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很不舒服。任何人希望自己是獨一無二的,我是如此,像她那般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應該更加是如此。換了誰,看到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一個人,怕是都會不舒服。


    我腳下下意識的往後移動,然而雖然我在高跟鞋上栽了不止一迴,我卻沒有從中吸取教訓,於是我便華麗麗的重蹈覆轍了。


    我後退的腳踩在路垚的鞋上,然後一個不平穩身子往旁邊傾斜——


    路垚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我的腰,穩穩的扶住了我。


    我穩了穩心神,在路垚的攙扶下坐好。


    我剛轉身,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驚愕的聲音:“你是誰?”


    我迴頭,是淩元盛。


    我抬眼看著站在我麵前的男人,意外的發現眼前的男人眼中居然隱隱有流光在閃爍。


    我遲疑的看了一眼路垚,路垚拍了拍我的肩,然後跟對方說:“淩董事長,這是我的女朋友,蘇漫。”


    我站在路垚的身後,看著路垚高大挺拔的背影,腦袋裏有些亂。


    男人和路垚說了幾句後便恢複了神色,隻是轉身前一刻,看我的眼神中帶著一絲隱隱的期待。


    我唿了口氣,還好剛剛路垚接住了我,不然我摔下去肯定得鬧出點動靜,作為長得那麽像的兩個人中明顯處於劣勢的那一個,我自然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見我才好。


    我承認是我矯情,但是我覺得這樣的矯情乃人之常情。


    試想一個人穿了一件很好看的衣服,可是卻在出門時看到另一個人穿了一件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衣服,問題是同樣的衣服對方穿出了名牌的味道,而穿在自己身上除了“地攤貨”“a貨”外讓觀者想不到其他的詞,那麽這個人該多麽難受?


    是的,我此刻就處在這樣的難受之中。


    在我眼裏,我和對方五官簡直像到極致,同樣的長相,明眼人一眼就能發現對方是高懸的明月,而我,卻隻能如星星一般淹沒在浩渺的星海中,就如那不起眼的塵埃一般,可有可無。


    想到這一點,我內心有些驚愕。


    我似乎……從未想過自己一直身處在塵埃之中。


    和林修在一起那麽長時間,除了見林修父母的那一次,我竟然從未思考過我其實是配不上林修的。


    和路垚在一起後,我居然也從未思考過這一點。


    我抬頭看路垚,他正與冷昱寧交談。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兩個男人的側臉雖然不同,卻是一樣的俊美無儔,一樣的線條分明。


    不知為何,我的眼前突然閃過一個很恐怖的念頭,那個念頭在看著路垚和冷昱寧同樣冷硬的側臉時猛然生起,將我嚇了一跳。


    我連忙低下頭,將腦袋裏的那個念頭壓在心底,並深唿吸幾次以平複心底的不平靜。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路垚不是這樣的人。


    我在心底暗暗告訴自己。


    幾分鍾後,冷昱寧幾步到了大殿正中央,接過一個保安遞過來的話筒,沉靜如水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出來:“大家好,首先謝謝各位撥冗前來參加冷淩言,冷淩宇的滿月宴會,各位的到來,無疑給這滿月酒宴增添了喜氣,增添了情誼,增添了吉祥。對各位的到來,我們全家表示熱烈的歡迎和感謝……今日我們略備薄酒,惟願大家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我的思緒在聽到冷淩言和冷淩宇時便已飛出天際,那天路垚說要給他表哥的兒子取名字,最後卻因為我的那番理論而不了了之,原來最後的名字是這兩個。


    致辭結束,宴席便正式開始。


    我因著心裏的那個念頭,無甚胃口。


    路垚坐在我旁邊,不時有認識路垚的人過來打招唿,路垚也都一一應了。


    一頓飯吃的有些食不知味,盡管菜肴很多,看起來也確實精美絕倫,可是我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快兩點的時候,宴會終於接近尾聲。


    我因為席間喝了不少的水,此刻便有些坐不住。


    和路垚打了聲招唿,我在一個女仆的帶領下去了洗手間。


    站在偌大的鏡子前,我將手放在溫水下,看著溫暖的水流緩緩流過手心。


    我和她還有一個地方不一樣。


    她的手白皙修長,骨骼分明,而我的手卻帶著肉感,摸上去柔若無骨。


    心底的那個念頭再一次冒頭,我捧了把水澆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站在光潔的鏡子前,我看著鏡子裏娉娉婷婷的人兒,在心底暗暗告訴自己:你就是你,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洗盡鉛華,我站在鏡子前仔仔細細的打量我自己,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從未如此認真過。


    最後的最後,我為自己終於找到一點不同而竊喜,我比她纖瘦。


    雖然明知道這是自欺欺人,明知道她不過是剛生產完還未恢複,可是我依然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和她不一樣。


    然而上天似乎覺得欺負我很好玩,我的自欺欺人還沒完成自欺階段,同時響起的兩道聲音將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堅定摧毀——


    一個聲音說:“淩小姐?”


    另一個聲音說:“這哪裏是淩小姐,兩個人氣質完全不同啊!”


    透過鏡子,我看到兩個女人一邊離開一邊低聲議論,眼神不時瞟過我這個位置。


    從別墅出來已經是三點多,我坐在車上一言不發地看著前方,整個人有些木然。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暗暗鬆了口氣,這麽壓抑的氣氛,真的快把我憋死了。


    拿出手機一看,是聶曉倩,我這才想起昨晚跟她說過我今天會來z市。


    我接通電話,聶曉倩的聲音響起:“漫漫,你忙完了沒有?現在在哪呀?”


    我“嗯”了一聲,想了想說:“你在哪?我過去找你吧。”


    聶曉倩低聲哧道:“說什麽呢,你辛辛苦苦跑來看我,當然是我去看你了。你在哪,我過來找你。”


    我拿下手機問路垚:“路垚,我朋友說想過來看看我,要不……要不你先迴去,我晚點坐車迴去也是一樣的。”


    路垚沒看我,隻淡淡的開口:“朋友在哪,我送你過去。”


    我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她說她這就過來了。”


    路垚突然一個刹車,扭頭看著我。


    我不聲不響的坐在那裏,任路垚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臉上。


    “漫漫,你在聽嗎?”手機中傳來聶曉倩的聲音,我這才記起來電話還沒掛。


    我將手機貼近耳邊,然後說:“你在哪,我過去找你就好。”


    聶曉倩話未出口,路垚突然拿過我的手機,跟聶曉倩說了個地點後按掉了電話。


    我茫然地看著路垚,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路垚說好的一品軒下車,進門的時候我遲疑了一下,想了想又釋然。雖然路垚和程之立關係很好,但是現在程之立已經和趙雪在一起了,路垚應該不會跑去和程之立說聶曉倩在z市吧?


    當初聶曉倩告訴我她要去z市的時候,我心裏是極其不認可的。


    如我所料,聶曉倩孤身一人來z市是為了程之立。她說她和他再無可能,但是她依然控製不住想要去看看那個人生長生活的地方,去走遍他走過的街道,看遍他看過的風景。


    聶曉倩比我勇敢,我隻敢在網絡上一遍一遍的瀏覽z市的風土人情,而她卻能為了一份死了的愛情,孤身一人奔波到一個陌生的城市。


    “你進去吧,我還有點事,你們什麽時候散了打電話給我,我過來接你。”站在門口,路垚突然鬆開拉著我的手,讓我一個人進去。


    我一愣,看著路垚冷冽的神情,心裏的不舒服加劇。


    我“嗯”了一聲,然後轉身進了一品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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