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頂端瑞獸低垂,秦羽看著下方毫無顧忌說著體己話的妯娌,嘴角抽搐道:“縱使先皇未曾駕崩,祖母也不會允許你嫁入皇宮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皇宮內院,在尋常百姓眼中是極其尊貴的存在,但在他眼中,不過是煉獄火海。


    秦矝默默點頭,欣慰道:“幸虧祖母明智,否則真到那時,我會席卷秦府萬貫家財逃離皇城,與爾等此生永不複相見。”


    “矝矝好氣魄,確實幸虧祖母睿智,不然依你的性子,若是在宮裏犯了什麽事,豈非要連累整個家族。”秦羽神色如常道,說出來的話卻懟人的很。


    秦矝心塞塞,揉搓著手掌驅散寒冷,幹笑兩聲不語。


    低垂的屋簷滑落融化的雪水,王氏與周氏恰巧背對著秦矝的方向,看不到她們狼狽為奸的表情。而下方的人,更未發現屋頂上多了兩位不速之客。


    距離周氏數米之外,徐嬤嬤杵著拐杖監視著滿院子的丫鬟,繼續施壓:“你們當中若有人知曉秦矝小姐的蹤跡,定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苦苦支撐隱瞞,在場所有人都討不到半分好處。”


    “嬤嬤饒命,二嬸娘明察秋毫,奴婢們當真不知小姐去了何處,不然欺瞞二嬸娘,求您發發慈悲,放過我們。”滿院子的丫鬟匍匐跪地,齊聲向周氏重重磕頭求饒。


    與春雪同為一等丫鬟的冬柳見此,直起身軀,倔強道:“徐嬤嬤這般急切的追問秦矝小姐的蹤跡,莫不是知曉什麽消息,才來拂月閣打探虛實?”


    拂月閣三字,是縣公老夫人親自提筆書寫的。


    當年秦矝出生時,正值月圓之夜。


    夜幕降臨不久,一輪明月卻異常明亮璀璨,月亮邊緣甚至飄逸著大片五彩祥雲,雲彩稍稍遮掩環抱月亮四周,仿佛受居住在九霄之上的神仙君臨主眷顧憐愛,朦朧中透祥瑞之氣。


    天降祥瑞,寓意非凡。


    後來,縣公老夫人特意命人搭建了拂月閣,隻盼秦矝住在離九霄天宮最近的位置。


    徐嬤嬤惡狠狠地瞪一眼丫鬟冬柳,厲聲否認道:“什麽打探虛實,你個賤蹄子。老奴昨晚親眼見到秦矝小姐從角落的狗洞爬了出去,豈能有假。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居然深更半夜潛逃出府,莫不是與人私奔不成。她就算不顧自己的名節,也要顧忌顧忌秦府百年清譽。”


    “休得胡言亂語,汙蔑小姐清白。”冬柳氣憤道,指著老眼昏花的徐嬤嬤朗聲道:“你不過是二嬸娘的奶娘,秦矝小姐之事豈容你栽贓陷害。既然春雪姐姐當著眾人的麵說清楚了,小姐是因悲思過度而導致病魔纏身,就不會撒謊。此刻小姐尚昏迷不醒,你們卻在院中耀武揚威,是何居心?”


    “喲,嘴皮子倒挺利索。”徐嬤嬤很是意外。


    原以為秦矝院子裏稍微難對付的隻有春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驅逐出府,又來了個刺頭。


    “我記得,當初與春雪一同分到秦矝小姐院子裏的,是叫冬柳。”徐嬤嬤舉著拐杖往冬柳的胸脯猛地戳去,連續奮力的戳了三四下,直打的她嗷嗷直叫,才氣定神閑道“冬柳啊,你可清楚春雪那丫頭的下場,她陽奉陰違,背棄主子,活該被秦離那老東西教訓。如今你既然這般掛念她,是不是也想隨她一起去侍奉秦離啊?”


    秦離的名諱讓在場所有丫鬟都縮了縮脖頸,紛紛露出恐懼之色。


    秦離曾是秦府中老縣公身邊的侍從,年輕的時候倒也端端正正魁梧穩重。隻是後來有一次奉縣公姥爺的命令出府辦事時,在路途遭遇搶匪,他的一雙兒女與結發妻子都被強盜奸殺掉,且他自己也被搶匪砍了幾刀,其中一刀正中下腹三寸處,生生被砍成太監模樣。


    秦離成了太監倒不要緊,左右縣公姥爺並未嫌棄過他。


    隻是他後來變得越來越乖張暴戾,動不動就打罵人,且不知從哪學來了牢獄中審問罪犯的時的各種手段,但凡被賞賜給他的丫鬟,不過半年就被折磨死。


    且死狀極其慘烈。


    一名小丫鬟見冬柳還待維護秦矝,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擺,低聲勸道:“姐姐還是少說兩句,如今秦矝小姐怕是真的不在拂月閣中。若小姐在,縱使她渾身如萬箭穿心般的疼痛難忍,也不會任由二嬸娘她們將春雪姐姐賣掉給秦離做陪房。秦離是什麽德行,姐姐還不知曉嗎,真到了他手中,那將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冬柳僵直的背脊彎了彎,最終扛不住壓力,頹然的跌坐在地上。


    秦矝穿越後,耳朵比尋常人靈敏百倍。


    隔得老遠,能清楚的聽到下方所有人的呢喃聲。


    她不解得看向秦羽,低聲問:“秦離究竟是什麽人,令她們這般恐懼。春雪那丫頭被徐嬤嬤賣給秦離,豈不是境遇淒慘,不得善終?”


    秦羽眼神暗了暗,搖頭道:“我隻聽聞他十年前被祖父親自下令驅逐離開縣公府,至於他如今在何處,又經營何等買賣,還需派人查探一番。”


    “那哥哥可要派人好好查探清楚,春雪不能出事。”秦矝抓著秦羽的手臂,眼底露出哀求之色。


    她雖不願讀懂古代封建製度,更不願遵從王權當道的強製性威壓手段,身邊的人卻不得不遵守此處的規則生活。


    即便是她,有時也是身不由己。


    “方才春雪姐姐若是沒有將拂月閣房門上鎖,徐嬤嬤也不會為難她。你瞧,連春雪姐姐都被秦離帶走了,你又何必步她的後塵。”小丫鬟繼續勸導冬柳。


    其餘聚攏在一處匍匐雪地裏的丫鬟們都聽得分明,紛紛湊近耳朵聆聽。


    就連徐嬤嬤,也將小丫鬟的話聽入了兒。


    她見冬柳的意誌被摧毀,嘴角揚起一抹誌在必得的笑,陰測測道:“既然你們都清楚秦矝小姐昨晚私逃出府之事,那麽,且給我將秦矝小姐的房門給我撞開,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在不在拂月閣中養病。”


    “撞門?”秦矝吃了一驚,抬眼急急看去。


    隻見此時的拂月閣樓的主樓門扉緊閉,朱紅木門上的鐵質金漆獸麵錫環被一把貴長春廣鎖牢牢鎖著,從外向內的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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