地方,她都不會再去。她還說,這裏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就當是對我的補償,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補償我,但我依然很樂意的收下。她走的很幹脆,就像她從來沒有來過。她隻帶走了那包煙。她說過,煙是她的命。沒有煙,她活不下去。


    我想,我也應該離開這裏,永遠的離開,這裏沒有讓我牽掛的人,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離開這個地方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我離開的前一個夜晚,漂泊的大雨使勁衝刷著這個世界。我不知道這雨能不能洗淨這個肮髒的世界,能不能洗淨這肮髒世界裏某些人的內心。我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電腦,聽著外麵的雨聲。


    我突然想起十八歲那年的一個夜晚,我與胖子的纏綿,那是情竇初開的季節,身體裏某種元素想要掙脫束縛,像蝶要破繭一樣,渴望得到某種自由。於是,兩個青春的男孩,把第一次獻給了彼此。他說他會愛我,愛一輩子。我說我也會愛他,愛他一輩子。兩個青春期的懵懂男孩,對愛情詮釋的還不夠徹底,又怎能祈求可以相知相守相愛一輩子。何況,一輩子有多長,誰也不知道。


    我用筆在白紙上寫著。


    “曾經愛過便是美好,無論未來是否能夠相知相守,隻要你我同在一條路上走過,能夠在寂寞的時候想到曾經陪伴過的那個人就好。我不知道,我也不確定我有沒有真的愛過你,有沒有真的想要跟你在一起。但我可以說,我想要愛你的時候,你卻選擇了離開。”


    我把這張紙留在桌子上,用一本書壓著。我相信她會再迴來,她一定會迴來。隻是,我不確定她迴來的時候這張紙還在。


    我帶走了她的電腦,還有一本書,那是她喜歡的書,很喜歡。她說她寂寞的時候最喜歡看那本書,就像她一直抽的煙一樣,瘋狂的迷戀。隻要她喜歡的我都要小心翼翼的收藏著。


    熙熙攘攘的車站,來來往往的人們,再也尋不到那個可以肩並肩手拉手的人。我迴首,再看一眼這個曾經讓我向往如今又要魂牽夢繞的城市。很美,真的很美,卻又是那般的淒涼。這一刻,我終於體會到生長在城市裏的少年,為何總要想著奔赴貧瘠落後的鄉村,他們是在尋找一份寧靜,一份屬於自己內心的寧靜。


    唿嘯而過的火車,再沒有了來時的興奮。耳邊一直再迴響著她的聲音。


    我害怕自己會迷失在這繁華中,我更害怕會把你遺忘在這人海裏,我給你取名驀然,隻是想在我迴首的時候能看到你,而不至於找不到你的時候而慌張。


    我喜歡驀然迴首這組詞語。我也總會在閑暇的時候驀然迴首,我期待在我迴首的時候能夠看到我心裏想要看到的人或物。


    “驀然,我不適合你,我是個煙花女子,像風一樣,沒有情感,隻會四處漂泊。”


    我擦掉懸在臉邊的淚,一切都是過眼雲煙,像她說的,風吹過,連煙都要散了。我對她的情愫已經在心裏根深蒂固。她就是我的一個劫,一場夢,醒了,就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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