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牢門,明亮透進眼中,湘君眯了眯眼爬上馬車,又縮迴來時的角落裏坐著,垂眼出神在心頭翻攪著方才那些事兒。

    周弘上來馬車,瞥了眼她蒼白的臉頰:“還難受著?”順手將大方枕塞給了她。

    誠然她是不會把腦子靠在她放過屁股的枕上,不過她並不會多激烈,隻是稍稍推阻了一把方枕,問起正事:“爺帶我來這兒不止是看看吧?”

    周弘一笑,欺身而來,撥開她的身軀,將方枕塞在她背後:“自然不止是看看,是叫你知道你的酷吏策哪兒寫的不對。”說罷,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半倚在方枕上。

    “哪兒不對?”她問了他一句,又反應過來:“刑法篇?”

    “你所寫的逼供刑罰不過是書上瞧來的一些,多為鞭笞一類,平常看起來是惡毒,可真要比這個大牢裏所用的法子,隻怕還比不上......”

    湘君心頭一寒:“爺的意思的是...”用更狠毒的法子?她忽然說不出口,眼前浮現出方才血淋林的無皮手,又一陣難受,伸手捂了捂胸口,暗下那股反胃感。

    “是什麽?”周弘問了之後,沒待她答,又繼續道:“一個國家的繁榮,一個政權的橫行,背後隱匿的都是排除異己的血腥,越是光彩,背後就越是殘忍,你就敗筆在殘忍之處。”

    他的話一字一句敲打過來,湘君蒼白的唇顫了顫,又去瞧他,有幾分可憐與不解之態。

    周弘少見她如此楚楚,心波翻湧,手指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滑去,絕秀的麵貌上帶上和煦笑意:“你如今是不高不低,高也不對,低也不對。”

    湘君被他一摸,就朝後躲,一下陷進大方枕裏,悶悶傻傻盯著他,像是防著他又像隻在泛蠢。

    周弘則生出好笑與無奈,手指又伸了伸,戳了戳她的眉心:“你不咬我就躲我,這是個什麽理?”

    湘君臉上升上一絲潮紅,低下腦袋,她對周弘素來愛躲著,躲無可躲就裝傻,這會兒他這樣問了,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周弘盯著湘君瞧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又合上眼養神。

    湘君偷偷摸摸抬頭看他,周弘嘴角一扯,丟下一句:“好看麽?”

    她急急忙忙低下頭去,又聽得他道:“這三日你就好好想想怎麽改。”

    湘君乖乖巧巧應下,又悄悄將自己半掩進枕頭裏,算了,墊過屁股就墊過屁股......

    周弘似乎真是累得緊,再沒有來逗她,迴王府這段兒路上,一直閉目養神,剛迴王府,周弘便說時辰晚了,命人送她迴去。

    她連車都懶得下,坐在上麵等惜月一起迴去。

    迴到侯府,周仕誠自然少不了熱情關懷,她才一進門就被迎進了正堂裏,隻是她無心同周仕誠多說,隨意應付了兩句,又迴了丹羽園。

    當夜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一個時辰也沒想通周弘那話裏的意思,睡到半夜竟然夢見了牢房裏那個被剝皮的男人,生生嚇醒過來,一時間也再無心睡覺,命人掌了燈,坐在書桌前提筆改酷吏策,左右也不對,便熬到了清晨。

    第二日起來,她便更加懨懨,到了王府,周弘如同昨日一般正在審卷,她很快就乏了,又趴著睡了,迷迷糊糊間,竟然將事情想了個通透,爬起來就提著筆寫來。

    待她寫完大抒一口暢快氣,肩上搭來一隻手,捉了她的麵前的絹帛去看,驚得她朝後一看,原是她寫的時候太過專注,周弘站在她身後,她未曾察覺到,意識到這一點她有些小小的尷尬。

    周弘倒是看著那酷吏策笑了起來,頗為欣賞瞧著她:“我還當你明日才能改出來。”

    湘君一笑,起身朝他行了一禮:“謝七爺指點才是。”

    “指點?”周弘風情長眉一挑:“什麽指點?”

    “七爺不是說了麽,不高不低,敗筆在殘忍。”她攤了攤手:“我未見識過暗牢裏施刑罰,將它想得過於仁慈,故而寫了這‘如何刑罰逼供’,可這正恰恰暴露我的淺薄,先不論那些殘忍是對是錯,我這樣不知天高地厚,教人怎麽去逼供,隻怕要讓人笑掉大牙......因而刪了這幾句,不高不低,高不得低不得,不如去掉,管別人怎麽審去!”

    她侃侃而談,周弘不由得露出幾分滿意,這才是他要選進宮的人。

    周弘待她說完,將絹帛卷起來,打開她桌案上的紅木錦盒,取出原來那一封,將這一封放了進去,嘴上囑咐道:“若是阿娘問起來,你隻需照實說。”

    照實說...他是怕女帝懷疑麽?湘君心思急轉一下,又立即收迴,恭恭敬敬應著。

    周弘將紅木錦盒放在自己書桌上,又坐下去審卷,這一坐下就沒有再動的意思。

    湘君打了迴去的主意,這會兒周弘這模樣,她當下不知該如何辦,撇過腦袋看了眼惜月,惜月與她相互一對視,又轉過腦袋去看著門外。

    湘君心裏

    折騰了幾下,終是出口:“七爺,那湘君就就不打攪了......”

    周弘抬頭望了她一眼:“你一來就趴著睡,睡飽了就起來寫字看書,倒也有本事打攪我了?”

    湘君......幹嘛訓她?

    她又轉頭去看惜月,惜月嘴角繃著笑,湘君齜了齜牙,露出個兇惡的神情嚇了嚇惜月後才轉過頭來又坐了下去。

    約莫小半個時辰,進來一個端托盤的婢女,托盤裏放著兩個銀盞,婢女放了一盞在周弘書桌上,又端下另一盞放在她書桌上。

    她垂著眼瞧了瞧,盞中一團白森森的湯水,一股猩鹹的鱔魚味道撲來,她隻覺得肺腑中一股水冒到了嗓子眼兒,這貨難道是......她望了婢女一眼:“軟釘雪籠?”

    婢女小巧的臉上笑意滿滿:“是,姑娘好眼力。”

    好眼力個屁!湘君幹巴巴一笑,她死都忘不了,自己被宋家老太太灌了軟釘雪籠,而後抱著柱子吐了的事。

    周弘端著盞執匙,三下兩下吃了幹淨,瞥見她端著盞不動的模樣,皺了一下眉:“怎麽,本王的廚子做的湯差了?”

    湘君苦唧唧道:“不差,好...吃。”強忍著惡心,灌了兩口。

    她因著不敢推辭,真就喝了下去,隻是喝在嘴裏,咽下就像是在吃...屎,周弘看她實在艱難,又笑了起來:“別吃了,合著我逼著你似的。”

    湘君:“...”

    難道不是嗎?他不是逼迫她麽?

    這會兒如蒙大赦,趕緊放下了盞。

    周弘將自己手裏的空盞遞給婢女,順口吩咐道:“她愛吃什麽,就讓廚子給做幾樣。”

    湘君耳朵尖,聽見要順著她的心做些吃食,心下忐忑一下,正逢著小婢女來詢問,隻好說了兩樣中規中矩的麵團子。

    又是約莫一刻,小婢女端了兩大盤子花樣團子放在她書桌上,奉來洗手的水,她洗過手就悄悄塞給惜月兩個團子,自己個兒坐在那兒抱著團子啃著。

    周弘忙了一會兒,也鬆下了手下的事兒,喚人進來服侍他將手洗了,又折過身子來,捉了一隻團子放在嘴裏。

    湘君包著一嘴的團子,望了望周弘,想來他方才沒吃飽,以前在宋家的時候,他就老是在這個時辰餓,她的零嘴兒,他得吃了一半去,伸手將盤子朝他再移了移。

    周弘看著她一口一口啃著,想伸手戳戳,末了看見惜

    月在一旁,也沒動手,隻笑她:“怎麽和隻小鬆鼠似的。”

    湘君“啊?!”了一聲,又聽得周弘道:“我院子裏有,明兒得了空就捉兩隻。”

    他抓隻鬆鼠用得著和她說麽?顯擺他院子大?湘君想著,寒毛又有些聳立,兔子...她,鬆鼠...她,他說兩隻,她是一隻,沒什麽關係,放下心來,陪了些笑給他。

    周弘一連吃了三隻團子,這才歇了下來,湘君卻是吃了一隻就撐著了,坐在一旁掏出帕子擦了手等他,他也捉著她帕子擦了手,又忙了半個時辰,才親自送她出門。

    三人出門,湘君折身行禮:“這兩日多謝七爺,明兒妾就不來麻煩七爺了。”

    周弘:“本打算讓你留三日,你倒是機靈了.....”他看著她白嫩的脖子,又笑了笑,為難了她半日,也懶得明兒再折騰她了:“多留你半日,你連團子也不敢多吃一隻,還敢留你三日麽?”

    湘君竟然無言以對,此刻生生覺得她不該讓廚子做團子,這會兒讓周弘站在了道德製高點上,她忙笑道:“隻是吃飽了,七爺說哪裏話。”

    周弘又挑了挑嘴角:“去吧,再過幾日,你就要進宮去見阿娘了。”

    湘君在一番假模假樣的自責中登上了馬車......

    次日,湘君樂了個清閑,坐在屋裏剪人勝,李婆子悄悄走了過來,湊在湘君耳畔一陣低語,湘君目光清亮:“真的?”

    李婆子道:“還不知是不是,她日日守著,不敢拿來看,我拿著偷偷看了幾眼,估摸是在裏麵。”

    湘君道:“不急,明兒個使個法子就是。”

    三人說著話,就聽子青進門來,手裏提著隻籠子,兩隻尾巴蓬鬆鬆的小鬆鼠在籠子裏躥。

    湘君一看那鬆鼠,腦子裏就浮現出周弘那張“紅顏”,子青也急急忙忙說:“是王爺府裏送來的,估摸是大少爺抓的。”

    惜月倒是推了推湘君,湘君嗬嗬幹笑一聲,接過籠子放在地上,看著那兩隻鬆鼠滿籠子躥,她戳了塊糕點遞進去,兩隻鬆鼠抱在手裏,牙齒磕著糕點,還真是......惹人憐愛!

    這會兒屋裏人被兩個小家夥逗樂了,都哈哈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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