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王府一解禁,周子揚就屁顛屁顛兒跑了去,兩個時辰後又屁顛屁顛兒跑了迴來。

    湘君守在院子裏烤山雞,一下又一下地搖著團扇。

    周子揚就湊了過來,遞上來一個錦盒,腆著臉來討好:“我就知道七爺不是那不講信義的人。”

    湘君將團扇放在手畔的機子上,打開錦盒。

    盒中一塊二寸見方的碧綠方玉印,印上浮雕出一叢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她翻開這印,地麵上纂刻著子隆,她驀地一僵,又挽著唇笑了笑,這也算是他的私印了,也是明確了他的心意。

    “他在王府裏閑著,自己雕刻的。”周子揚道。

    “是麽?他還會這些門道了?”湘君嬌滴滴反問了句,又朝盒子裏看,還有一縷漆黑的頭發,她拾起來放在眼前,對著透過梧桐葉子的殘餘日光細細看,像是要看出個什麽門道來。

    周子揚看著那頭發就凝了眉:“這我就不知道了。”

    湘君道:“你知道什麽,你就是個愣頭小子。”又命人去屋中取剪子。

    周子揚被她說了一頓,倒也不生氣,隻伸手親昵地推她肩膀:“你這會兒又高興了。他說了,他是個不祥的人,你是個命大的,你能克得住他,還說什麽自己是要來的,可我去了他就不來了,省得你又和他鬧脾氣。”

    “話真好聽。”湘君似怨含嗔。

    周子揚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見慣了周湘君用手段鬧狠心的模樣,還沒見過這小女兒情態,連續搓了幾下手臂。

    惜月拿著剪子出來,湘君撥了一絲卸了支簪,捋了一絲頭發出來,哢嚓剪下來。

    “主子!”

    “姐!”

    幾聲驚唿,需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損傷亦是不孝,更何況她這樣哢嚓哢嚓剪下來。

    湘君倒是無所謂模樣,將兩縷頭發編在一起,又轉頭讓惜月去取紅絲帶來,周子揚嘟了幾年書,也知道些文人雅士們的招兒,不過就是“結發夫妻”那句話,登時羞得臉通紅,輕輕罵了句:“你還真是了不起,這意思也能猜到。”

    湘君被周子揚羞羞怯怯的模樣逗得咯咯直笑,自己卻不害臊,隻將結成辮子的頭發又合著印放進錦盒裏,讓惜月放進床頭的大箱子裏去。

    惜月笑眯眯捧著盒子朝屋中去,湘君又覺得不放心,連喚住惜月,自己接過盒子捧進了屋子裏。

    子青在一旁笑道:“咱

    們主子對七爺真是上心呢!若是早些在一處就好了。”

    早些在一處,周湘君得守著個廢人哭死......

    惜月則道:“主子心頭有數。”

    子青也不再多說。

    次日湘君到蓬萊殿收拾好經書和幾冊典籍入閣內,瞧見告假的孟庭玉迴了宮,正坐在榻下同女帝說笑,她一如往常入了自己那張小案幾腳注古籍。

    二人說笑了一陣,陸乘風又來拜訪,手裏提著幾卷經書呈給女帝,女帝打開來了一會兒,遞給湘君。

    湘君接過來,輕輕一打開,裏麵的佛經竟然是用金粉書寫的,雖然說值不當什麽大錢,但這佛家素來尚“金”,這金粉經書也很是巧妙。

    女帝問:“這書又是何處而來?朕看那字跡倒像是你的。”

    陸乘風道:“天堂的大佛又受金粉,阿蠻就用了些餘料,抄了兩卷經書。”

    女帝愛經書也愛佛,在宮內的第一高樓內安放大佛,隨時前去念經拜謁,為了保持大佛“金身”不敗,宮人也常常用金粉再粉飾,此事也正是陸乘風在打理。

    女帝來了精神:“是嗎?可令人先誦經暖佛了?”

    陸乘風道:“幾位高僧已經誦經,但還是按規矩,尋個陛下身邊的人去誦經,先傳達陛下的誠意。”

    女帝點了點頭,她貴為天子,雖然尚佛,但也不是十足十的臣服,也不是隨叫隨到,多數時候還是令身側人去傳達誠意即可。

    女帝讓人去請王月娥前去誦經,孟庭玉與陸乘風對視一眼,立刻笑道:“您怎麽總想著王待詔,咱們這兒還有個周待詔呢!連您都說她誦經極好,想必那佛祖也是喜愛的,不如這次就讓周待詔去拜拜大佛。”

    女帝也轉過臉來看湘君,有些遲疑:“可朕待會兒還想聽她誦經。”

    孟庭玉又道:“這事兒就讓臣來,臣告假許久,這麽長時日沒侍候陛下了。”

    女帝聽了也欣慰孟庭玉的掛念,便啟唇令湘君隨陸乘風前去天堂誦經,湘君早對孟庭玉有些防備,這刻聽見是將她塞給陸乘風,大約也猜出了他們想幹些什麽,心下大駭孟庭玉的狠毒,想起周弘讓她有難處找陽平,神給定住了,麵上也一派波瀾不驚地應下此事,先去側殿放經書。

    王月娥看她過來,就笑嘻嘻前來迎她:“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

    湘君將經書塞給王月娥,麵上顯出焦急:“孟庭玉讓我跟著陸

    乘風去天堂,你也猜得出來許是要出事了,你立刻前去紫蘭殿找陽平公主,讓她趕來天堂。”

    王月娥心驚了驚,點頭應下此事,整了整衣襟就匆匆朝外走。

    湘君又低著頭,從墊子下取出把匕首塞進袖子裏,這才出側殿隨陸乘風朝天堂去。

    宮中日光正盛,曬得人頭暈目眩,她卻越走越慢,想法子拖延時間,陸乘風亦被曬得心煩,不住催促她。

    二人拖拖拉拉才走到天堂,偌大的天堂之中,一幾丈高金身大佛垂眸慈悲俯視眾生,一群高僧在誦經,陸乘風隻一句:“待詔來誦經,各位可歇息。”這些高僧便捉著木魚,紛紛退去。

    湘君緊了緊袖中匕首,出口道:“各位不必退去,我初來誦經,還望多多指點。”

    想攪了他的好事,可沒那麽容易,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陸乘風扯著嘴皮子笑了一笑:“心要誠,待詔們來誦經,曆來沒這個規矩。”

    一和尚也附和道:“心誠則靈,人多則亂。”

    另有幾位和尚也隨即附和而來,紛紛指責湘君的不是。

    湘君臉上也抽了抽,又撫了撫卡匕首的臂膀,心頭明了,這群“高僧”隻怕有好幾個都是陸乘風找來的幫手,就算其中有些不是幫手,他們也是不敢招惹陸乘風這個禍害的。

    她不再言語,任由那些人出去,按陸乘風的指示跪坐在墊子上,誦經敲木魚。

    這才念了一段兒,陸乘風便不安分靠了進來,盯著她的臉旁和脖子猛瞧,她雖惡心,也不得發作,隻假裝不知道,繼續誦經。

    懸掛的盤香嫋嫋,熏得整個大殿充斥著檀香氣......

    她算得上是個美人,這樣靜下來認真誦經的時候更增添幾分靜謐姿色,陸乘風肖想她已久,卻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今日逮到機會,她卻不為所動,心頭一陣貓抓耗子撓,顧不得更多,伸手來抱她的腰肢。

    湘君將經書朝他臉上一扇,阻了他一阻,旋即拔出袖中藏的匕首朝他的脖子上劈去。

    陸乘風早年耍雜耍也習了些武藝,後來做了將軍更是練了幾招,根本不懼怕湘君這種三腳貓,反而是雙眼油亮,一臉興味:“早聽人說是個來勁兒的騷#貨,我倒要嚐嚐味兒。”

    湘君朝他吐了口唾沫,厲聲喝道:“少扯那些鬼話,陽平公主在來的路上,你敢動手?”

    陸乘風聽她說“陽平”也凝了凝,但稍微一想,又不屑

    而笑:“陽平公主那性子是你想請動就請動的?”

    顯然,陸乘風以為湘君扯謊,更是興奮起來,抬手來捉湘君,湘君也隻練過幾招,對付女人打打馬球還能應付過去,對上這五大三粗的男人,怎麽也占不到大便宜,手裏拿著匕首也沒刺到陸乘風要害,隻是幾個招式間劃傷了陸乘風的臉。

    陸乘風摸上自己的臉頰,發現血絲,一瞬漲紅了眼,像頭瘋牛朝她劈來,罵罵咧咧:“你敢弄傷我的臉!”

    湘君此番招架不住他發狠,被他三兩下製住,手臂反剪著,匕首落在地上叮當作響。

    陸乘風來扒她的官服,她又驚又怒,陽平又怎麽還不來?嘴裏不住恫嚇:“陽平要來,你最好放了我!”

    陸乘風剝下她一層官服,哈哈大笑:“你識相就從了我,我待會溫柔些!少來拿陽平嚇唬我,她今日真敢來,我也不怕!”

    一個大殿迴蕩著他的狂妄之語,湘君仰頭就是那慈悲的大佛,口中發苦,這佛看見了什麽?

    “是嗎”

    咯咯一陣笑聲傳來,陸乘風驀地僵硬住,不敢再動湘君,僵巴巴地偏過頭去,瞧見陽平正從大佛後麵出來,原是從後門而入天堂的。

    湘君一把推開陸乘風朝陽平走去,陽平那眸子半眯了眯,像鳳凰的蔑視,嘴裏輕輕嘖嘖一聲:“臉壞了還有什麽用?誰還來維護你?”

    陸乘風急忙遮住自己的臉,朝後瑟縮:“不,我的臉沒壞,隻是有些小傷口,我還是像先帝!先帝額角不是也有傷痕麽?”

    “先帝”二字一出,陽平那半眯的眼眸中怒火充盈,立刻吩咐身側兩個侍婢:“他說他的臉沒壞,你們看壞了沒有?”

    陸乘風像隻急竄的野牛,要從正門逃出去,有兩個侍婢比他更快一步,將正門一合,陸乘風腳步一頓,轉過頭來惡狠狠瞪著陽平:“你敢!陛下不會放過你!”

    陽平冷笑一聲,往日的那股稚氣蕩然無存,有的隻是一個皇族子弟的冷血和高傲,寬袖一掃燭台,指著陸乘風:“我今兒倒要看看你的臉壞了沒有!”

    幾個婢女不是尋常婢女,皆是身負武藝,三兩下將陸乘風製住按在地上!

    有個冷麵婢女撿起陽平摔落蓮花形單燭台,將白蠟摔碎後露出的寸長尖針對著陸乘風的臉龐。

    湘君隻看見婢女手動,陸乘風猛叫,四肢掙紮與痙攣一陣。

    叮當一聲,婢女扔了燭台,尖針上血珠子

    滴落。

    婢女們複命,露出已經半暈了過去癱軟在地上的陸乘風,臉上竟然是血肉模糊一片,令人腹中惡心。

    陽平隻望了一眼就抬了抬袖子遮住眼睛:“真是個醜人~”輕飄飄的嫌棄,似乎並不害怕。

    湘君也偏了偏頭,她自是認為陸乘風活該,同時也感覺到陽平內心的那股戾氣,不光是為她出氣,還有些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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