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連續降雨半個月的y市難得出了迴太陽。太陽懶洋洋的掛在天空,如荷包蛋裏黃嫩嫩的蛋黃。


    我穿著商場員工的統一製服站在收銀台旁,臉上保持著標準的微笑。右腳跟扣在地上,微微用力,被束縛的腳終於從高跟鞋裏解放出來。


    收銀台是環形的,隻要我不走出去,根本不用擔心顧客會看到。


    有誰會想到端莊的收銀員脫了鞋子?


    我所在的這家商場在y市很有名,老總據說不是本市人,是這幾年才到y市投資發展的,這家商場經營的都是高檔品,隨隨便便的一件衣服就要好幾萬。對於我這種窮人來說,別說買,能每天看到就是我的榮幸了。


    “該死的老板,早不來玩不來,偏偏在我值班的時候來視察。”此時腳被高跟鞋磨的生疼,我哪裏還記得自己靠人家吃飯。雖然在心裏早就問候過老板以及老板的爹媽,但是有“仇”必報是我的人生準則,我的肉體正在承受煎熬,既然不能“報”老板的肉體,那麽我隻好狠狠打擊資本主義的靈魂了。


    “來了來了……”趙雪的娃娃音有些激動。


    我下意識的扭頭看著趙雪,好奇的問:“誰來了?”


    趙雪對著我張牙舞爪一陣,然後一副“敗給你了”的模樣,用眼神示意電梯口。


    我順著趙雪的目光看去——


    經理!


    糟糕,我趕緊端正身姿,做好學生狀,腳下暗暗摸索著自己的鞋。


    瞎子摸魚似的摸了幾秒後終於摸到了鞋,憑著觸覺很順利的穿好了鞋,優質皮鞋和地攤貨的差距在此刻非常適時的展現出來。我想,若今天腳下是自己在網上一百塊打折買的那雙高跟鞋,僅憑觸感鐵定穿不進去。隻能說那鞋子的皮革太堅硬,所以我每次穿的時候都得蹲下身用手按住兩邊,不然腳根本擠不進去。


    這家商場的員工製服是統一發放的,當然,新員工統一發放製服的那個月,我隻領了兩千多一點點工資,比趙雪少了一千八百塊大洋。


    趙雪是我的同事,比我先來半年,因為是同齡人,又恰好同一天值班,所以我和她的關係便比和其他同事的關係要親密一點。當然這並不是說我和其他人關係不好,而是我和她的關係勝於與其他人的關係,因為有了比較,所以不同。


    這看似是一個相同的意思,但是細細深究起來……好像還真是一個意思。


    我叫蘇漫,今年24歲,是y市人,想當初我能進這家商場,相當大的原因是因為我是本地人,會講本地方言。


    小腿突然被踢了一下,我微微傾過身子,壓低聲音:“幹嘛?”


    趙雪顯然在偽裝方麵天賦不如我,因為下一刻,她立刻扭過頭對我興奮的說:“看,帥哥!”


    我暗自抹了把汗,雖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情人眼裏出西施,趙雪叫經理哥我沒意見,但是帥哥就太唯心主義了吧。


    一向以唯物主義者自居的我在心裏對趙雪翻了個白眼,臉上依然保持端莊的笑容。


    等等——


    經理旁邊的帥哥什麽時候來的?


    雖然隻是一個側臉,但我卻仿佛前世便認識他一般,那種熟悉的感覺牢牢的抓住了我的心。


    男主!


    我瞪著眼睛觀察那位帥哥,腦海中飛快的閃過一串文字——


    他烏黑深邃的眼眸,如水潭般深不見底;好看的劍眉飛揚,就像他這個人一般;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不散發著致命的誘惑……


    就在我構思著男主的外貌時,對麵的帥哥一個轉身,給我留下一個優雅的背影,連轉身都這麽帥,連背影都這麽大的吸引力,不愧是我們家男主。


    然而上天是殘酷的,我都沒品位夠帥哥的背影,經理魁梧的身軀便牢牢的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的目光一路尾隨著經理——不,帥哥,看著他們走進直升梯,然後電梯門“叮”的一聲合上。我暗自神傷,電視劇裏男主角走進電梯,電梯門緩緩關上都是騙人的,剛剛那個帥哥一點也不比電視劇男主角差,怎麽人家進去電梯門恨不得立即關上似的。


    就在我暗自神傷時,電梯門再次傳來“叮”的一聲,我下意識望過去。


    天呐,我今天運氣也太好了吧,我在心裏呐喊。


    帥哥去而複返。


    之間電梯裏帥哥當先走出來,然後直直的朝著櫃台走來。


    我咽了咽口水,他是不是發現我偷看他,所以不高興了?不是說很多長的帥的人都不喜歡被人盯著看麽?


    完蛋了,看他跟經理很熟的樣子,我會不會被掃地出門……


    我僵硬的站在櫃台後,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怎麽辦,他走過來了……


    衣角被拉了一下,我斜眼瞟了一下,趙雪正襟危“站”,然後對我擠眉弄眼。若是平時,我肯定能理解趙雪什麽意思的,但此時我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哪還記得見到經理要問好。


    於是在趙雪75度角彎腰問好時,我跟一個木樁子一樣站在她旁邊。


    待反應過來時,我趕緊彎腰,一副低眉順目的模樣。


    眼前光線突然一暗,然後有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是k大金融管理係的學生嗎?”


    我一愣,抬頭發現帥哥就站在我前麵的位置,我瞟了一眼低著頭的趙雪,然後茫然的說:“是。”


    帥哥看我的眼神突然變得意味深長,似乎帶著點驚喜?


    這分明是許久不見的朋友或者同學相逢才有的眼神,我在腦海裏迅速將小學到大學所有的男同學一一過濾一遍,再將小學到大學認識的學長都掃描一遍,最後拓寬範圍將爸爸媽媽的同事的兒子,高中室友大學室友的男朋友逐個排查,得出的結果是:查無此人。


    麵對帥哥灼灼的目光,就算是自詡從小與帥哥為伍的我也小小的臉紅了一把。


    就在我嬌羞不已想著怎麽打破僵局時,帥哥突然彎腰靠近我。


    我一驚,下意識的後退幾步,然而穿好高跟鞋確實是一門需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學問,而我很顯然是個不注重實踐的人,於是此刻我便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麽叫“悔不當初”。


    因為帥哥突然靠近,受驚之下我下意識的後退,慌忙一下腳一崴,身子失去平衡後華麗麗的往後倒——


    帥哥顯然也沒想到他的行為會引發我這麽激烈的舉動,見我身子往後倒時很負責任的伸手來抓住我——


    而我在危急時刻伸手想要抓住櫃台,但是很不巧的,我的手撞上了帥哥伸過來的手,而身子下降的速度顯然比我下意識伸手的速度要快。


    這一刻,我深刻的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定格。危險來臨時,自己腦海裏分明有個聲音在說:快做點什麽改變現狀,快做點什麽。但是往往身不由己的會蒙圈在當場。


    於是,我的手與帥哥的手背在親密接觸了一下後,在一片驚唿聲中,身子急速後傾,零點零幾秒後華麗麗的撞牆上了。


    帥哥保持著趴在櫃台的姿勢,目瞪口呆的看著我,手背上被我抓出幾道血痕


    於是在眾人眼中,事情變成了這樣——


    我突然崴了腳往後倒,帥哥下意識救我,而我時運不濟,無福消受美人恩,最終還是脫不掉華麗撞牆的命運。造化弄人啊!


    果然,經理最先反應過來,他瞪著帥哥手腕上的幾道紅痕:“蘇漫,你怎麽能抓傷路……路先生?”


    我伸手揉了揉後腦勺?什麽叫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在受傷的是弱女子我好吧?要不是他我能突然摔倒?被害人反而成了被告,還有沒有天理了?


    我在趙雪的攙扶下緩緩爬起來,轉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帥哥,發現他居然……居然一副“受害人”的模樣,優雅的舉起被我抓傷的手,看著我的眼神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我張了張口,剛想說話,趙雪心疼的聲音響起:“天呐,都破皮了!”


    我扭頭看向趙雪,她正一臉驚恐的看著帥哥搭在櫃台上的手。察覺到我幽怨的目光時,趙雪立即抓起我的手,使勁搓了搓:“經理,你看漫漫的手都紅成這樣了。”


    我抽了抽嘴角,默默的將趙雪手中的手抽出來,將另一隻手放在她手心。剛剛既沒有抓著櫃台,也沒有抓住帥哥的手,反而在摔倒的那一刻撞上了牆上凸起的公司logo,此刻手背上便有些紅。


    趙雪尷尬的幹笑了兩聲,然後捧著我的手給經理看:“經理你看,蘇漫的手都傷成這樣了,而且她剛剛還撞到頭了,我們漫漫可是要當作家的人,腦子可不能撞壞了,你也知道,作家的腦子最是金貴了。經理,你看——”


    “既然受傷了,那就去醫院看看。”帥哥突然打斷趙雪的話,看著我說。


    我剛想說不用了,帥哥突然抬起手,在我跟前晃了晃:“正好我的手也很金貴,一起去醫院看看。”


    說完,帥哥轉身對愣在一旁的經理說:“王總,我不小心傷了你的員工,隻好親自帶她去一趟醫院了。”


    我本以為經理會很客氣的說不用,但是沒想到經理愛護員工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因為員工不小心摔了一跤,便讓自己的朋友帶著去醫院,真是中國好老板。


    經理先是一愣,然後笑得很爽快:“好呀好呀,那就麻煩路先生了。”


    看著他們兩人幾句話就決定了一件我平時發燒39度都不敢輕易決定的事,我頓時被一種名叫小人物的悲涼包裹。


    我想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經理如此愛護我們這些小員工,我們也得替經理著想,不能麻煩他的朋友。於是我趕緊說:“經理,不用麻煩您的朋友,我迴家擦點藥膏就可以了。況且我今日還得值班呢。”


    我完全低估了經理高尚的人格,他義正言辭的拒絕了我的好心,然後大手一揮,放了我半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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