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麽事?

    月梅瞧著月桃一副為難的開不了口的模樣,忽然便想到了胡文。

    “是跟胡文說開了嗎?”她笑道:“這不是挺好的嗎,我如今都這樣了,沒得再仗著老夫人的偏愛去禍害他的。且本就是我的主意,你快莫要難受了。”

    胡文是將軍府在外頭開的首飾鋪子上的二管事,今年二十了還未曾娶妻,他的伯父是周府的老人了,在老夫人那裏還算有些臉麵,因此就著侄兒的親事求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瞧著胡文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又見著自己跟前四個大丫鬟都快到放出去的年紀了,所以就應下了胡文伯父的請求。

    她老人家最偏愛月梅,覺著胡文好,自然第一個問月梅願意不願意嫁過去。

    月梅過了這年就十八了,這輩子也沒打算一個人過,私下裏悄悄看了那胡文一眼,覺得倒還算周正,而且如今在鋪子上做事也做得好,自己嫁了又有老夫人照看著,自然也不會受委屈。仔細想了想,便覺得這門親事是極好的,雖然仍是做下人,可畢竟是管事的正頭娘子,依著老夫人對她的偏疼和胡家大伯的臉麵,來日她若是有了孩子,被放了奴籍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是因了她的長相,還是因了她最得老夫人的喜歡,反正胡文也看上了她。私下雖然沒有說過幾迴話,但卻在老夫人的默許下,彼此送過禮物的。

    原老夫人還說過了年就給她操辦和胡文的親事,可現在大爺出了事,自己又生了病,親事還能不能成可就不好說了。胡文年紀不小了,若是一個不好自己真的死了,前有大爺後有自己,這幾年胡文是別想再成親了。

    既如此,還不如就把話給說清楚,自己從來沒瞧上他,讓他該尋其他的姻緣就趕緊尋去。

    月桃卻很是不平,“怎麽能就這樣算了,你好好的在老夫人跟前當差,那姓胡的殷勤的恨不得把你捧上天去。如今不過是得了小小的風寒,他居然就避之不及想要另覓新歡,這,這等忘恩負義之人,怎麽能就這樣算了!”

    那又如何,今時不同往日了。

    而且她和胡文,其實也沒有什麽情意,無非是他想跟老夫人那求個得臉的大丫頭做媳婦,好顯示他受主子重視。而自己,則是不願意做妾,想找個能拿捏住的男人做正頭娘子罷了。

    說到底,各取所需,誰也沒有對不起誰。

    隻是若說心裏一點不難受是不可能的,人情淡薄啊,即便是差一點就要做夫妻了,也一樣

    淡薄。月梅狠狠咳嗽兩聲,衝著月桃擺了擺手。

    見她如此,月桃再不敢說什麽讓她不高興的話了,取了食盒打開,端出了一碗帶著熱氣的陽春麵,一小碗熬的濃稠的白粥,並兩樣綠油油的小青菜。月梅吃不下去,可是不吃,身體又怎麽會好呢,隻好在月桃期盼的眼神裏一小口一小口,用了一些。

    “時候也不早了,你快些迴去吧。”就著月桃的手漱了口,月梅便開始攆人。

    月桃扭身看看外麵天色,想著到底是有差事,便也不敢多待。仔細囑咐交代了一迴,讓月梅千萬別再隨意起身了,這才拎著食盒匆匆走了。

    月梅看著她的背影,眼睛漸漸模糊,而左等右等,也沒等到院子裏傳來木門開起的吱呀聲。

    ——

    次日,將軍府榮安堂內。

    周老夫人瞧著一桌子的吃食,想到了生死未明的嫡孫,頓時就一點食欲也沒了。

    大兒媳婦柳氏默默瞧了眼,沒有說話。

    她是周家已故大老爺的續弦,身下隻育有一個女兒,對於周承朗這個便宜兒子的死雖然有些對未來生活的惶恐,但卻沒多少難過。而且如今她已經想好了退路,所以對這事兒便是裝,也裝不出傷心的模樣。

    婆婆疼周承朗疼的跟命根子似地,自己這模樣湊上去沒得是一頓罵,她才不上前討罵。

    二兒媳婦王氏和三兒媳婦李氏對看了一眼,各自眼神暗示了一番,最後兩人一同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欲要起身的周老夫人。

    李氏勸道:“娘,多少還是用些吧,承朗那邊兒還沒確切消息傳來呢,他一身的武藝,人又十分聰明,這迴定然也能逢兇化吉的。”

    王氏勸道:“是啊娘,承朗福大命大,定然沒事的。倒是您,若是承朗迴來瞧著您因了他吃不好睡不好,不知道得多自責呢。”

    周老夫人垂頭看了眼桌上還冒著熱氣的各樣吃食,到底還是搖了搖頭,“吃不下,朗哥兒一日沒有消息,我這心裏便一日不得安生,哪裏能吃得下……”說著說著竟是落了淚,“也不知道我的朗哥兒到底如何了,不知道現在他在哪裏,可有飯吃,可有衣穿,可有屋簷遮雨擋寒……”

    半月前,第一波送來的消息,是驃騎將軍周承朗戰死沙場。

    八日前,第二波送來的消息,是驃騎將軍迴程路上遇襲,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後一個消息雖然比前一個要好,可如

    今生生又等八日還是沒有最新消息傳來,周老夫人哪裏受得了這等煎熬。丈夫和長子都死在了沙場,如今連長子唯一的血脈她都護不住,這幾日若不是二房三房兩個老爺坐鎮,隻怕老夫人也一口氣喘不過來跟著去了。

    可到底是幾日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瞧著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一般。

    “娘……”三夫人李氏想到周承朗可能會有的下場,忍不住也哽咽了,“娘,咱們承朗是個好孩子,老天爺一定不舍得這麽早就帶他走的,他一定會平平安安的迴來,一定會的……”

    周老夫人拍拍李氏的手,仍然起身站了起來,“你們幾個也受累了,就在我這兒用些吧,我先去裏間躺一躺。”

    “那媳婦扶您進去。”李氏忙說道。

    王氏也跟著一起把周老夫人扶去了裏間,伺候著她歪在了床上,兩妯娌才悄聲退下。

    隻剛走到門口,裏間卻又傳來周老夫人帶著疲倦的問話,“老二媳婦,月梅那丫頭怎樣了?”

    王氏心下狠狠一跳,月梅那丫頭,今兒早上已經斷了氣了!

    她正猶豫要不要實話實說,一邊的李氏拍了拍她的手,衝她搖了搖頭。王氏一想也是,現在這情況,可不能再刺激老夫人了。於是便扯謊道:“娘就放心吧,那丫頭不過是普通的風寒,請了宮裏的賀禦醫給她瞧了,如今已經好轉了不少了。”

    裏頭周老夫人輕輕“嗯”了一聲,道:“那就好,那丫頭的祖父和父親一個是為了老大沒了,一個是為了你們的父親沒了,如今就留下月梅這一點血脈,你可得幫我照看好她。便是她身上大好了,也不急著叫她過來伺候,先徹底養好了身子再說。”

    “……哎,媳婦知道了。”王氏膽戰心驚的應了一聲。

    ——

    月梅再次醒來,是被一個小姑娘扯著袖子一聲聲叫醒的。

    她甫一睜眼,便瞧見一個穿著粗布破棉襖,麵黃肌瘦的農家少女正驚喜的看著她。

    “大姐,你醒啦!”少女聲音又急又快,可卻故意壓低了嗓子,說了這一句後迅速迴頭看了一眼,然後才又湊過來,“娘和大嫂都睡了,你快些起來,現在就走吧!”

    大姐?

    走?

    月梅愣愣的看著這農家少女,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麽。抬頭往少女的身後看,此刻天還未黑透,外頭的光亮照進了屋,入眼的一切都很陌生。窗紙上破了好幾個洞,冷風一

    陣一陣往屋裏吹,屋裏除了自己身下躺的床,空蕩蕩的一片,沒有桌椅沒有茶碗,沒有衣櫃也沒有屏風,甚至,低矮的土牆還不時往下掉泥巴。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少女。

    月梅心裏一片匪夷所思,難不成,自己又穿越啦?

    農家少女卻沒注意到月梅的不對勁,早爬上床從床裏頭的被褥下抽出了個小包袱,直接往月梅的手裏一塞,“大姐,趁著現在天還沒黑透,你趕緊逃吧。我給娘和大嫂下了蒙汗藥,隻不知道能維持多久,若是一會兒她們醒了,那你再想走可就走不了啦!”

    月梅茫茫然的被少女從床上扯下,雙腳踩在了一雙草鞋上,冷的她打了個噴嚏。

    “大姐,你放心好了,我長得不如你,地主老爺瞧不上我的。你放心的走,等過一段日子,爹和大哥做工迴來了,這事兒解決了,你再迴來。”少女見月梅機械的穿好了草鞋,拉著人就往門口走。

    打開門,她先閃了出去。往隔壁房間看了一眼,然後便笑著走了出來,“快走快走,娘和大嫂睡的熟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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