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樹下立了良久。


    身後的兩個丫頭也一直默默候著,生怕洛西鳳一時間情急做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洛西鳳最終長歎了口氣,轉身上了樓,走前卻還對著兩個丫鬟關照了一句:“拿兩壇酒來。”


    女人說完,便快步遠去,徒留兩個丫鬟一臉茫然地立在原地。


    “她是說,要喝酒?”小環一臉不解地問向姐姐。


    “還是兩壇。”小惠淡淡補了一句。


    兩個丫鬟對視了一眼,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可不能讓她這麽胡來。”小惠抿了抿唇,眼看女子越走越遠,急步追了上去。


    即將大婚,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岔子。


    說是看押倒也是事實,不過洛西鳳將話說到這份上,倒是讓兩個丫頭有些尷尬,哪有丫頭管主子的道理。


    沒有酒,洛西鳳便隻能喝茶,隻是這茶喝起來卻是有史以來最苦的。


    洛西鳳並沒有對兩個丫頭的“看押”表示什麽不滿,隻是一心一意地喝茶。她以前是個不大會品茶的人,隻是跟著沈無葉後麵長了些見識。


    如今真正到了關鍵時候,這苦茶仿佛也能讓她鎮定不少。


    “大概……茶跟酒的區別就在於此了吧。”洛西鳳輕歎了口氣,舉著手中的茶杯,眼底沉澱著一抹無奈。


    兩個丫頭對視了一眼,覺得眼前的女人有些癲狂。


    洛西鳳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手中的茶水,口中淡淡吩咐了一句:“你倆出去吧,我答應你們,不亂來便是。”


    女人話落,房間裏便靜了下來,兩個丫頭沉默著,卻沒有要退出去的意思,炯炯有神的眼睛沒有離開洛西鳳半步,這兩日見識了洛西鳳對付嚴嬤嬤的手段,兩個丫頭便越發覺得這位主子著實狡猾,說的話在大多時候也是信不得了,否則一個不小心被賣了都不知道。


    洛西鳳不知道兩個丫頭心中是作何想法,不過此番她卻也沒打算耍什麽花招,她是真的想明白了一件事,倘若要救沈無葉,她便必須接近鬼王,而與鬼王成親,便是如今接近鬼王最好的方式,盡管她知道自己這麽做將來極有可能會後悔,可一切都是建立在無法救活沈無葉的基礎上,倘若能因此讓沈無葉複活,那麽這種犧牲在洛西鳳看來,卻也是值得的。


    沒有沈無葉,那麽她便是一個人,一個麵對整個世界的感覺,實在有些難以接受。有了沈無葉,即便兩個人無法相守在一起,可她至少知道,這個世上總算還有一個值得她掛念的人,如此的話,相比於前者,倒也是不錯的結果了。


    洛西鳳頓了片刻,瞧著兩個丫頭還在盯著她,這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擰著眉有些不快地道了一句:“不要盯著我。”


    兩個丫頭一聽,急忙垂了頭。


    洛西鳳知道,這兩個人餘光鐵定還在拚命地掃她。


    洛西鳳沒法兒了。


    “今晚有人要過來,你們兩個不需要準備一下?”


    兩個丫鬟一聽,怔了片刻,小環一個沒忍住便開口問了出來:“是咱家公子要來?”


    小環話還未落,一旁的小惠便急忙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小環先是一愣,隨後麵色一白,伸手捂住了嘴,說錯了話了。


    小環的心性相比於姐姐小惠到底年輕了一些,見到洛西鳳麵帶審視地瞧向她,嚇得急忙低下了頭。


    洛西鳳淡淡看了一眼小環,又看向小惠,漠然道:“不是說不方便麽?”


    “確實是不方便。”小惠低聲迴了一句,隨後腦袋恭敬地垂下,以掩飾心底的心虛。一開始她是知道洛西鳳要找青大人的目的,這才尋了這樣一個相對合理的借口,將洛西鳳的命令巧妙地駁了迴去,誰想這風姑娘是個極其不好對付的,才兩句話不到,便將小環的話給誆了出來。


    如今兩個丫頭心底卻是不斷打顫,違抗主子的命令,這在製度森嚴的冥界,即便主子以此名義將她二人殺了卻也不為過。


    洛西鳳收迴目光,眼底卻漸漸浮上一抹寒意,她總覺得青南鳶有事瞞她,而這小惠小環又是青南鳶的人。如今是她和青南鳶麵對著共同的敵人,老太後。若是日後雙方利益背道而馳的話,那麽青南鳶派在她身邊的兩個丫頭,隻怕也就不能夠再信了。如此算來,她是該好好未雨綢繆一番,盡早在這宮中扶植出自己的勢力才行。


    洛西鳳不動聲色地提起茶壺,又給杯中添了一些,方才心裏悶,出去走了一圈還是悶,不想這幾杯茶下肚,倒是平靜了不少。


    茶是個好東西。


    “是敵人,來殺我的敵人。”洛西鳳淡淡提了一句,語氣鎮定無比。


    兩個丫頭頓了一下,還當是自己聽錯了,畢竟很少有人在麵對如此危局的情況下還能保持的這般淡定,可她說的確實是“敵人”,而是還是“來殺她的敵人”。


    “小姐是從哪得來的消息,為何如此肯定?”小惠問。


    洛西鳳舉著茶杯,緩緩立起了身,喝茶時的神情帶著一抹清淡的愜意:“我猜的。”


    猜的?猜的也能說的這麽篤定?兩個丫頭不禁好奇起來。


    洛西鳳舉著茶杯在房中轉了一圈,目光大致掃了一遍房間的各個角落,隨後轉過身子,默默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擲在桌麵上,雙手合起垂於身前,兩個指頭緩緩搗鼓了一陣,口中方悠然開口:“嚴嬤嬤出了事,負責傳遞消息的人出了狀況,按理說老太後應當早就坐不住了才對,偏偏她過了這麽些天,始終不曾有任何動靜,未有人前來問話,也不曾派人前來召見嚴嬤嬤。此為異常。任何事的不合理,一定會有一個源頭。這個源頭可能在於流雲公主,也可能在於嚴嬤嬤所扮演的角色對太後而言,也許並沒有那麽重要。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太後覺得我難成氣候,決定放棄對我的監視。這幾種情況中,最後一種的可能性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麽就隻剩下前兩種。”


    兩個丫頭默默聽著,覺得洛西鳳所說確實有那麽幾分道理。


    此刻洛西鳳剛好走到桌前,抬手舉著桌上的杯子又抿了口茶,這才不緊不慢地繼續分析起來:“首先,第一種可能,假設流雲公主事後曾將這件事情告知了老太後,老太後看在流雲公主的麵子上,不予追究。其次,第二種可能,嚴嬤嬤不過是老太後安插在我身邊的一招白棋,她的存在不過是為了掩飾某個隱藏在暗中的黑棋。一直以來,真正向老太後傳遞消息的人,其實是那枚黑棋。這個人……在嚴嬤嬤被行刑的當日必定在場,極有可能便是冥凰殿眾多下人中的一個。”


    兩個丫頭眸光轉動,腦子也不斷跟著洛西鳳的話思索起來。


    “刹流雲是個極其自負的人,主動認錯的可能實在不大,”洛西鳳眯了眯眼,轉頭看向身後的兩個丫頭,“其實我個人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我猜你二人的想法應該是與我差不多的。”


    她目光落向二人,等待兩個丫頭的迴應。這兩個丫頭聰慧伶俐,思維也跟的比較快,洛西鳳覺得聽聽這二人的意見,卻還是很有必要的。


    先迴話的人是小環:“到底是我和姐姐疏忽,竟連如此重要的事情都未曾注意。”


    小惠默默思忖了良久,才出了聲:“按照小姐的說話,這個內線怕是隱藏的很深,日後我們更須多加小心才是,”小惠默了片刻,方又一臉擔憂地看向洛西鳳,“小姐的擔憂沒有錯,這兩日我們必須加強警戒,老太後忍了這麽多天,也一直未尋到機會對付小姐,再加上流雲公主從中摻和,這才安靜了這麽幾天。可如今鬼王陛下下旨封後,如此倉促,老太後怕也是亂了陣腳。一旦小姐你登上後位,也就意味著整個冥府後宮你與太後平分秋色,屆時對方想要對付您,隻怕會更難。所以……”


    所以……這兩日,太後必定會想方設法對洛西鳳進行暗殺。


    接下來的話小惠不曾說出口,不過聽著的二人卻已是心知肚明。


    洛西鳳有些慶幸今日不曾喝酒,若是喝了酒,自己此刻怕是難以保持這般清明,也就正中了老太後的下懷。


    “準備一下吧,夜深了。”洛西鳳一邊打量著屋內的布局,一邊對著身後二人隨意地揮了揮手,兩個丫頭應聲退出了房間,順便將房門僅僅閉上。


    洛西鳳斜眼瞧了瞧屋外兩個逐漸隱去的身影,這兩人應該尋了處相對隱蔽的地方藏匿了起來,以等待來犯之人。


    洛西鳳轉身滅了桌台上的幽暗燭光,抬步緩緩朝著床榻走去。


    女人躺在榻上,心境卻是少有的平靜,即便她清楚地知道死亡就在眼前,卻始終不曾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大約是生生死死於她而言早已習慣。誰能想到向來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雪影宗少主,竟也會有像這樣等著被殺的一天,想想倒也這是諷刺極了。


    此刻,陣陣踏風聲從暗黑的遠方逐漸逼近,一個,兩個,三個!


    洛西鳳將頭枕在雙臂之間,目光漠然地停滯在屋頂的位置。


    到底是來了,隻是速度卻比洛西鳳想象的還要快了一些。


    “就這腦子居然能活到現在,我為你們的好運感到慶幸。”優雅柔美的女音淡淡在黑暗中響起,女人頓了頓,又接了一句,“不過好運總是會用完的。”


    女人說罷,兩邊窗戶迅速撞進來兩個嬌俏的身影,小環小惠快步閃到了洛西鳳的身前,將其護在身後。


    洛西鳳後退了兩步,兩個丫頭隨即上前,與那二人打鬥起來。


    兩個丫頭自小修靈,習的術法更適合二人合力,如今兩人同時出手,威力更是比單個作戰強上許多倍。


    兩個丫頭對付對方二人,也算是打個平手,短時間內大概是分不出勝負的。洛西鳳在旁觀了片刻,最後索性尋了張椅子,坐下來默默倒了杯茶喝了起來。


    坐了半晌,門外忽又立了一道長影。


    洛西鳳歪著腦袋,對著那門口的人禮貌性地迴應了一下:“等你很久了。”


    那黑影很快走了進來,朝著洛西鳳的方向靠近。他原本的任務是在外望風,卻不想同伴進來了這麽久竟始終沒有返迴,不得已,卻也隻好下來助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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