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手輕腳的打開門,果然不出所料,我媽和蘇遠正在客廳興致勃勃的跟我爸匯報剛剛的見聞。


    我悄悄地的脫了高跟鞋,提了雙拖鞋準備悄悄的溜進房,就在我躡手躡腳的快要抵達目的地時,蘇遠驚喜的聲音響起:“姐,你迴來啦!”


    我背脊一僵,暗自翻了個白眼,然後將拖鞋穿上,沒事人似的走到沙發邊坐下,拿起一個蘋果啃了一口,一邊吃蘋果含混不清的說:“爸,媽,聊什麽呢,飯熟了嗎?我餓了。”


    “姐,你不要裝作不知道,也不要轉移話題。”蘇遠在旁邊正義凜然的說,顯然是剛剛在外人麵前丟了麵子,此刻公報私仇找場子來了!


    有句話怎麽說的,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而蘇遠顯然低估了我的演技。


    我一臉茫然的看著大家:“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媽繼續跟我爸說:“我跟你說,那男孩子看著是真的很好,跟我們家漫漫可配了,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


    我情不自禁打斷我媽:“媽,你知道什麽呀,還郎才女貌,女貌算你說的對,郎才就算了,那人就是個作奸犯科的人,今天還對我動粗呢,諾,你看,我的手就是被害的。”


    我把手伸給大家看,手腕上的紅腫已經消退大半,但依稀看得出不對勁。


    我媽一把拍掉我的手:“誰知道你笨手笨腳撞哪弄的,人家小路溫文有禮的一個人,會打你一個女人?”


    我頓時有了一種“我不是親生的”感覺,但是我想,我雖然不是我媽親生的,那總得是我爸親生的吧?於是我把手伸到我爸麵前,一臉幽怨,看著我爸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寫著“你若是不心疼我就不理你了”。


    我爸看了看我的手,然後心疼的說:“怎麽弄的?真是那個男人?”


    我扁著嘴委屈的點了點頭。


    我爸一拍輪椅,就要站起來。


    我媽立即撲過來抱住我爸,破口大罵:“你這腿還要不要了?等下傷口裂開看誰理你!”


    我爸無奈的笑了笑,氣焰立即矮了幾分,安慰道:“我沒事,醫生也說了,多運動腿才好得快。”


    我媽紅著眼睛扶著我爸坐下,沒想到我爸反應這麽大,我訕訕的收迴手,解釋說:“是我不小心摔倒,我這手沒什麽事,而且已經抹了藥了,過兩天就好了。”


    我爸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吃過飯後,我媽去上班,蘇遠則去上學。


    因為下午不用上班,我抱著筆記本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趕稿子。


    一個削好的蘋果突然出現在眼前,我一邊碼字一邊說:“爸,你吃吧,我現在沒空。”


    我爸將蘋果伸到我嘴邊,讓我咬一口。


    我張嘴咬了一口,一邊嚼一邊說:“很好吃,謝謝爸。”


    我爸靜靜坐在一旁,沒有說話,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心疼的說:“苦了你了。”


    我一愣,下意識的搖頭,轉身看著他:“爸,我們是一家人,談什麽苦不苦?隻要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


    爸爸笑了笑,感慨的說:“是啊,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比什麽都重要。等爸爸腿好了,你就辭了收銀員的工作,在家專心寫小說,做你喜歡的事。”


    我看著我爸,心中暖意盈盈,接過我爸手裏的蘋果,咬了一口,點了點頭。


    我喜歡寫作,是真的喜歡。


    但是我讀小學的時候語文卻總是不及格,經常被班上的同學嘲笑。


    那件事發生在小學三年級。有一迴我們年紀模擬考,我們班語文平均成績與隔壁班的第一名僅差0。02分,而我隻考了19分。放學後語文課代表帶著幾個同學將我攔在校門口外的一條小巷子裏,指責我拖班上的後腿,不然我們班肯定可以拿年級第一名。


    我當時尚不知道拖後腿的意思,但是小孩的直覺告訴我那不是什麽好話,於是我噙著淚說我沒有,我不是故意不考好的。


    林修經過巷子時,正好看到了我被幾個小孩圍在中間指指點點,他比我們高兩個年級,所以當他大喝一聲“誰敢欺負她”時,課代表帶著他的兄弟飛快的跑開了。


    林修拉著我的手,問我有沒有受傷,我咬著唇,搖了搖頭。


    當天晚上,林修抱著一本厚厚的作文書來了我家。


    他要求我每天睡覺前看一篇作文,並在第二天上學的路上跟他複述一遍作文內容。


    林修是年初的時候搬過來的鄰居,他的父母是中學教師,因為工作調動,林修隨父母轉學到了我們學校,並且很巧的就住在我家對麵。平日裏上學偶爾也會碰到,但因為不是很熟且男女有別所以交談不多,沒想到他那天會幫我。


    每個女孩的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夢,我也不例外。於是當林修衝過來拉住我的手喝退那幾個人時,林修便成了年輕的我心目中的英雄。


    從那以後,我和林修幾乎每天一起上學放學,我由剛開始的完成任務每晚一篇作文到後來經常看書看到忘了時間,趴在書桌上睡著也是常有的事。


    俗話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我的語文成績緩步提升,三年級的期末考試後,我拿著六十分的試卷跑到林修麵前,歡喜的告訴他:林修林修,我的語文及格了。


    還記得林修讚許的摸了摸我的頭,說:“你做得很好,但我相信你可以做的更好。”


    得到林修的讚許,我越發的喜歡看書。有時候看到很好的句子便會摘抄下來,在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念給林修聽,這時候林修總是會微笑著摸摸我的頭,而我,也很享受這種感覺。


    於是我一有空就跑到林修家看書,他爸爸媽媽是老師,給他買的都是一些很勵誌的書。我還記得我看完簡版的《魯賓孫漂流記》時,歪著頭告訴林修:林修,要是有一天你一個人在一個孤島上,你能活下去嗎?


    那時林修正在寫英語試卷,他指著試卷上的“yes,ido。”對我說:“我可以。”


    我看著林修堅定的眼神,然後想了想大聲說:“如果我是和林修一起到孤島上的話,那我也可以。”


    林修看著我沉默幾秒,然後笑了笑。


    可是多年後,林修卻跟我說:漫漫,我做不到。


    我追隨著林修的腳步,進了初中,高中。


    高一的下學期,學校要求學生填學生文理意向,我拿著意向表跑去理科班問林修。彼時的林修已經長成一個大男孩,五官和身高都很受人羨慕,在我們學校已是小有名氣,他的手白皙修長,隻是不再摸我的頭。


    他看都沒看我的意向表,隻說選你喜歡的就好


    我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糾結。按理說我應該繼續跟著林修的步伐,選擇理科學習,但是我心中卻有個小人在不斷的說:選文科,選你喜歡的。


    我最終遵從了我心裏的想法,選了文科。也正因為如此,我第一次對林修感到內疚,因為我的行為在那時的我看來,不亞於背叛。於是我拚命的想要補償林修。每天晚上窩在房間裏偷偷的給林修織圍脖,林修備戰高考太忙我就每天給他帶早餐,逛街時每次都要給他帶一份小禮物……


    林修的父母在他高二時轉業,辭去了老師的工作,棄文從商。考慮到林修的高考,便將林修留在本市,每個月給林修寄一筆生活費。


    林修高考那天,我們全家人都去給他送考。


    蘇楠搭著我的肩,笑嘻嘻的說:“吾妹如花,可惜以後長在別人家。”


    我狠狠的踹了蘇楠一腳,嚇得伯母驚慌失措。蘇楠是我的堂哥,高我三屆,本來應該去年就畢業的,但是他對他的高考成績很不滿意,所以瞞著家裏人跑去高三補習班報了名,伯父伯母知道後氣的不行,但蘇楠倔強的很,說什麽也要複讀,所以便有了今日這一幕。


    高考成績出來,林修考的並不是很理想,與他平時的水平差了很多,我試探著問他要不要複讀,他卻告訴我,他爸媽的公司已經很有氣色,希望他盡快畢業,到公司上班。


    於是林修上了y市的大學,學的金融管理。


    我的高考成績算是超長發揮,出分數時比往常高了二十幾分,這樣一來,本來隻能在y市上個普通二本的我瞬間可以進與林修同一所學校。我興高采烈的跑去跟林修說:“林修林修,我可以和你上同一所大學了!”


    填報專業的時候,我犯了難。曾經選擇文理時因為沒有選和林修一樣的理科,我內疚了好久,那種看著林修的眼睛時心裏的羞愧我永遠都記得。


    於是我再一次跑去問林修。


    林修依然是那句話:選你喜歡的就好。


    麵對林修的縱容,我突然羞愧的無以複加,迴去後我毅然決然填報了金融管理。


    我永遠記得錄取書到的那一天,我將錄取通知書放到林修跟前,笑著對他說:林修,我填的是k大金融管理係,以後我就是你直係學妹哦!


    林修緊緊的擁抱了我。


    前一分鍾對我沒有填報漢語言文學而感到十分難過的心在那一瞬間心花怒放。


    那個時候我終於明白,林修並不是不想我跟著他的腳步,他隻是不想束縛我。我的手緊緊抱住林修,在心裏暗暗慶幸自己選擇了林修,而不是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但是我沒想到,那樣的慶幸,我一生隻有一次,僅有的一次。


    當那天漫長的黑夜過去,太陽升起時,我再一次拋棄了林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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