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的確沒有外人,三個太太跟前的貼身婆子守在門口,隨行的小丫鬟則侍立院中,屋裏也就月梅跟前,有林嬤嬤和秋蘭荷枝這三個下人。

    王氏瞧了她們一眼,麵露難色。

    月梅往她們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們先出去。”

    秋蘭荷枝麵色著急,林嬤嬤更是不讚同。

    “大奶奶!”她衝著月梅搖了搖頭。

    月梅笑道:“無事,隻不過兩位嬸嬸和母親想和我說說話,你們略等一下,有事我就叫你們。”

    青天白日,三位太太就算再不喜歡大奶奶,也不會對她如何的。何況這兒除了大太太,另外兩個太太怕是也沒有那麽不喜歡。

    林嬤嬤瞧月梅態度堅決,隻能聽命。

    待人都走了,月梅便也坐下,親自斟了三杯茶,推到了桌子的三個方向。

    “是大爺最喜歡的大紅袍,這兒隻有這個茶了,母親,二嬸,三嬸若是不嫌棄,就喝一口潤潤嗓子。”三位太太來者不善,她沒必要一一親自奉茶。

    王氏掀了眼簾看了她一眼,主動伸手端了那茶盞,茶溫適宜,送到嘴邊淡淡抿了一口。

    李氏見狀,便也有樣學樣。

    倒是柳氏,壓根沒往那桌上去瞧,一雙眼睛在王氏和李氏身上來來迴迴,月梅沒開口,她倒是先急得問出了聲:“二弟妹三弟妹,母親讓你們說的事兒,我瞧你們還是抓緊時間說了吧。天不早了,迴頭來了客人,沒個人在那邊迎客可不像話。”

    這也正是王氏所擔心的。

    她放下茶盞,直起身,對著月梅歎道:“本是不想跟你說,可昨兒你們在南街,那動靜實在是鬧得有些大。昨兒夜裏曹媽媽才迴了府,今日一大早便哭哭啼啼的當著我們的麵給娘下跪,所以我和你三嬸才不得不過來一趟。”

    提起南街,難不成是想牽扯出什麽事來?

    昨兒可是請了千金堂的吳老大夫去給月桂看了的,月桂什麽事兒都沒有。這是她和胡文商量好了說辭,請了曹媽媽來做說客,想阻止周承朗繼續查下去嗎?

    月梅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二嬸三嬸想問什麽便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她淡淡說道。

    李氏忙站起來,囁嚅著道:“我,我也沒什麽想問的。”

    柳氏不樂意,瞪了她一眼,語氣很衝的對王氏道:“我瞧著二弟妹到底不是承朗的娘不

    知道著急,一點兒小事在這裏扭扭捏捏的,今兒外頭沒人,豈不是叫人家要笑話了咱們承朗了?”

    王氏正因李氏任事不沾身而不高興,柳氏這麽嗆聲,她立刻就一個眼刀子掃了過去。

    “大嫂若是想去,沒人攔著大嫂。”她同樣不客氣的說道。

    對柳氏這樣的人,就不能客氣。

    你客氣了,她還當你怕了她。

    明明就是她自己,想著周承朗做了侯爺,她便是繼室那也是侯爺的母親了,想出去耍耍威風,卻偏要把責任往她身上推。

    真不知道這種連句好話都不會說的人,當年是怎麽嫁入周家的,難不成大老爺眼睛有問題,周老夫人眼睛也有問題了?

    柳氏曆來嘴上功夫不如王氏,這麽一句就堵的她說不出話,隻氣得變了臉色生悶氣了。

    王氏這下子心裏才舒坦些,對月梅道:“我們來也沒有別的事,就是你是現在才進的府,想來不知道那月桂從前的事情。從前她是在你祖母跟前伺候的,去年才嫁了出去。而她男人胡文原本卻是……哎,我就與你直接說了吧,我們來是想問問你,可知道昨兒個承朗為何會那麽生氣?”

    月梅這才明白幾位太太來的意思。

    她不由得覺得好笑,左右都是她自己,難不成她還真的會吃自己的醋嗎?

    她也不等王氏提起,直接就道:“我知道。那月桂從前有一個好姐妹,說起來算是同大爺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且她年前正好一場風寒沒了,那胡文胡掌櫃,原是老夫人給她選的夫婿。如今倒成了那月桂的了,大爺怕是覺得其中有蹊蹺,所以才去問一問的。”

    她起身,朝著王氏李氏並柳氏三人歉意的福了福身。

    “說起來也叫母親和兩位嬸子擔心了,但請你們放心,昨兒大爺真的沒有說什麽狠話,又或者嚇了他們。”她說道:“就是後來月桂說肚子不舒服,大爺還特意去請了千金堂的吳老大夫去給她看呢,吳老大夫也說沒事。若是老夫人和曹媽媽還擔心的話,一會我跟她們解釋去。”

    內宅婦人有柳氏這種喜歡把話挑明直來直往的,但也有王氏這種喜歡拐彎抹角,不想得罪人,但是又想叫人難受的。她既然不想撕破臉來說,月梅便幹脆迎合著她,反正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左右不吃虧。

    王氏沒想到月梅居然都知道,而且還大咧咧的就說出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大的話。

    她仔細的看

    著月梅的臉,實在不敢相信她居然一點也不介意。

    聽到這裏,柳氏哪裏還聽不出來王氏是想說什麽,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瞧著月梅,出聲截了王氏的話。

    “哎,我們也不想告訴你,可是瞧著你一個小姑娘巴巴的從鄉下跑來也著實可憐,不叫你知道我們心裏可不安生啊。”她一副十分同情的模樣,“說起來,那女孩兒巧的很,和你一個名字,都叫月梅!”

    屋子裏頓時一片寂靜,三位太太的眼睛都盯在月梅臉上。

    月梅麵色淡淡,像是被嚇傻了,又像是根本沒聽進去。

    柳氏再接再厲,道:“那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長得那叫一個好,就連咱們家裏四個女孩兒都比不上。不僅人漂亮,性子也溫順,還識字懂禮,能剪得好窗花,做得好針線,一手點心比京裏最大的酒樓珍寶坊出的都好吃。”

    沒想到她死了,還能得了這麽多的誇獎,尤其是還出自柳氏的嘴裏。月梅覺得好笑,但又不能笑,咬著牙,忍得十分辛苦。

    王氏瞧見了,忙上前拉了柳氏。

    “行了行了,大嫂,別說了,你知道咱們不是要來說這個的。”她低聲說道。

    李氏也上來勸,“就是啊大嫂,快別說了。”

    再說下去,怕是要把這程姑娘弄哭了。

    柳氏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哪裏肯就這麽隨隨便便放掉,一把掙開兩個妯娌,上前一步,竟然直接抓住了月梅的手。

    “這話我當然可以憋在肚子裏,可是我瞧著你糊裏糊塗的,竟然就這麽給人做了替……”她慌忙收住,像是自己說錯話一般,吞吞吐吐道:“……我,我就是覺得你也是個好的,對,是個好的,還是能配得上我們承朗的。”

    “哦。”月梅哦了一聲,這是說她配不上了。

    哦是什麽意思?

    是生氣,還是傷心?

    王氏忙道:“你也別傷心,我瞧著承朗既然把你帶迴來,那就是心裏真的有你的。且你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不管什麽,隻要你開了口,他總會聽進去的。”

    李氏看看二嫂,總覺得她話裏有話。

    柳氏則惱怒王氏攪局,忙把話題扳過去,“說實話,你長得也不錯,家世差一些也沒什麽,其實還是可以嫁到好人家的。可是承朗這裏……哎,你說說,怎麽偏偏你就叫了月梅,你若是叫旁的名字還好些,你這叫了月梅,可不就是要一輩子給人

    做替身的嗎?我這設身處地的想想,就覺得心都痛了。”

    如果她不是她,她現在心肯定痛了。

    以為真心相愛的人,其實是把她當作替身,再被這三位有心人這麽一挑唆,怕是真的能如她們的願,不是大鬧一場,就是傷心的選擇離開。

    可惜,她是她。

    “哦。”月梅說道:“真是可惜。”

    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她不是周承朗喜歡的人,所以她決定要離開了?

    “就是啊,我也覺得可惜。你這麽好的姑娘,這樣委屈自己真是太可惜了。”柳氏說道:“不過,你既然是我們承朗的救命恩人,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情況,你放心,你以後的親事就交給我,我一定保你嫁一個稱心如意的。”

    “好孩子,你別太難過了,其實承朗他心裏未必就沒有你……”李氏見狀,害怕月梅傷心傻了,還拿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月梅衝李氏笑笑,轉過頭對柳氏道:“母親說的什麽話,我已經和承朗做了夫妻,婚書我都還拿著呢。哪裏能做那不守婦道的事情。”

    柳氏眉頭一皺。

    “可是你這樣不是在委屈你自己嗎?”她強壓著火氣,“你好好一個姑娘,何必去做一個死人的替身,要知道活人再好,那也永遠比不過死人的。”她拉了下王氏,“你說是不是,二弟妹?”

    王氏似乎正在出神,被這麽一拉,腳步踉蹌兩下,麵上更是驚訝。

    “啊,這,這個我不知道啊。”她說道:“承朗好像一直都不怎麽近女色的啊。”

    “二嫂!”李氏忙拉了她一把,提醒她真正該說的話。

    王氏這才一臉突然明白了的表情。

    “月梅,你,你也別太難過了。”她幹巴巴說了這一句,卻是再不肯開口了。

    柳氏是迫不及待的想讓她走,大概是想讓柳芳如取代她的位置。王氏呢,看起來想讓她走,可字裏行間卻處處在跟她解釋,明著想讓她走,暗著其實是想讓她留。而李氏,這一個幾乎沒怎麽說話,也沒怎麽表態,但看她對王氏的動作,就能看出來,她也是喜歡自己走的。

    王氏和李氏,這對妯娌可真有意思。

    “我不難過,多謝二嬸你開導我。”月梅感激的衝王氏點頭,“想想其實不管大爺喜不喜歡那姑娘,對我都是有好處的呢。他若是喜歡

    ,那便看在我和那姑娘是一樣名字的份上,也會一直待我好的。她若是不喜歡,那更好,這說明他和我成親是真的喜歡我,而不是因為我的名字。”

    她說完這話,羞澀的笑笑,上前拉住了王氏的手握住,十分真誠的道謝:“二嬸,謝謝你。”

    王氏猛一下子抽出手。

    “……不客氣。”她笑的簡直比哭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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