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大門早已大敞著,幾人被管家迎入府,還沒到二門,就瞧見前麵匆匆走來了幾個人。走得近了,才發現中間是一個頭發幾乎全白的老太太,而她一左一右,一邊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邊是個年約四十上下的麵色圓潤的婦人。

    周承朗拉了月梅上前行禮,道:“外祖母,舅舅,舅母。明清不孝,這會兒才來,叫你們三位擔心了。”

    明清這個字是良大老爺給周承朗起的,到了良家,他便以明清自居。

    月梅跟著他一一叫人。

    良老太太又哭又笑,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周承朗走上去扶住了她,她這才邊擦眼淚邊上上下下看著周承朗:“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最後眼睛定格在周承朗的傷腿上,雖然周承朗迴京以後走路已經好多了,但老太太還是一眼就發現了不對勁,“你這腿……”

    周承朗麵對良老太太時態度比麵對親祖母還要好,他十分柔和的道:“沒事,外祖母,已經差不多全好了。來,您看看……”他岔開話題,迴身拉了月梅過來給良老太太瞧,“這是我給您帶迴來的外孫媳,您好好瞧瞧,就是她救了我的。”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同時看向月梅。

    月梅便行禮,再次叫了聲,“外祖母,舅母。”

    兩人同時笑起來,良大太太眼睛紅腫的衝著月梅道謝:“好孩子,多謝你了,聽說若不是你,我們明清怕是就迴不來了……”

    良老太太卻是什麽都沒說,隻是拉了月梅的手,把她的和周承朗的緊緊疊加在了一起,才道:“好,好,若是你娘瞧見你娶了妻,在天之靈也該心安了……”

    良老太太一輩子隻有這麽一兒一女,女兒那麽早就沒了,此時再提及,還是難免有些哽咽。

    良大老爺就道:“母親,天還涼著呢,咱們別杵在這兒,趕緊到屋裏說話。”

    良大太太也趕忙抹了淚,扶著良大太太進屋。

    周承朗在良家,又把月梅是如何救了他的事兒說了一遍,月梅紅著臉承認了,心裏還是虛的謊,尤其是良家的人實在和周家很不一樣。

    良老太太一直攥著她的手就沒鬆開過,幾乎是不斷的在誇她,良大太太雖然沒那麽激動,但也落了幾次淚,字裏行間對她都是感激。不過,最讓她不自在的是良大太太的幾個孩子,她是個能生的,次子三子年紀大了不說,另外居然還有個雙胞胎兒子才七歲上下,全程是一副崇拜的眼神

    盯著她。

    等到良大老爺和周承朗以及良家二爺三爺離開去了書房,兩個小家夥便挨到月梅身邊,睜著大眼睛瞧著她,非要她再說一遍救周承朗的經過。

    月梅無法拒絕這兩個滿眼好奇的小家夥,隻好再昧著良心重複了一迴。

    兩個小家夥聽了,倒是又好奇起其他的了。

    一個問:“你們真的住茅草屋啊?那有地龍用嗎?冷不冷啊?”

    一個問:“那茫山是什麽山,高不高?山上是不是有怪獸,你瞧見過嗎?長什麽樣子的?”

    良大太太笑罵著兩個小兒子,“行了行了,你表嫂才來,你們就左一個問題右一個問題的,也不叫你表嫂喘口氣。”迴身衝一邊的婆子道:“把四爺五爺帶去二爺屋裏,叫二爺的丫頭看著他們寫字。”

    兩個小家夥聽了良大太太的話,頓時一起耷拉了腦袋,滿臉的不情願。良大太太也不管他們,隻揮著手叫下人把他們帶下去。

    月梅笑道:“你們倆先去寫字,迴頭你們寫完了,我再跟你們說。”

    兩個小家夥這才高興起來,一麵隨著婆子往外走,一麵迴頭跟良大太太討價還價,“娘,今兒表哥表嫂來,家裏有喜事,隻寫兩張大字就可以了!”

    良大太太笑著搖了搖頭,無奈的應了好。

    隨後不過是閑聊,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沒提月梅在周家過得如何,直到最後丫鬟來傳飯了,良老太太才道:“你若是在周家受了什麽委屈,就隻管和明清說,若是明清也做不了主,那就告訴我和你舅母,還有我們呢。”

    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格外的不待見周家,這事兒其實還需要從良氏說起。良氏是良家唯一的女兒,自然也是嬌寵著長大的,隻可惜良家家世與周家實在相差的有些大,就連當初良氏能嫁進周家,那都是周大老爺自己瞧上了,要死要活逼了父母才能成的。

    當初良老太太還覺得這個女婿不錯,畢竟家世好,人長得也好,且又這麽喜歡她的女兒,於是苦勸良老太爺,硬是撮合了這門親事。

    隻可惜周老夫人瞧不上這個身份低位的兒媳婦,那時候良老太爺不過是個正六品的文官,哪裏配得上侯府門第。所以兩個老太太一直不對付,到後來成親沒兩年良氏有孕,周大老爺忍不住收了幾個丫頭,良氏又是傷心又是難過,氣得難產,好不容易生下兒子後自己就徹底傷了身子。

    偏那時又不能伺候周大老爺,周大老爺在家

    時又忍不住,於是兩人關係就越來越遠,良氏產後一直纏綿病榻,周承朗才三歲她就鬱鬱而終了。

    而她死後不到一年,周大老爺便續弦娶了柳氏。

    這事兒良家如何能不生氣,可自從良家老太爺沒了後,良家就更為敗落,即使心裏有氣,也沒那個能力去周家討要說法。因此便除了隔三差五的有良家和周承朗一輩的表兄與他聯係著,偶爾接了他來玩玩,是和周家再不肯聯絡了

    對於月梅,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都是十分喜歡的,畢竟她們都以為真的是月梅救了周承朗的,想著若是沒了這姑娘,那周承朗根本就活不成了,所以即便是兩人身份有懸殊,她們也不覺得如何。何況一番對話下來,這姑娘也口齒伶俐,進退有度,並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的。

    但兩人一想到周老夫人的為人,就又替月梅捏了一把汗了。這丫頭的身份其實還不如良氏呢,也不知道周老夫人會不會更是瞧不上她。

    不過如今良家卻不再是從前那樣不入流的人家了,良氏會生,一個人生了四個兒子,已經成年的長子和次子都格外的出息,長子十八歲便考上了狀元,如今外放在江南富庶之地,剛剛三十出頭,就已經坐到了知府的位置。而次子更是上次秋闈的頭名解元,隻因生病錯過了春闈,如今正寒窗苦讀,等著明年春闈一鳴驚人呢。還有三子,也等著今年參加秋闈,明年和哥哥一起下場。

    如今的良家若是真想給月梅出頭,那周老夫人也得客客氣氣的了。月梅能看得出來這兩位對她都是真心喜歡的,心下感動,便真心實意的道謝:“外祖母,舅母,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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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梅和周承朗在良家用的午飯,聚福堂便隻留下大妮兒一個人了,月梅不在,她一個人不大習慣有人伺候著,草草吃了兩口便丟下了碗筷。

    午睡前荷枝幫她上藥。

    大妮兒不止臉,身上燒傷也挺嚴重的,荷枝一麵給她上藥,一麵難以控製心裏的好奇心。正好今日月梅和周承朗都不在,她也有話想要試探一二,便十分痛心的開了口。

    “程姑娘,你這是怎麽傷到的啊?看著不像是不小心玩火傷到的啊。”

    身為女孩子,如何能不在意身上的傷疤,尤其是進了周家,瞧著連丫鬟都是那麽體麵好看的模樣,大妮兒有時候也會為自己身上的傷疤而自卑。

    聽到荷枝這麽說,大妮兒下意識瑟縮了兩下,有點想要躲開。

    荷枝像

    是沒有發現般,如平常一樣扶住她的肩頭,幫她肩頸的部位上藥,歎息道:“看著就讓人心疼,我瞧你這樣,不由得就想到了我自己。我小時候,也……”

    話說一半,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大妮兒果然被吸引了,忘記自己的傷,好奇道:“你小時候怎麽了?”頓了下,又道:“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你都長大了,別再擔心那些了。”

    沒想到這丫頭居然還會關心她!荷枝心裏滑過怪異的感覺,但她也沒在意,隻故意編道:“我小時候爹娘總是疼弟弟不疼我,記得有一迴弟弟哭鬧,她怪我沒哄好弟弟,也差點拿火鉗子就往我胳膊上打,差一點我就和你一樣了。”

    “不是的,不是的!”大妮兒見她誤會了,忙解釋道:“我爹娘很疼我的,這不是我爹娘弄的。”

    荷枝手上動作不停,輕柔的問道:“那是怎麽迴事呀?”

    月梅和周承朗也沒交待大妮兒不許說走水的事,她想了想,便竹筒倒豆子般的說道:“是月梅姐家的房子半夜忽然走水了,我和月梅姐在一起,然後逃脫不及,被燒傷了的。和我爹娘沒關係,我爹娘知道後可傷心了,我爹都哭了,我還從來沒瞧見我爹哭過呢。”

    荷枝更是好奇了,大爺那性子可不是會胡亂得罪人的,那難不成是程氏得罪了誰嗎?程氏是程家村的人,即便得罪了人,也有父母家人在,人家怎麽敢這麽報複呢?

    “那可真是危險,幸好沒有傷及性命,不過這人也有些笨,他害了大奶奶,就不怕大奶奶的家人找上門去嗎?”荷枝說道:“都是一個村子的人,這做法也太不理智了。”

    大妮兒想到月梅在府裏處境為難,而這個丫鬟又是從周家老夫人跟前出來的,如果她能同情了月梅姐,那以後會不會幫著月梅姐在周老夫人跟前說好話呢?

    她覺得肯定會的,如果是她,她就會,因為月梅姐真的太可憐了,而且還是她救了良大哥的,周家人對她不好,其實也很不應該。

    她就說道:“其實月梅姐很可憐的,她娘不疼她,還要把她許配給地主老爺呢。而且後來她和良大哥在一起,她娘還要了良大哥十兩銀子,都已經到族長老那寫下文書,以後誰也不管誰了。”

    荷枝手上動作忽然停了。

    “你是說,她已經和家裏人脫離關係了?是和親爹親娘,都不再聯係的意思嗎?”她震驚的不是月梅有這樣的身世,她震驚的是自己那荒唐的猜想,好像在一步

    步靠近真相。

    大妮兒其實也隻是聽了她娘隨口說了兩句,她其實並不大懂,按著她自己的想法,她當然不會這麽認為,“那怎麽可能,那畢竟是月梅姐的爹娘,月梅姐如何能不管他們。隻不過是她娘實在過份,不僅對月梅姐不好,對月杏姐也不好,說起來倒是和你娘很像,也是個疼兒子不疼女兒的。”

    月梅,月杏,荷枝越聽越糊塗了,問大妮兒,“這個月杏又是誰?”

    大妮兒隻想著讓荷枝同情月梅,最好能幫著在周家老夫人跟前說好話,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程家她知道的情況,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告訴了荷枝。

    雖然越聽,荷枝就越覺得這個月梅配不上周承朗,越聽心底就越是輕視她,但她真正想問的卻不是這個。

    她給大妮兒上好了藥,拉了她在床邊坐下,問道:“咱們不說這些了,你和你月梅姐比較熟,那你知不知道她都會些什麽?比如說繡花繡的怎麽樣,會不會做點心,會不會做剪紙,寫字又寫的如何?”

    大妮兒不懂荷枝為什麽問這些,但卻想到了月梅說要教她做點心和刺繡的,不過月梅是說請了周家府上的廚娘教的,於是就搖頭道:“月梅姐不會做點心也不會繡花,其他的我不知道了。荷枝,你問這個做什麽?”

    月梅可是最擅長最點心了,刺繡也十分的好。

    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荷枝麵色凝重,她喜歡聽些妖神鬼怪的故事,什麽妖精鬼神附體到人身上的事兒她聽了許多,知道月梅的名字她就格外關注了些,又覺得她不僅說話語氣狀態像月梅,就連走路姿勢也都十分的像,所以心中就一點一點增加懷疑。

    好幾次都嚇的她腿都軟了,這兩日也根本沒睡好覺,但現在聽了大妮兒的話,她卻是徹底糊塗了。

    難道真的是她在自己嚇自己嗎?

    “哦,這不是你月梅姐的身份有些低嗎,所以如果她能有些本事,就能叫人刮目相看,在府裏也更容易有地位。”她胡亂的應付著大妮兒。

    大妮兒點點頭,高興的道:“月梅姐也是這麽和我說的,所以她說會情人教我刺繡和做點心,以後我也有了賺錢的本事,走到哪裏都餓不死了。”

    荷枝剛想附和的笑,就又被震住了,這,這話……這話月梅也說過……

    她麵色複雜的看著大妮兒那洋溢著笑的臉,沒好氣的潑她冷水道:“你想的倒是輕鬆呢,做點心,做點心去賣給誰

    ?人家鋪子裏都請男人做廚子,哪裏會請女人的。至於刺繡,你以為刺繡那麽好學嗎,我學了這麽多年手藝都很一般,你以為你學幾日就可以了嗎?而且就算你學了,一副刺繡繡好久,你一個女人去賣,人家還要騙你,最後拿到手裏的怕是還不夠買布的錢呢,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大妮兒的夢想被荷枝毫不留情的打破,她怔愣的看著荷枝,“那,那……”

    荷枝也隻是嘴上功夫毒,加著又是實在被大妮兒的話弄的心亂,所以才來了這麽一出。瞧大妮兒傻愣的模樣,又想到她受了傷,便也心軟了軟,說了真心話,“我跟你說啊,這女人可千萬不能出去拋頭露麵的做這些事,做不好不說,還要被人指指點點的說不守婦道。你從前在鄉下就不說了,現在既然有了機緣到了周家,就好好哄了大爺的高興,以後叫他替你找一個好人家,嫁過去做正房,那樣的日子才是好。”

    想到大妮兒是周承朗的義妹,以後的姻緣肯定不會差了,倒是自己,都十八了,還不知道日後要怎麽辦呢。

    荷枝傷心自己,便十分不平衡月梅和大妮兒的好造化,便道:“不過你這傷了臉了,也不知道以後好不好嫁,若是實在不行,你不如就留在周家。大爺二爺三爺,個個都是頂好的,你隨便做了誰的妾,日後生了孩子,一樣能過上好日子。反正啊,總比你在鄉下要強。”

    做妾?

    做妾有那麽好嗎?

    做妾的不是要伺候主母,要在主母跟前立規矩,孩子也不能叫自己娘,要叫自己姨娘的嗎?而且,月梅姐還說做妾不好,如果做妾,她就要離開良大哥呢。

    看著大妮兒懵懵懂懂的模樣,荷枝就更是不平衡了,一個傻妞都能有這樣好的造化,自己長得這麽好,卻也不知道最後要配哪一個小廝。

    大爺肯定是不行的,要是行,這麽些年早就行了。

    二爺,二太太實在是太厲害了,她不能使勁全身力氣去勾/引。

    至於三爺,三爺倒是不錯,可惜他很少去榮安堂,每日裏不是在房裏讀書就是出去上學,如今她又被調來了聚福堂,就更是沒有機會接近了。

    荷枝歎了口氣,道:“我可是為你好才這麽說的,你好好想想吧,我先出去了。”

    說了這話,她便起身收拾了藥膏瓶子,走了出去。

    -----

    月梅和周承朗歇了午覺後沒多久就離了良家,但卻沒有立刻迴府,而是一

    起去了南街。

    周承朗掀開馬車簾子,對月梅道:“南街有家裏的幾個鋪子,咱們一會兒過去,你好好挑些胭脂水粉什麽的,另外大妮兒也給挑些。至於其他的首飾衣裳之類,咱們今天先看一迴,迴頭你再帶了她來選。”

    月梅點了點頭,她還沒去過南街呢。

    這兩日因為忙著要出府以及明兒後兒都要接待客人,月梅首飾和衣裳都添了,那日珍寶坊過去本來是想給大妮兒一道添的,隻可惜遇上了二爺那事,她和大妮兒都沒心情,三姑娘四姑娘選的又都不適合大妮兒這個年紀,所以隻能另擇日子再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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