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宵禁才除,城門方開,湘君便與周弘起床。

    二人立在窗前看路上行車往來,路畔綠柳絲絛枝條垂垂,十分纏眼。

    周弘從身後將她抱在懷裏,鼻尖埋在她發絲間,這樣曖昧沉默地等待消息......湘君撫上腰間那雙手,脖子在他的鬢發上蹭了蹭,亦是同樣的沉默曖昧。

    路道上漸漸人聲鼎沸,她合上窗,轉身捧著他的下巴:“就算傅緒方不去,你也能找到其它法子入太學。”

    她是在猜他為何要大費周章入太學教學,可她卻不想問,有些事情他不說,她能猜,但最好不問,這是他們之間的法則。

    周弘眼瞼微垂,白皙麵龐上湧起一抹無奈:“不容易,不容易。”

    湘君已經心中有底,口中止住,親了親他的下巴。

    辰時左右,一個侍衛領著個童兒進門。

    童兒一進門就朝周弘與湘君揖禮,脆生生道:“我家先生說,既是為了天下,那他甘願赴京都。”

    周弘眼中揚起笑意,對那童兒也揖禮,嚇得童兒直直後退道不敢,惹得湘君在一旁直笑。

    周弘道:“煩請帶話,請先生準備幾日,過幾日自有車馬來接。”

    童兒漲紅一張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應下,又跌跌撞撞跑出門去。

    湘君在一旁笑得打跌,周弘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止了她的笑,提筆修書一封遞給侍衛:“快馬傳迴京都!”

    一到下午,周弘便和湘君返迴京都,馬車滾動,道路兩旁草木向後飛馳,周弘倒在枕上養神。

    路上行了幾日才到京都,迴京後二人到皇宮複命,女帝很高興周弘請動了大儒,當即允了周弘入太學教學一事。

    周弘飲了半盞湯水,又向女帝道:“兒臣還有一事,想請阿娘幫個忙。”

    “何事?”

    周弘放了盞,跪在地上一叩首,無比誠心:“兒臣看中了阿娘身側的女官,想迎迴王府。”

    他出這一招未與她商議,她也不敢貿然行事,隻好按著以往的“假裝”,立即誠惶誠恐跪拜懇求:“臣何德何能,不敢求王爺垂憐。”

    女帝將二人一陣審視後,又笑了起來:“朕不管你們這事兒,不過湘君這周姓可剝了,賜還本姓,朕記得你祖上姓紀,今日你就改迴本姓。”

    話裏是說不管,可賜還本姓不就是為周弘打通關節麽?也就是同意

    了,至於什麽時候嫁就看湘君自己的意思。

    她一賜還本姓,周弘也不再多求,湘君亦隻能叩首謝恩。

    不到一個時辰,周弘便告退迴王府,湘君留下來陪女帝,將如何請到傅緒方的事情一一交代,女帝聽罷,隻笑了一笑:“得了,什麽心服口服,他來了就是臣服。”

    湘君隻跟著笑笑,並不做言語,傅緒方來了雖是心中不服,可表麵上還是讚同了女帝擴建書館的做法,在外人看來與臣服並沒有什麽分別。

    站了一會兒,女帝令她先迴去歇息,她自然去探望探望王月娥,卻見偏殿中多了一張案幾,有個桃腮杏眼的女官跪坐在那處,眼神微黯,看來女帝是定了心了,可她卻不想丟了這官位。

    王月娥見她來,忙笑嘻嘻來招唿她,又喚了那桃腮杏眼的女官:“這是許待詔,是前些日子孟舍人帶進宮的,陛下可喜歡了。”

    王月娥麵上單純可心靈通透,一句話點名了這許待詔的後盾,湘君心頭亦是雪亮,麵無異色朝那許待詔打招唿。

    湘君與王月娥說了幾句閑適的話,這又才迴益陽侯府去。

    九月末,各學堂試卷閱出,湘君與李太傅領命到太學查閱各學子的卷宗,太學中種桂,秋風乍起,桂花四散,四處彌漫著桂花香氣。

    湘君手癢,想著周弘曾給她摘了兩株卡在耳際,也順手偷了一株卡在耳際,朝太學監而去。

    太學監裏的官員們見他們來,引著他們去一張堆滿書卷的案幾上旁:“這是這次太學裏挑出來的。”

    李承恩點了點頭,捉上一卷閱覽,湘君對這些“挑出來的”素來沒什麽好感,遂問了句:“還有些呢?”

    “還有些在左殿,天官尚書和清河王正在選。”

    這一個月女帝大力提拔孟家人,孟庭軒也由一個學堂夫子一躍成為天官尚書,是有意走孟丞相的路,日後成為新一代孟相,湘君是不太願意見孟庭軒的。

    湘君垂眸:“引我去清河王那兒找找。”

    那人引著湘君進了左殿,光芒暈暈之下,幾張書桌上空無一人,唯有一個挺直的身影立在書架下挑選書籍。

    湘君一眼認出來那身影是孟庭軒,又偏首問:“怎麽幾位學士都不在?”

    那人道:“今日是傅先生給幾位學士講學。”

    湘君隻能點了點頭,欲抬腳離去,又逢孟庭軒轉過背來喚道:“紀舍人,這裏有幾卷新選

    出來的卷宗,你瞧瞧。”

    湘君頓了一頓,走上前去看卷宗,身旁官員看了眼孟庭軒的眼色,悄悄退去。

    湘君捧起卷宗朝外走,肩上受了一爪,她瞪著孟庭軒:“你做什麽?”

    孟庭軒斜吊著嘴角,雖是笑著卻帶著濃濃的怒氣和嘲諷。

    “一個病秧子你也要!”

    沒有指名道姓,可這個病秧子湘君知道是誰,當下惱火,壓低聲音罵道:“幹你何事?”

    她極少和孟庭軒發火,此次發火更是為了周弘,孟庭軒心頭滋滋燒得慌,腳步一劃,將她反困在書桌之間。

    湘君有些驚愕又有些害怕,抱著手裏的卷宗,轉過臉避開他:“請你讓開!”模樣冷冷清清又傲慢非常。

    孟庭軒靜靜瞧著她,瞳中有些深邃,白皙的麵龐,可愛的杏眼,飽滿的唇,他極少這樣侵略性地靠近她,也不知道她可以美成這樣,耳邊的桂花香氣在他的鼻尖搗亂,讓他升起一團火燒起來。

    人就是這樣,越是失去的東西越想要得到,送上門來的嫌低賤,得不到就成了天上的月亮。

    湘君惡心他現在的眼神,用卷宗橫衝直撞:“讓開!”

    孟庭軒將她腦袋一抱,唇便落下來。

    他素來高傲克製,湘君也沒料到他來這一招,被他親了臉頰,卷宗散了一地,抬手就推,孟庭軒哪裏又由得她了,隻管將她手朝後一扭,唇朝她唇上落去。

    她怕人看見也不敢叫喚,隻能克製著掙紮,在他手裏卻於事無補,她手摸上桌上的硯台,慌亂間朝他肩上一砸。

    砰一聲悶響,孟庭軒鬆開她,滿臉隱忍的痛色,手中捏了那株她耳際的桂花。

    湘君沒頭沒腦地攏著發絲朝外衝,還沒到門口,正遇上周弘進門。

    周弘腳步頓了一下,看著屋中亂成一片,又看她淩亂不堪,臉一拉,轉身就走。

    湘君心頭咯噔,又委屈又著急朝周弘追去,方要出門又覺得自己亂成了一團,隻好胡亂理了理自己才出來。

    外殿的官員們還在議論卷宗,壓根兒沒有周弘的身影,她心頭急了一陣,在殿中找了一圈兒,沒找著人,也負氣不再找下去。

    李承恩和別人交代了些什麽她是一句也沒聽進去,渾渾噩噩過了將此事處置了迴宮複命後就迴了益陽侯府。

    一連三日,周弘也沒露個臉,湘君是做什麽都不順心,屋裏的婢

    女們都噤若寒蟬,盡量不去擾她。

    休沐日到,她起得早就去叫人運來了黃土,自己在丹羽園裏蹲著敷了一道土牆,幾個婢女看她在那兒敷牆發瘋,終於忍不住了,推了惜月來問。

    “這些事兒讓婢子們做就是了,弄髒了手!”

    湘君仰著腦袋,倔強又可憐:“不用,我能敷的。”

    惜月不知道她抽了哪門子瘋,這可真忍不了了,一把扯了她的手臂:“主子是要做什麽?這幾日折騰了咱們,又要來折騰自己個兒不成?”

    湘君推開了惜月,鬧起了倔脾氣:“不用你們管!”又開始敷牆。

    一忙到下午,三尺來寬的土牆是立好了,她才消停住,洗了半日手,熏了幾次香,去了惡氣,就趴在床上歇息。

    申時左右,她又爬了起來,開始梳妝打扮。

    惜月看她是一陣兒一陣兒發瘋,急得叫她祖宗,問她到哪兒去。

    她帶好了耳墜子,丟了句:“去討債!”

    惜月他們什麽也沒問出來,就看她騎著馬跑了......

    湘君帶著怒氣一路奔到清河王府,衝衝撞撞地入府,捉了個婢女問:“七王爺呢?”

    婢女道:“在寢居歇息。”

    湘君又朝周弘的寢居跑,跑了幾步又覺得不對,青天白日的周弘在寢居做什麽?又抓著婢女問:“他在寢居做什麽?”

    婢女被她這風風火火一嚇,顫顫巍巍道:“昨日...飲酒,今日才歸,沐浴歇息。”

    這一說,湘君這兒更燒的慌,那些飲酒徹夜未歸的男人在外麵做什麽她又不是不知道,一想起自己為了他焦躁不安,他跑去鬼混,她就火大。

    一路奔向周弘寢居,砰地一聲就踢開了門,裏麵立著在外間的婢女都望著湘君,湘君罵了句:“滾!”

    幾個婢女連滾帶爬出去了。

    帳子裏周弘低吟一聲,拉開帳子,就看周湘君像個火藥筒子似的朝他抓來。

    周弘一把抓了她的手,啞著嗓子:“你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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