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日,馬車駛達京都郊野的茶莊,被分割得整齊有致的田間一片寒霜露珠,梧桐樹依舊在風中嗚咽。

    湘君送走陸子易,又迴了自己的屋子坐著。

    屋子裏太冷,惜月燃了火盆同張管事抬進來,又拿了些零嘴兒進來擺在桌上給她解悶兒,她問了句忙忙碌碌的張管事:“這幾日侯府可派人來過?”

    張管事歇下手中添碳塊的鉗子:“大少爺每隔三日來一次,總是在莊子裏坐了一個時辰又走了。”

    “子揚常來?說什麽了?”湘君有些詫異,周子揚沒事兒跑這兒來幹嘛。

    張管事笑了笑:“您這一走就是十多日,侯府那邊兒難免偶爾來個人看看,大少爺常來,不正是陪您的麽?誰還會懷疑他來陪的不是親姐姐不成?”

    湘君一瞬清明,揉了揉額角,她這個腦子熱了就不知道冷,這一走這麽些日子,周子揚常來是幫她打了掩護,又有幾分欣慰:“他倒是長大了些。”

    張管事嘿嘿一笑,捋了捋山羊胡須:“估摸著明兒來了就要接您迴去,畢竟這元日說到就到了。”

    湘君也是一笑,迴去...也好,若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想在外麵過年節,隻是這東西......

    “張管事,上次托你的事兒,可辦好了?”

    張管事愣過片刻,臉色一瞬凝重起來,彎著腰俯下身軀低聲道:“準備好了,大小姐什麽時候要?”

    湘君食指在桌案上,輕輕點點:“此刻就拿來,明日若是形勢合適,我就迴去。”

    “好,我這就取來。”張管事轉身匆匆而去。

    惜月倒了熱茶,又將零嘴大盤子朝她推了推,湘君捉了粒杏仁兒在嘴裏慢吞吞咬著,又端了盞,不疾不徐抿了口茶,待放下茶盞,張管事已經端了個紅錦盒子來。

    湘君接過盒子,打開盒子,裏麵裝了一盒茶團,她撚起茶團聞了聞,誇了句:“這茶味道好,他一定喜愛。”

    張管事微微看了湘君一眼:“這茶喝上七次才算是真的出味,不過很是難找,大小姐可別什麽人都給喝。”

    湘君高高翹起嘴角,露出些俏皮神色,將盒子一合:“知道了,連喝七次嘛~”

    張管事看著湘君那副人畜無害的笑顏,欲言又止,拱手告退。

    湘君對懷裏的盒子愛不釋手,手指細細撫摸在錦盒麵子的細絨上麵,這可是她給周仕誠的一片孝心啊~

    忙碌了一日,她草草吃了些飯食就歇下,第二日也醒得極早,閑來無事,她又一麵兒朝自己嘴裏塞零嘴兒,一麵兒翻看書籍。

    滿外一陣嬉笑忙碌聲,湘君放下書籍,倚在門口看。

    院子裏,張管事的身著厚金花襖的俏兒媳婦正端了個竹篾,一群小娃娃圍著那俏媳婦伸手討要竹篾裏的糕點等物,俏媳婦舉起竹篾躲藏,和小孩子也玩得高興。

    湘君酸酸笑道:“唉呀,真是壞極了,連些果子糕點也要人家自己討。”像是在為小娃娃鳴不平。

    惜月卻在一旁笑道:“以前主子在侯府的時候可還要壞些,每到這幾日,就把夫人那兒最可口的藏起來,讓大少爺怎麽也找不到,非要把人家急哭了才給。”

    湘君嘟了嘟嘴,嘴硬道:“是麽?我可不記得了。”扭過身去,要掩蓋自己當年的“惡行”。

    “阿姐,你迴來了!”

    湘君脊背僵了一僵,撇過腦袋去看,周子揚手裏還捏著馬鞭,正朝院子裏來......她眼中又升起些模糊氤氳,雖然前些日子才和他哭過,可這時候又忍不住了。

    有幾個娃娃來纏周子揚,周子揚忙著招唿了幾個娃娃,好不容易才脫身出來。

    “怎麽又哭了?”周子揚清俊的眉毛皺著,抬著手指給她擦眼淚。

    湘君一把拍開周子揚的手,接過惜月的帕子自己擦著眼角。

    周子揚搞不懂她又哭些什麽,隻扶著她朝屋內走,兩人坐在凳子上烤火,惜月端了茶給周子揚。

    周子揚一推手:“不必了,既然阿姐迴來了,咱們就迴侯府過年節。”

    湘君:“也好,隻是沒請示爹,忽然迴去,難免又要生麻煩。”轉頭吩咐惜月去再收拾收拾物件兒,順手捉了盤子在手上,塞了個方方正正的山楂糕在周子揚嘴裏:“多吃些。”

    周子揚被塞了個猝不及防,隻能嚼了山楂糕,嘴裏囫圇:“有什麽可請示的?你是侯府的長女,迴自己的府不是應該的麽?”

    湘君捏了粒茶花糕,手指有些發僵,她是侯府的長女?話是這樣說的罷了,除了母親在那兩年,她又什麽時候像個大小姐了?迴過神來,又塞了茶花糕在周子揚嘴裏。

    周子揚一把捉了她的手捏在掌中,瞪了她一眼,待嘴裏吃得差不多了才歎了口氣:“前兒個我聽爹那口氣是想把孫姨娘抬成正室,我一個人應付不來這些彎彎繞,如今你迴來了,自

    然是越早迴去越好。”

    “什麽?”湘君有些意外,上一世可沒出這樣的事兒,到她死,孫姨娘也不過是個姨娘。

    “是真的,我聽爹話裏有那個意思,也沒明說,不知是不是在等。”

    湘君垂首,沒明說就是時機未到,看來她確實該迴去弄弄清楚這事兒了......“別急,這事兒我看著辦,你別來摻這些個烏七八糟的事兒!”

    周子揚巴不得她說這個話,這後宅子裏的事兒最近可是害苦了他,忙討笑:“不摻和,不摻和。”

    湘君這才笑了,又將洛陽之行挑揀了些給周子揚聽,周弘的事兒偏就一個字兒沒透露。

    馬車是停在莊子上的舊馬車,本就狹小,裝了個箱子之後,顯得越發擁擠,湘君和惜月隻好各自縮在裏麵,忍受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入城。

    一到侯府,湘君就迫不及待下車來,抬首望著這高門,年老的牌匾頂在門上,笑意滿滿攀爬上她的臉頰,對周子揚笑了句:“耶~這匾老了。”

    周子揚略帶疑惑地瞧了眼匾,“益陽侯”三個字略有斑駁,但這“老了”二字讓他著實不解,遂笑道:“阿姐這解字學得也精妙。”

    湘君隻咳咳笑,傍著惜月先一步向府中而去。

    周子揚帶著半腹疑惑,追了上來,卻聽得湘君笑他:“什麽解字,是該換新的了!”

    周子揚腳下微頓,恍然大悟,湘君這話裏的意思原來是這個......又擺了擺頭,他這個阿姐到底都學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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