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就都死,一個別留。


    別禍害別人,這是大義。


    但將軍更喜歡自己的私心別禍害她的妻。


    於是將軍推遲了婚約。孔知晚已經確定了少女是誰,和將軍有婚約的隻有一人。


    記載將軍迴城悔婚的事件筆墨很多,但有用的信息基本沒有,就交代了開頭和結尾,中間門全是不重樣的罵人話,坐實將軍變心與不仁不義。當時石漫就咂舌笑說將軍人緣真差。


    針鋒相對的關係裏,一方被放大,另一方也會被放大,將軍越是不仁,越襯得閣祖可憐和不易,將軍的惡塑造了“閣祖”這個傳奇。


    但下一扇門證明,閣祖隻是搶奪他人命數做自己嫁衣的小偷。


    神靈互殺,將軍一戰送神道滅亡,最後幾個神靈隕落之時,天空竟下五彩長虹,迎著風雪抬頭,像迷離的霧裏灑出極樂淨土的光輝,怎麽看都是祥瑞。


    女將軍難得鬆了口氣,神滅殆盡,鳳凰也一直懶得迴應巫毒家的召喚,她的未婚妻不會再有危險了。


    但迴程的腳步卻被攔住,雪崩山道,路途被擋,隻得繞行,山中又濃霧肆虐,蛇群猖獗,大大拖慢了速度。


    遲了六天。


    東街頭酒樓的糕點師傅以前是禦廚,糕點精致又好吃,深得饞嘴貓的喜愛,將軍連鎧甲都來不及換,提著新鮮出爐的糕點,就直奔心上人的院落。


    卻見滿牆紅火,像背著她,剛成一場天造地設的婚。


    她愣住了,心中莫名不安,她早已下過聘禮,成婚的諸多事宜她都親自過目,還特意將龍鳳燭換成雙鳳燭,暗自忐忑少女是什麽反應。她經常想象她們成婚那日的風光,青龍甲牽鳳凰冠,當天地作的紅海當真鋪開在眼前,她卻不知道這是演哪出,紅如鮮血,又像被蒙了一層灰。


    她人今天才迴,親怎麽成完了的樣子?這是在做什麽,誰允許他們擅自做主?


    路過的侍女仆從都是新麵孔,擋不住將軍的腳步,她穿過熟悉的路,直入內院,在燃盡的一根花燭旁,看到紅嫁衣的美嬌娘。


    將軍看到熟悉的人,聽到熟悉的唿吸,卻並沒有放鬆,她的五感超群,第六感同樣優越,望著閉眼也能描摹的嬌俏背影,血竟涼了一半。


    唿之欲出的想法占據她的腦海,像在尖叫,美嬌娘緩緩轉身,將軍的心也狂跳起來,卻第一次不是因為心動,少女的巧笑與往日別無二致:“將軍,你迴來了。”


    孔知晚的唿吸都停滯了,看著石漫那張臉,她的感受徹底和將軍融合,長槍幻化,直指美人纖細如玉的脖頸,隔斷精心的發髻,快似幻影。


    “滾出來。”她咬字冷到發恨,分不清是孔知晚還是青燈將軍在命令。


    “……將軍這是糊塗了?”美嬌娘被她嚇得一愣,難掩委屈,好似不明白她發什麽瘋,“你答應我迴來便成親,我隻是試試嫁衣,沒想到你會突然進來,我知道這不合禮數,但你那麽兇幹嘛?我還不是因為一想著你,就歡喜難抑,想以最美的樣子嫁給你。”


    將軍平日最吃她這套,不舍得少女傷一點心,尤其因她傷心,此時卻冷漠又滿含殺意地盯著她,像一頭怒視仇敵的野獸,沉默得令人不敢唿吸。


    少女不但不害怕,又往前傾了傾,美目含淚,倔強地不信她會傷自己:“你是不是一直趕路太累了?你去旁邊的屋子先休息一下吧,我讓人給你熬點……啊!”


    “你瘋了!放開我們女郎!”


    少女被聞訊正好趕來的巫毒家主拽過,險之又險地躲過直來的槍尖,家主剛要破口大罵,就被將軍陰冷的側眸鎮住,這眼很快從他身上移開,落到他護在身後的人。


    美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傻傻不能迴神,卻令將軍更加憤怒怎麽敢……怎麽敢占據她的身體,學著她的樣子同她說話!!


    巫毒家不好欺負,將軍雖然不見得把他們放在眼裏,但那是少女的身體,她不敢下死手,即便剛才怒火衝頭,也避開了要害。


    將軍很快證明她的確不把巫毒家當迴事,此處是巫毒家給聖女安置的住處,特意篩選的尋常人家,風水養人,結果府邸上下所有人,都被將軍這個外來人趕走了,大門一甩,用實際行動“送”他們滾出去。


    巫毒家主氣急,麵子都顧不上,灰頭土臉地當街破口大罵,吸引一眾好事人群,最後還是被聖女拉走的。


    皇帝賜婚,街坊鄰居都知道,聽家主罵一通,被將軍莫名其妙的惡劣驚到,又見美嬌娘嫁衣紅妝,卻神色暗淡,滿目神傷,都以為明白怎麽迴事了這將軍看著模樣比貴女還俊,本以為打仗從軍是個踏實的、專情的,沒想到臨近婚期變了嘴臉嘀嘀咕咕不停。


    院裏的人卻沒工夫管他們嚼的舌根,把整個府邸翻爛了,一切如常也就是什麽都沒有。


    隻有柳樹間門藏著一盞做好的方燈,這是她們的秘密,即便是府邸裏的人,也不知道此處。


    她取下方燈,差點捏碎提燈的長杆,神色難明,神滅戰場的冷風暴雪沒能冰凍她,但一盞方燈卻將她化作朽木,隨時可能被風打散,少女信誓旦旦說有驚喜的樣子,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在放蠟燭的空托旁發現一圈暗刻的咒令。


    她忽然意識到什麽,猛地動起來,發瘋一般滿院尋找蠟燭,但是蠟燭一放到燈內,無論多高的火都會熄滅。


    怪異卻給了將軍一絲希望。


    所有蠟燭試過一遍,都以失敗告終,最後迴到少女的屋子,她看向案台邊滅盡的花燭,隻剩一根鳳燭。


    ……隻有一根?


    將軍幾步到跟前,將燃斷的殘燭放進方燈,青色火焰幽幽而起,又轉眼間門消磨殆盡,像誰油盡燈枯的魂,隻等她一個信,以此作別燒了不知多久,已經沒什麽可燒的了。


    她低頭,捏碎了燭火。


    還有另一根鳳燭。


    她的妻子在等她。!


    第147章 不渝


    向家後世有多輝煌,就是前世巫毒家的樣子。向家借著閣祖的威風,將巫毒家全都埋進坑裏,埋的地方就是巫毒家的本家。


    而且琉璃地宮也是真實存在的,巫毒家為神鳥建造,向家將地宮搬空後,業火一燒,毀宮滅跡,地宮好似也有了“哀怨”,在千人坑裏自成一個非常世界。


    相繇就要他們化不開恨,將蛇像放進千人坑,以巫毒家的怨恨為食,吸引與、與巫毒家都因果深重的人前來。


    將軍的心上人和孔知晚類似,因為特殊情況,小時候就被家主送去選好的人家,遠離一切非常道,等到時間一到,再帶迴家族。


    孔知晚順利迴到向家,巫毒家的聖女卻沒有,她本就不怎麽認識巫毒家的人,推測自己可能巫毒家有關,更多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反而借此利落與巫毒家切割。


    有皇帝包庇,巫毒家想認也認不迴,總不能坦白家裏養了一個請神的容器吧?怕是會被非常道聯合圍剿。


    巫毒家講鳳凰入夢,可聖女入了幾次也沒見“開竅”,雖然鳳凰真來過一次,但也是瞧了瞧巫毒家的後人,又恣意而走。


    巫毒家以為鳳凰沒看上這具容器,但又找不到更好的容器,反複下來都快放棄了,隻好安慰自己聖女也隻是失敗品,要不迴來就要不迴來。


    但這麽一個失敗品,越來越得皇帝器重,了斷神禍的將軍都被她趕出城,搶過將軍的舊部,建立了直屬陛下的除妖閣。


    巫毒家以為能輕易拿捏的小姑娘,一步步踏上權勢的高階,到了他們也隻能仰望的高度。


    不僅如此,她還親手磨利一把劍,反手刺進割斷了自家血脈。


    將軍離城那天,天下細雨,哀哀戚戚,好似在送她。不過那時候她已人人喊打,所以記載說老天爺喜極而泣,這混蛋終於走了。


    兵權被收,部下叛變,將軍就像她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一個人,一匹馬,一柄槍,一個包袱,隻有背影。


    她好像無論做什麽,都不會迴頭。


    她在巫毒家地宮的烏木棺材裏,找到一根漂亮的鳳燭,等到了新的府邸,放進方燈,燃起青色的火焰。


    鳳凰紋樣在火焰裏,靜靜地凝望她,她看的卻不是鳳凰。


    她起初很惶恐,害怕鳳燭燃盡,少女最後的痕跡也會消失,但似乎聽到她沒有出口的祈求,鳳燭好像永遠不會燃盡,都說青燈伴孤寂,清冷的鬼火卻像少女溫柔的注視,陪她度過每一個長夜。


    她讓少女苦苦等了六天,少女已死卻放心不下,哪怕一點殘像也陪在她身邊,仁慈太多。


    這六天,孔知晚用了六年來還。


    將軍餘生沒有一天不在悔恨裏,她很清楚,她的心隨著沒等到她來的另一根花燭,永遠熄滅了。


    孔知晚以為她的餘生都在韜光養晦,放鬆朝堂和閣祖的警惕,尋找最合適的時機誘殺,但如果將軍在出城前沒找到少女的本魂如何被頂替,她不可能不查真相,就殺真兇。


    將軍借鳳燭,尋找到鳳凰的蹤跡,死去的鳳凰蹤跡。


    她早就知道鳳凰會入少女的夢,因為擔心,夜晚一直守在少女身邊,結果被鳳凰發現,一並拉進夢中。


    當時她如臨大敵,死死將少女護在身後,不讓鳳凰前進半分,鳳凰竟然委屈了隻是好奇,覺得她們有意思,就拉進夢境陪她玩,這倆人把當什麽洪水猛獸了?


    反倒令警惕的兩人麵麵相覷。


    巫毒家以為鳳凰看不上聖女,其實就是鳳凰很喜歡她,根本沒有什麽現世的心思,所以沒有頂滅她的命。


    否則即便是褻瀆神聖,將軍也會謀劃封印神鳥。


    但另有人替她達成了放棄的計劃,而且更狠那鬼東西殺了鳳凰,寄宿在夢境的鳳凰屍體裏,借著鳳凰遨遊夢境的自由,給絕路之人套上枷鎖,成為鎖鏈盡頭吸取養分的“神”。


    將軍在深空裏找到少女夢境的屍體神靈互殺到最後,一起走向滅亡,倒讓一個昆侖山裏逃出的妖怪鑽了空子,侵占神的容器作身軀,成就“最後之神”。


    將軍認得這貨,九頭蛇妖,相柳,也稱相繇,是妖中至妖,離神隻有一步之遙,但奸邪至極,不配為神,本就是被險些斬殺過的妖鬼。


    但神道開始沒落,相繇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又給了猖狂的機會,無惡不作,吸引了無情將軍的“傾情關注”,又被將軍斬到隻剩兩個腦袋,才狼狽躲迴山林。


    將軍被神禍的終局牽絆,還心係一個隨時被窺伺的未婚妻,沒來得及追上斬草除根。


    ……怪不得。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


    那怪物幾個腦袋都折在將軍槍下,險些灰飛煙滅,對將軍恨之入骨,而有靈智,懂人心,恨到極致,隻覺放將軍去死就是便宜她!


    人自詡與其他動物不同,是靠心而活的種族,即便人死,情感也不會消亡,甚至有時情在人死亡的一刻,成為永恆。


    將軍其人,冷心冷情,以殺滅天下妖邪為己任,就像天地為自己塑造的一把無往之刃,卻被一抹盛過春日的笑顏拽進人間,有了尋常人的所求,她有了心。


    殺人不夠解恨,要誅她的心。


    烏山迷霧故意絆住將軍迴程的腳步,城裏一個遊雲四海、以人像為最的畫師遇到少女,聽聞她婚期在及,無償為她作畫,做新婚賀禮,但並沒有送給少女。


    那幅畫被掛在夢境屍體裏,半邊火焰,火焰下全是細小的鳳羽,中間是少女詭異的背影,是怪火鳳尾。


    夢境屍體裏,本身就是鳳凰容器的少女自帶“火種”她陰到地府的八字被業火畫作引入夢境的世界。


    而她的真身,被畫師從暗道帶進地宮,連枝金鎖完全破開琉璃壁時,地宮在厚重的因果下,形成一個臨時的非常世界,她以真身入夢境。


    少女身著鮮紅的裙擺,被囚禁在地宮裏,牆壁剝離,露出四壁下的琉璃,連枝金鎖將她牢牢困在烏木的棺槨裏,她的上半身都被紅蓋頭遮住,像一塊散開的裹屍布,她緩緩抽動著,像剛死還留有身體反應的動物,隻能從紅布偶爾凸起的線條,看到她微弱的唿吸。


    整個過程沒有聲音,窒息卻像洶湧的海浪,將這片“極樂之土”淹沒成駭人的沼澤。


    孔知晚不知道被妖鬼侵入身體是什麽感覺,但她知道腦子裏住個怪物是怎樣的滋味,就像自己夢境的每一寸土被人掀起,又翻下他人的泥。


    那怪物一片片剜掉少女的意識,再大口嚼下,死亡的最後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那是她自己的魂魄。


    這一幕沒有聲音,也剝奪了將軍的聲音,孔知晚隻覺得冰冷一片,又怒火中燒,那怪物不隻在咀嚼少女的靈魂,還有將軍偶然在人間遇見、又被奪走的心。


    心沒了,她就又變迴那把無情的刃。


    刃,隻需殺敵。


    而成為最後之神的相繇,以少女的姿態樣貌,一步步欣賞她的憤怒與痛苦,暢快得好像幾個腦袋重新長全了,甚至希望的好將軍,好好活著,長命百歲!


    但將軍表露的憤怒和痛苦太短暫了,越是壓在沉默裏的恨越是鋒利,就如同當初斷頭逃生、不得不退進烏山的相繇自己,她經曆過無聲裏積攢的恨意,所以時刻對暴風雨前的寧靜保持警惕。


    雙魚玉佩就在此時出現了,簡直是老天爺助!


    憑借雙魚玉佩的力量,親手複製了一個“自己”,給取名叫“相柳”,們是不會背叛彼此的一體相繇是這麽洗腦相柳的,對相繇而言,相柳是留給自己的後路,一個保證不被消亡的工具。


    是相柳的本源,隻要沒有被根除,相柳在某種程度就是另外一個,不被人知的相柳遊離在外,危急時刻就能避開世人耳目,幫助慢慢恢複。


    相柳很感動和所有雛鳥一樣,天真,依賴,唯命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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