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窗簾緊緊拉著,房內顯得有些昏暗,些許光芒從窗簾的縫隙間照射進來,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幕,將不大房間分成了兩半。


    齊格依靠在椅子上,靜靜打量著眼前的病人。


    這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眉眼間還殘存著些許稚意。身上的衣服雖然已經洗的發白,但很是整潔。眼眸清亮,卻沒有望向她,而是微微低頭,將視線放在桌子上。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如同一個靦腆的年輕書生,在她的注視下帶著少許有趣的局促。


    看著這樣一個年輕人,齊格不禁想起了兩年前的自己,剛剛畢業的她也是這副模樣,成熟與稚嫩皆存一身,有些闖勁,但更多的卻是羞澀。


    懷念完了自己的青蔥歲月,齊格收迴了目光,她捋了捋耳邊的秀發,露出白皙的脖頸。纖細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病曆,而在病曆的最上麵寫著病人的名字——陳楚陽。


    “最近怎麽樣?”她輕聲說道。


    如同一個朋友關切的詢問,聲音溫婉,讓人如沐春風。


    感覺到注視自己的目光已經離開,陳楚陽心中一鬆,暗舒了口氣。


    他微微抬起頭,但見昏暗的光線下,齊格臉上有著一抹笑意,眉眼如畫。


    有這樣的醫生在,生病貌似也不是一件苦事了。


    腦中胡思亂想著,他嘴上卻沒有耽擱,老老實實迴答道:“還是老樣子。”


    沒成效嗎?


    聽了這話,齊格秀眉微皺,心中有些納悶,暗道情況怎麽跟書上講的不一樣。


    雖說剛才還在感慨韶華已逝,但其實她也就比陳楚陽大上兩歲,那副感慨的心態多少有些裝大尾巴狼的嫌疑。尤其是所處工作特殊,從工作經驗來說,她跟張承陽一樣,其實也是個新人......


    當然這些事是絕對不可能告訴病患的,就像醫院那些紮針打點滴的護士,總要有那麽兩個倒黴蛋給她們練手,才能讓她們變得一針見血,而不會再產生那人生三大疑問:他是誰?是打這個藥嗎?血管又在哪?


    沉吟了片刻,她低頭在病曆上勾畫了幾筆後,繼續問道:“那做的夢有沒有什麽變化?還是會一直夢見怪物嗎?”


    “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怪物的種類吧。”


    想起夢中的場景,陳楚陽的眼中生出了些許迷茫。


    他總覺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自己遺忘了,隨著病情越來越重,這種感覺也越發強烈。


    隻是他這副模樣卻引起了齊格的誤會,誤以為他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便連忙轉移了話題道:“這些夢都是你精神壓力的具象,不要太在意,平時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和暗示。說說工作吧,最近工作怎麽樣?沒因為這些夢犯什麽錯誤吧。”


    “大錯誤倒是沒犯過,就是晚上休息不好,上班的時候很困。”說著,陳楚陽便打了個哈氣。


    哈氣無疑是會傳染的,齊格見了也不禁生出了些許倦意。


    陳楚陽揉了揉眼睛繼續說道:“不過最近市場不景氣,我一個剛剛畢業的實習生也沒什麽事幹,平時端個茶遞個水什麽的,倒是混成了個雜役。”


    “既然工作不忙,我倒有個建議。趁著今明兩天出去轉轉,放鬆一下,對你的病症絕對有好處。”


    齊格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溫潤的目光如同一泓平靜的湖水,讓人難以拒絕。


    隻是......


    出去轉轉?一個實習生請假去旅遊......陳楚陽想到老板聽到這話後的場麵,頓時覺的那副畫麵簡直不要太美。


    “讓我想想吧。”猶豫了一下後,他委婉的拒絕了齊格的提議。


    “那行,你想想吧。對了,藥吃沒了吧?我再給你開一些寧神的藥,藥可不能停。”


    齊格玩笑道,眉眼彎彎,卻是明媚動人。


    ......


    陳楚陽依靠在藥房的牆壁上,手中拿著藥方,雙目無神的望著前方。


    具體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已經記不清了。總之,從某一天開始,每天晚上他都在做夢,夢中的地點光怪陸離,有密林,有山地,有冰原......而無論是什麽地方,夢中的他都在戰鬥,與各種各樣的怪物,與形色各異的人。


    一開始這些夢並沒有對他的生活造成太多的影響,畢竟隻是一個夢,醒來之後夢中的情景大多也都忘記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夢越發真實,手握刀劍時冰冷觸感,利刃入肉時撕裂的響聲,鮮血噴灑而出的溫熱,乃至受傷時的痛苦,都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中,就似他親身經曆過一樣。


    夢境與現實的邊界越發模糊,這對他的生活和工作造成了巨大影響,他為此找了多個心理醫生,可是沒有一個能夠找到夢境產生的原因,最終也隻能歸結於他的壓力太大了。


    隻是壓力什麽的,話說他陳楚陽一直都是沒心沒肺的。


    “本台訊,東城市發生3.5級地震,暫無人員傷亡,下麵是本台記者從前方帶迴的報道......”


    地震?


    陳楚陽一愣,忙抬頭望了過去。


    隻見牆上的電視裏正播放著地震發生時市民用手機拍攝的畫麵,隻是不知為何,看著其中慌亂的人群,陳楚陽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他在什麽地方見過同樣的場景。


    這奇怪的既視感。


    “先生,先生,你的藥。”窗口的醫生催促道。


    “噢,麻煩您了。”


    陳楚陽從沉思中迴過神來,道了一聲謝謝後接過了藥,再次看了屏幕一眼後,轉身離開了醫院。


    ......


    人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難道那些才是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渴望的?


    與山林為伍,與野獸廝殺,莫非在自己內心最深處,一直有著當獵人的夢想?


    怎麽可能!


    對這突然產生的想法,陳楚陽感到有些好笑。


    就算有那也應該是像酷拉皮卡那種玩鏈子,而不是這種在山上和泥巴的。


    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陽光正好,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路旁的樹蔭下一對年輕的情侶低聲喃語著,男孩不知說了些什麽,引得女孩嬌笑連連。


    熱戀中的姑娘,實在是動人。


    天氣不錯,或許真的應該請個假出去轉轉,畢業之後還一直沒有休息過。


    陳楚陽如此想著。


    雖說工作很重要,但顯然他也不可能放棄自己身體不顧,如果因此導致最後沒被公司錄取,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過究竟要去什麽地方倒是值得考量考量了,畢竟是以放鬆為主,人山人海的他可受不了。


    陳楚陽一邊思索著這些,一邊轉入了一個巷子裏。


    兩側皆是高樓,巷子狹窄,顯得有些陰暗。


    一個老乞丐坐在牆邊的陰影下。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滿是補丁。右腿自膝蓋以下被截掉了,外麵裹著一層白布,而手邊則放著一根一人高的木棍。


    注意到有人走進來,老乞丐抬起了頭,渾濁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顫顫巍巍的拿起了地上的破碗。


    “先生,行行好吧。”


    陳楚陽腳步一頓,那奇怪的既視感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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