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梅坐在床沿,低頭看了看自己套著草鞋的光腳。

    昨兒穿著草鞋在雪地裏走了許久,當時襪子應該是濕了,所以……外麵的大胡子救了她後,就好人做到底,不僅幫著包紮了腳脖子,還幫著她把濕襪子給脫了?

    這可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這男人,是不是太不講究了些。

    算了,不想那麽多了,如今可還要賴著人家呢。月梅掀了被子,小心翼翼的把雙腳都放進去蓋好,垂頭看看自己還好好的衣襟,覺著人家也許真的是純好心,畢竟這迴穿的可是程家村一枝花,這麽貌美的姑娘那人都沒動歪心思,顯見得的確是個正人君子。

    天兒很冷,月梅想著先前自己一場風寒就被要了命,這會兒更是擔憂。昨兒都不知道在那雪窟窿裏待了多久,要是再來一場風寒,在這兒可沒那麽好的藥那麽好的大夫,說不定自己又得玩完。幹脆整個人縮進被子,把被子扯的高高,直裹住了脖子。

    外頭大胡子似乎是吃好了,叮叮咚咚的在刷鍋刷碗。

    做了十來年的小丫鬟,月梅平日所見的全是女子在幹活,便是將軍府裏的大廚房裏有兩個請來的男廚子,月梅也一次沒瞧見兩人做雜事。這會兒聽著這聲音,無端的就有點親切感,像是在現代一般,媽媽負責做飯,爸爸負責洗碗刷鍋。

    大胡子刷好了碗便沒了動靜,月梅側耳聽了好一會兒,隻有唿唿的北風。方才她隻顧著粥了,都沒來得及瞧外麵的情況,現在想來,外麵或許還有房間,大胡子應是在外麵歇下了吧?

    大冬天的,不像在現代要上班或者有娛樂,在這兒,是山腳下的……是獵戶麽?

    不過,不管是獵戶還是村民,這樣冷的下雪天,應該都是沒事做了。

    坐一會兒,雜七雜八的想了一會兒,月梅漸漸就困了。

    這具身體最近一段時間吃了很大的苦頭,是該好好休息休息才行,外麵那個若是壞人她也逃不掉,就安安穩穩睡吧。

    月梅這迴,又一覺睡到聞見了飯香。

    還是粥,和早上的味兒一模一樣。早上雖然喝了一大碗,但粥不頂餓,這會兒月梅又餓了。她掀開被子想下床,瞧瞧自己光著的腳,又忍住了。她雖然不是太在乎,可這麽多年下來,也早已習慣了不能太出格,還是等一下吧。

    外麵傳來勺子盛粥的聲音,但卻遲遲沒有人推門進來,月梅正納悶,便聽到了男人大口大口喝粥的聲音。

    這,這人自己先吃起來了。

    不能生氣,也不該生氣,人家隻有一個碗,先自己吃了也是理所應當的。

    月梅揉揉肚子,繼續耐心的等。

    結果這一等,外麵男人似乎是吃完了飯,又沒聲兒了。

    天大地大不如吃飯大,月梅忍不住了,掃了一圈沒瞧見自己的襪子,月梅幹脆也不顧了。撿了一把稻草把腳隨便一裹,塞進了草鞋又跳到了門口。

    拉開門,往右看,立刻對上了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右麵搭了一個茅草棚,對外是空了一麵牆當作門,一口大草鍋,半屋子稻草麥稈和幹樹枝。此刻大鍋蓋著蓋,男人穿著灰不灰藍不藍的大棉襖,正蜷著身子靠在草堆上,大概原本是閉著眼的,這會兒突然睜開,眼底帶著警示,人也擺出了一副立刻可以跳起來的姿勢。

    月梅嚇了一跳,隨即便有些迥然。

    這兒隻有一間房一張床,很顯然,自己占了後,這男人昨晚上和今兒上午,都是在這草屋裏靠著草堆熬過來的。

    她兩輩子也沒這麽欺負人過,一時便有些訕訕不知道要說什麽。

    男人看她這樣,卻像是明白了什麽似地,伸手指指鍋。

    月梅會意,問道:“鍋裏有給我留的飯?”

    男人點了點頭。

    這人真挺好的,月梅更不好受了,自己好手好腳的,可人家卻是又瘸又啞,這也太欺負人了。

    過去揭開鍋蓋,因為鍋底的樹枝還沒燒完,粥還熱著。想著早上可是都還沒洗漱呢,這會兒拿著水瓢舀了水洗了把臉,又漱了幾迴口,想著從前在將軍府時用的含香圓,歎了口氣,轉身認命的拿了個木頭做的勺子,舀了一碗粥。

    粥還剩下不少,她喝了一小碗,然後洗了碗,這才轉身問男人,“鍋裏還有,你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一些?”

    男人連眼都沒睜,隻搖了搖頭。

    一陣風吹來,月梅看到男人周身的草被吹得飛起來,而男人卻一動不動。想了想,還是繼續道:“這天太冷了,你進屋裏去吧,好歹能擋擋風,在外麵一會吹病了。”

    一場風寒都能死的年代,月梅覺得命可比男女大防重要多了。

    何況要不是救了自己,男人壓根不用受這個罪。

    男人還是搖頭,不過這迴卻是睜了眼,靜靜的看了月梅一會。

    那眼神有些熟悉,但又

    有些陌生,眼裏帶著探究,也帶著毫不遮掩的厭惡。月梅總覺得似乎在哪裏看見過這樣的眼神,可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而且自己,好像也沒怎麽得罪這男人吧?就算是占了他的房子他的床,可現在不是也邀請他去屋裏了嗎?

    算了算了,他不聽拉倒,自己可已經凍的受不住了。

    月梅不再說話,跳著進了屋,咚一下關上門。

    門關上的一瞬間,男人也閉上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穿成那樣,本就不是什麽好女人,虧自己還以為她真是個村姑,結果還沒如何呢,便露了馬腳出來了。孤男寡女的,正經女人又怎麽會邀請男人同處一室?

    男人閉著眼睛想,最遲明日,等女人的腳傷好一些了,立刻叫她走人。

    睡了那麽久,月梅這會兒雖然吃飽了,但這樣冷的天,也沒了困意了。在屋裏找了一圈,在床尾的位置瞧見了自己的兩隻已經上凍的襪子,應是男人幫她脫了,然後隨手扔的。月梅摸了摸,*的,還帶著不少泥,肯定是不能穿了。

    可現在自己也不方便洗,隻能先丟在這兒了。

    記得逃出來的時候,程月杏給她拿了個小包袱的,裏麵說不定有襪子和換洗的衣服,也許還有錢呢。月梅忙四處找帶出來的包袱,找了一圈卻沒找到,男人肯定不會拿的,那麽……哦,好像是掉進雪窟窿裏的時候一起掉了,男人救她的時候,可能沒發現吧?

    月梅想了想,現在實在不方便去拿。

    且不說自己傷男人瘸,就衝著方才人家滿眼的厭惡,她也得消停消停。萬一真把人給得罪了,攆了她出門,這樣的天氣,她一個女人出去會遇到什麽情況簡直不敢想。

    月梅在屋裏生生硬坐了一下午,這讓她想到了在將軍府西北角那個破院子住著的情形,一個人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那麽幹坐在床上等死,後來,竟真的死了。自己是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

    明明,傍晚的時候還喝了一碗藥,吃了些陽春麵,喝了一些粥呢。

    怎麽現在一點兒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死的了,好像連臨死前的那種難受的感覺都沒有,吃了東西好像就睡下了,一覺醒來,便變成了程月梅。

    這是怎麽迴事?

    月梅坐在床上發了一下午的呆,不管怎麽想都想不起來,想的多了,後來頭便開始隱隱作痛,最後隻好放棄了。

    等到外頭又有響動的時

    候,月梅看到天已經又暗了下來,想著男人在外麵被凍了一下午了,月梅忙的也起了身。跳到門口拉開門,瞧著男人右腿撐地屈膝,半彎著腰在往灶膛裏添草。鍋蓋依然蓋著,想來是在熱中午吃剩下的粥。

    “我來吧,你去屋裏歇一會兒。”月梅跳了過去。

    男人紋絲不動,添了草,揭開鍋蓋看了一眼,然後直接從邊上的水桶裏舀了一瓢涼水加進去。

    月梅看的一愣一愣的,怎麽能直接加涼水到粥裏煮,吃壞了肚子怎麽辦?

    男人卻絲毫沒覺得不對,也不管月梅,轉身去了草屋,出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三個饅頭。這樣冷的天,饅頭早已經凍的很硬了,他卻力氣很大的把饅頭揪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放到了碗裏。

    月梅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是打算一會兒水開了,把饅頭塊丟進去。

    煮的這一鍋叫什麽呀這是。

    可男人冷著臉我行我素,而且這不管吃的喝的還是用的都是人家的,月梅一個外來戶,人家不理她,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隻能幹站著,一直等鍋開了,男人把一大碗的饅頭塊倒了進去。

    還剩下一個半饅頭,又三兩下揪開,放進去。

    然後捏了一點鹽巴,灑進去。

    蓋好鍋蓋,又燒了會兒,揭開鍋,晚飯便好了。

    他一會兒添草一會兒揪饅頭塊一會兒捏鹽巴,就捏鹽巴的時候衝了下手,其他時候連手都沒洗。

    月梅欲哭無淚,這樣的一頓飯,可怎麽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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