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中丞夙韜一直仔細聽著趙瑾琳訴說。


    聽到此時,早已心煩意亂,忍不住催促道:“你是如何說的?”


    趙瑾琳目光哀切的看向夙韜,哽咽兩聲頓時梨花帶雨,委屈道:“我隻是說,表妹自幼養在深閨之中,對於情情愛愛之事難免矜持,若是遲遲未有迴音,內心裏怕是想考驗錦安哥哥一番,若考驗出他是真心實意,方可答應親事。”


    秦矜腦中頓時亂成一團,就算她沒有讀心理學,也知道趙瑾琳這是誤導,夙錦安顯然是中了圈套,甚至是連她,也被這巧妙的圈套給設計。


    如今她屋子錦盒中的詩詞怕是早已不在,更別說什麽查清來龍去脈。縱使她將趙瑾琳方才唇語的話公之於眾,不見得祖母與禦史中丞會相信。滿滿一屋子的人,誰也沒有親耳聽到她惡毒的話。


    趙瑾琳所言,她不盡信。


    夙錦安不可能單憑她一麵之詞就癡癡傻傻的等,至於因何而守在雪夜中苦苦等候一夜,卻十分清楚明了。


    不惜渾身冰凍僵硬之苦,僅因情之一字。


    “錦安哥哥。”秦矜不由的輕喚他的名字,隻覺胸口被一根細線緊緊纏繞著,酥酥麻麻的疼痛從勒緊的方向散開,腦海裏全是夙錦安陪伴在身側的點點滴滴。


    她失魂落魄的鬆開趙瑾琳的鉗製,緩走向雪地裏躺著的少年,想仔細看清他的眉眼,甚至想再次伸手觸摸他的脈息,確認他是否還有一氣尚存。


    夙韜見她靠近,勃然大怒道:“滾,你若再敢靠近錦安身邊一步,我砍了你腦袋。”


    重獲自由的趙謹琳一手摸著脖頸,看著痛苦不堪的秦矜很是舒坦,低頭的瞬間,她嘴角勾起一抹舒心的笑,無聲喃喃道:砍吧,將她的頭也砍了,你的乖乖兒子才有人陪葬。


    秦矜被夙韜嗬斥的停下步伐,眼神有些空洞的看向天空,倒抽一口涼氣問:“他是否平安?”


    禦史中丞夙韜厭惡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並不理會秦矜,待夙錦安身體稍稍迴暖,彎腰將兒子打橫抱起,將他的頭緊貼在溫熱的胸膛處,轉身對縣公老夫人道:“老夫人,犬子在你縣公府性命堪憂,究竟是人蓄意為之,還是錦安被妖孽魅惑,才癡癡傻傻的罔顧性命,你最清楚不過。”


    夙錦安尚是舞象之年,身軀四肢並未長開,被夙韜牢牢抱在懷中時,消瘦的人兒容貌清麗脫俗,若不細看,還以為是哪家嬌滴滴的美娘子。


    秦矜看得呆了呆。


    她自幼便覺得他男生女相,長大後必定是傾國傾城的絕色,比尋常女子還要美上三分。


    常言道:男生女相主富貴。


    夙錦安如今才十五歲,即使在現代也是未成年的青少年罷了,既然是富貴之像,又怎會輕易出事。


    “幼子何其無辜,下官等著開國縣公府給夙府一個交待,如若不然……哼。”夙韜橫眉冷對道,餘下未盡之言不用細想,便知他不會善罷甘休。


    縣公老夫人想親自上前瞧瞧,卻礙於此時狀況特殊,緩緩道:“夙大人先請郎中替二公子診治罷,人命關天,先醫治二公子才是最要緊的。事後,縣公府定會給夙大人一個交待。”


    夙韜聞言默不作聲,以眼神示意小斯司玖將披風與大氅給夙錦安披上,又替他戴上衣帽,隻露出微微一個鼻頭在風雪中,才抱著昏迷著不知能否清醒的夙錦安大步流星的離開。


    狂風唿嘯,揚起一陣白霜。


    看著青梅竹馬的少年被帶走,秦矜淚眼朦朧的眸子像是被白霜侵入,陣陣刺痛,淚水控製不住無聲滑落。


    老夫人重重歎息一聲,將嗚咽哭泣的秦矜攬入懷中,才沉聲吩咐:“福伯,著人去準備一輛馬車,護送夙大人與二公子迴府。”


    “老奴這就去辦。”福伯領著一大群人退下。


    夙府的人頃刻散盡,苑子裏隻剩老夫人與秦矜以及心疼抱著趙瑾琳的趙氏四人在場。


    “春雪,扶你家小姐迴屋歇息,若是夜不能寢,便讓廚娘熬上碗養心安神湯給小姐服下。你且仔細守在矜矜身側,不得讓她離開你視線半步。”縣公老夫人再次吩咐道,心疼的看著秦矜,不忍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


    趙氏知道事情暫且告一段落,艱難的將趙瑾琳扶起,懇求道:“婆母,瑾琳她隻是孩子心性,一心想撮合矜矜與夙二公子共結連理,這才童言無忌說錯了話。若事情真到了毫無迴旋之地時,夙大人勢要縣公府給個交待,也不能將所有的事全部歸在瑾琳頭上,她縱然做錯,也是無心之失。”


    “無心之失?瑾琳丫頭心思本就比一般人重些,若她真是無心之失便也罷了,就怕她明知會傷人性命還肆意妄為。”縣公老夫人胸口劇烈起伏,不留半分情麵道:“當年若不是峰兒虧欠了你,老身是決不允許一個外姓之人長留府中,無名無分,徒惹笑話。”


    趙氏頗受打擊,身形踉蹌急急後退,幸虧趙瑾琳眼疾手快,急忙將她攙扶。


    “婆母這話是何意?外姓之人無名無分,莫非是在說兒媳不成?”趙氏黯然神傷,屈辱的抬頭,目光囧囧的瞪向縣公老夫人,似要討說法。


    無名無分待在縣公府徒惹笑話的,何止瑾琳一個,她豈非是舉國嘲笑的那個。


    當年先帝一紙賜婚,滿以為能夠嫁給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翩翩佳公子,何苦天意弄人,讓袁氏捷足先登。仗著聖旨在手,她執意要嫁入縣公府做他的妻,哪想秦峰竟然敢逃離出府,無論如何也不願與她拜堂。


    如今在縣公府生活數十載,連公公婆婆也是這般嘲諷她的嗎?


    若真如此,還不如一死了之的痛快。


    “罷了”瞧趙氏堅貞不屈打算以死明誌的模樣,縣公老夫人頓覺無趣。


    一瞬間,她似乎又老了好幾歲。


    活了大半輩子,什麽風風浪浪沒見過,半截身子都已是踏入黃土的人,無力再替這些兒女們操心,涼涼道:“你且將瑾琳丫頭看仔細了,莫要再縱容她惹出是非。”


    縣公老夫人不想再跟趙氏多說半個字,身形不穩的攙扶著嬤嬤的手臂,領著大受刺激的秦矜,踏著一尺深的積雪亦步亦趨的走了。


    雪地裏,趙氏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緊接著便是一道嗚嗚咽咽的痛哭聲。她像個孩子般,手掌無措的遮擋著臉頰,如雨的淚花從指縫中滴落,落在潔白的雪花上,消失無蹤。


    白雪皚皚,亦如她毫無色彩的人生。


    明明幹淨無塵,卻被世俗所不容,甚至備受嘲諷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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