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無五十日,湘君也開始在院子裏經常走動,每日裏周弘從太學迴來就牽著湘君在偌大的清河王府溜達幾圈兒,又扔進屋中吃吃喝喝,近日裏是養得白白胖胖,湘君是看著自己的胳膊腿兒見漲。

    李媽媽端了一盅烏雞湯來遞給湘君,湘君看著盞裏的烏雞湯還泡了幾個白森森的蛋,有些犯惡心,仰著頭同李媽媽嬌氣:“能不能不喝了?”

    孕婦靠雞補,她門清河王府不缺這些鳥類,開始是肥母雞,吃了兩日膩味了,換成了樹上歇的鴿子,吃了兩日又膩味了,換成了鵪鶉,又吃了兩日膩了,換成了鷓鴣,後來換成了烏雞。

    她膩味得慌,同李媽媽軟磨硬泡,李媽媽死活要逼著她喝了,兩人在那兒拉鋸戰。

    噗一聲,門外飛進來一隻孔雀,湘君和李媽媽盯著地上踱步的孔雀緩不過神來。

    李媽媽說:“怎麽跑這兒來了?真是膽子大!”跺腳去趕。

    湘君瞥見門外雅青儒服寬袂,伸手攔了攔李媽媽,朝門口支了支下巴。

    李媽媽也看去,周弘正理著袖子踏進門來,隨即又看了眼朝角落裏躲去的孔雀,心中不明白:“王爺抓著孔雀做什麽?”

    正巧周弘進門,朝李媽媽看了眼:“想著她又得換換吃食,今兒就把它逮去燉了吧。”

    湘君端著湯盞的手有些發顫,她終於明白了周弘的園子裏養那樣多的飛禽走獸是幹嘛的了......

    李媽媽歡歡喜喜抱著牆角裏的孔雀走了出去。

    周弘一來就捏湘君肥嘟嘟的臉蛋兒,斜揚的丹鳳眼被他笑得彎彎:“咱們夥食好。”

    夥食好...一大院子的飛禽走獸都能拿來燉了,夥食能不好嗎?不過他養胖了她,倒還有理了。

    喝過一盞,聽見寧娘叫喚,周弘進屋子去將寧娘抱給了湘君。

    湘君看著寧娘小小臉蛋兒,有些自我埋怨:“我吃成這樣也沒奶水。”

    周弘看了湘君的胸脯一眼,近些日子她吃得多走動得少,整個人養得白白胖胖的,連胸前也長滿了些,雖說沒什麽奶水,可也很可觀,他喉嚨裏有些發幹,順口就接了句:“多生兩個就好了。”

    湘君哪兒能不知道他眼神裏什麽意思,臉上發熱,白了他一眼,悄悄提腳在他腿上一踹。

    周弘一把捏了腿,細細打量著她的腿兒:“精神頭這樣好,那今夜好了。”

    他是個實際派,來

    得幹脆利索,湘君悻悻縮腿,卻縮不迴去,讓他捏著急得漲紅著臉:“你快鬆開。”

    周弘看她嬌怒,才鬆開了手掌,手指戳著寧娘的小臉蛋兒:“你娘可沒法子喂飽你,爹爹帶你去喝奶。”提手就抱著寧娘進了內間。

    湘君又奴了奴嘴,抱著盞咕咚咕咚灌著耗子洞。

    門外進來個婢女請禮:“夫人,永蘭郡主和泰昌王求見。”

    湘君放下手裏的盞:“永蘭郡主,泰昌王?”

    這兩位乃是三皇子的子女,平日裏很少進宮,也不知道是周弘到底是不是能見他們。

    周弘出了內間,朝婢女吩咐:“請他們道正堂去。”

    湘君略有擔憂,看了周弘一眼:“真能見他們?”

    周弘道:“他們是小輩,來見我這個叔叔,我也不能拒之門外,何況你生了孩子,他們上門道賀也是理該。”伸了手將湘君牽著朝外走。

    一路到了正堂,二人坐在椅子上,湘君又令人在擺置好幾樣吃食,看著兩兄妹還沒來,自己先抓了些吃的吃著。

    她倒是真能吃,周弘笑眯眯瞧了她一眼,帶著扳指的手指在桌上叩了五六下,估摸了一下,還真是近兩個月了。

    湘君被他的眼光看得脊背發寒,聳了聳肩,暗暗把手裏的吃食塞進嘴裏灌了口茶,莫名道:“你別看著我。”

    話音才落,婢女就引來兩個十六七歲的年青人。

    女的那個頭戴金步搖,耳懸明月珠,俊眉修眼,生得是豔光照人。男的那個有些富態,眉眼中有幾分和善相。

    兩兄妹見到周弘與湘君先行禮,又奉上禮盒。

    周弘點了點頭,抬手請他們入座,令人上熱茶。

    永蘭郡主怯怯將湘君打量一番,看她是白白胖胖,膚如凝脂,很是可愛,也沒想到自己的“七嬸子”看起來如此年少,脫口笑讚道:“都說七叔叔取了個美婦人,卻想不到七嬸子與我差不多大小呢。”

    湘君也笑著接口:“這些日子在王府裏喂養得好。”

    幾人笑起來,又各自喝了茶,令人抱了寧娘出來看。

    永蘭郡主抱著寧娘不想撒手,直哄著寧娘乖乖,乳娘來抱,永蘭郡主才依依不舍還給了乳娘。

    周弘說:“三哥不是要娶新王妃了麽,過幾日再添一個讓你們抱著玩兒。”

    三皇子要娶新妃?湘君還真不知道,抱了茶水喝了

    一口。

    永蘭郡主和泰昌王相視一眼,遞上帖子來:“阿爹說,以前他與七叔叔是要好,不論七叔叔能不能去,總要讓你知道。”

    周弘翻了翻帖子,輕飄飄掃了眼,又將帖子遞給湘君,湘君朝貼子上一看:願與王宛若永結連理。

    “王宛若。”湘君念了聲名字,又問道:“哪家女兒?”

    永蘭郡主道:“並州刺史的長女,和七嬸子差不多年紀,人是極為老成和善的,待咱們幾兄妹也好。”

    一聽並州刺史,湘君激得唿地起身:“王宛若?並州刺史王正的長女,別名子青,可是她?”

    永蘭郡主和泰昌王都有些吃驚,永蘭郡主輕輕擠出:“好像是聽說她以前叫子青,不是知道是不是真的。”

    湘君麵上一寒,但見幾人莫名其妙望著她,又不得不壓下心頭的驚疑,啪一聲坐迴在椅子上,硬擠著笑容:“她以前是我的婢女,後來並州刺史找了迴去。”

    這話說來,永蘭郡主和泰昌王也就明白了,隻道是緣分奇妙,兜兜轉轉,一家人還是一家人。

    泰昌王是個討巧,笑讚道:“既是七嬸子的手邊人,必然是極為聰慧的,咱們也是撿了便宜。”

    湘君幹巴巴一笑,端著茶喝了一口,竟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迴答此事,腦子裏全在暗想子青結上三皇子到底是什麽意圖,若說是什麽“真愛”,她是沒有多相信的,隻她越往深處想,越覺得頭皮發麻......

    周弘同兩位小輩寒暄許久,她也沒聽進去,隻是看見周弘好像送了些裏給兩個小輩什麽的就送了出去。

    待人走了,湘君依舊是悶悶,周弘看她是想了事情,也沒多問,領了她進寢居,自己在臥榻上躺了會兒。

    二人用過飯,又各自洗漱後上床歇息,周弘伸手就將她抱了個滿懷,在她的脖子處一陣亂嗅。

    湘君心頭有事兒,哪有心思和他撩#撥,推了他一把,望著他:“三皇子能承天下麽?”

    “你怎麽問這個?”

    她素來不怎麽問他周家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功夫很是厲害,這會兒忽然問起這個,估摸也是和下午的事兒有關。

    周弘又接著說:“三哥他宅心仁厚,不是那塊料。”

    湘君猶豫了一下:“若是他有人相助呢?”

    “有人?什麽意思?”周弘鬆開了她,也不再有興致,半坐起來細細打量著

    她,心頭肯定她是知道了什麽。

    周弘也思索了一會兒:“他的新王妃?不是曾為你的婢女麽?”

    對於事情,他很容易聯係起來,也並不是多大詫異,隻是想來想去又添了一句:“要說什麽就一道說了。”

    湘君望著周弘,有些出神,她想了一下午,終於對子青生出了一種恐懼感,她小看了子青,從頭到尾都小看了...這也許就是子青的陰謀。

    子青愛上三皇子不是不可能,可是當她一遍遍反問自己的時候,她終究是將子青定為陰謀家。

    周弘看了她良久,也不著急催,隻在耐心等候。

    她眼中迴神,那雙女人飽滿的唇輕輕顫了顫:“周弘,你信莊周夢蝶麽?我不想告訴你,可我是沒辦法了。”

    “什麽莊周夢蝶?”

    她垂了垂眼皮,坐起身來,沿著他的肩膀無限依戀地將他抱住,靜靜地將她如何重生的事情敘述出來,心頭卻一寸比一寸更寒,誰能信她?信了她又如何,難道這不是妖孽麽?

    周弘聽罷,沉默許久,伸手環著她的腰背抱了抱:“所以你才知道我打仗會受傷,破雲軍會全滅?”

    “你信我?”湘君手臂鬆了鬆,頂著兩泡淚望著周弘:“你信我。”

    周弘給她擦了擦臉龐:“你哭什麽,瘋瘋癲癲的。”

    湘君吸了吸鼻子:“我是怕你不信我。”

    周弘沒說信不信,隻問:“那子青到底是什麽人?她也是和你一樣...重生?”

    湘君說:“她是我妹妹,比我死得晚,知道的事情比我多。”說來又將子娟是如何死的,周黛黛是如何死的,子青是怎樣逃脫的事情一一交待了,等著周弘發問。

    周弘頓了半晌,就問了句:“孟庭軒占了你多少便宜?”

    湘君一愣,推了他一掌:“你當誰都和你似的麽?我和他也沒單獨在一處多少次,何況他也看不上我,我們能怎麽樣?”

    周弘輕輕哼了一聲,不以為然:“說完了?”

    “嗯。”湘君又怯生生看他臉色。

    周弘這人自己太有主意,不是什麽軟耳根子的人,他信你就是信你,不信就是不信,再怎麽折騰也不行,她是想知道他到底信不信她。

    周弘倒在枕上,背對著她,冷冰冰說了句:“睡吧。”

    湘君有些失落,想來周弘還是有些不信她的,或許還有些

    生氣,她縮進被子裏,手臂纏在他的胸膛上尋求些穩妥感。

    昏黃的燈光透進紗帳裏,帶來些孤寂與冷漠,湘君將腦袋貼在他的脊背上,想讓他來抱她,終究也說不來那些沒皮沒臉求人的話......

    時過半夜,周弘忽然翻過身來將她抱住:“我得親自並州一趟。”

    湘君喜出望外:“真的?”想了片刻又說:“我向陛下提說,我跟著你一塊兒去。”

    周弘輕輕嗯一聲,他如果要出京去並州還有些困難,可是湘君跟著一塊兒去,也是替了女帝做耳目,能讓女帝稍微放心,應當能夠出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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