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鷹在天牢被聖武士監守,玄水都沒資格前來看他。


    聖殿判決已經宣布,現在木已成舟,誰都無法推翻,總帥迴來都沒有用,所以雲鷹的結局基本可以說已經確定。隻是因為疑點太多,所以遲遲沒有行刑而已。


    天雲城會對所有疑點刨根到底。


    比如雲鷹的來曆,荒野裏的關係,與暗核會的關係,與魔族的關係,這些都將成為重點審問的對象。可是雲鷹怎麽肯說?反正都已經被判處火刑,如果他把真相全部說出來,非但對此事於事無補,更可能連累總帥和其他人。


    聖武士無論怎麽逼問都死不承認。


    雲鷹這些年什麽折磨沒受過?他倒是想嚐嚐聖武士酷刑跟地獄穀比起來如何。可讓雲鷹略感意外,聖武士不曉得是自持身份,還是對他有所特殊照顧,隻是普通的嚴刑拷打一番,倒沒做出什麽特殊的逼問方式。


    這種手段怎麽可能逼雲鷹服軟呢?


    雲鷹一路跌跌撞撞傷痕累累走到這裏,他早就已經皮厚如城牆,挨點打對他來說跟撓癢癢沒區別,所以聖武士始終沒能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雲鷹享受著人生的最後幾天。


    他也沒有閑著,雖然身體不能動,但是腦袋還能動嘛,所以一直都沒有停止思考,特別是想來到天雲神域以後的種種經曆。


    這些年看起來經曆豐富卻總覺得少點什麽。


    這些年或許得到一些東西,但是也失去了很多很多。


    雲鷹略加思索就得出結論,他已經徹底失去理想與信念。


    他開始隨波逐流,猶如行屍走肉,猶如牽線木偶,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過什麽生活。他總是迷茫而又懵懂,猶如身處大霧,找不到路在何方。


    其實內心深處,某種支撐轟塌,就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了。


    這就是成長的煩惱吧!


    但大概以後不用繼續煩惱了,


    雲鷹麵對即將到來的處決,非但沒有任何恐懼,反而有種解脫的快感。他其實是很怕死的,但是這樣一個世界活著這件事本身,未必就比死亡更可怕。


    “雲鷹出來!”


    雲鷹被從天牢裏押送出來了。


    聖武士團不打算繼續盤問,為避免節外生枝,趁著總帥即將迴來,先把這個家夥送往火刑場直接燒掉算了,反正也問不出什麽名堂來。


    嵐麟親自帶隊,數個聖武士按著劍跟隨其後,雲鷹被禁錮之鏈束縛著,從天雲城大街步行前往刑場舉行火刑。


    現在是黃昏時間,本來街上人很少,大概是雲鷹要行刑的消息傳開,所以把附近乃至其他地方的人都給吸引過來。


    幾條街道被圍得水泄不通。


    雲鷹所經過地方,全都是人滿為患,大家都跑出來要親眼看看這個害得天雲城損失慘重的罪魁禍首。


    “惡魔!你這個惡魔!”一個披頭散發兩眼通紅的中年人衝出來,直接將一塊石頭往雲鷹腦袋砸過去,“我的老婆隻是帶著孩子上街買新衣服,就因為你這個惡魔,他們都了都沒了,我的女兒才五歲啊,你這個畜生,還給我,你把他們還給我!”


    雖然被衛兵攔住,但是雲鷹的腦袋,還是重重挨了一下。


    這個喪妻喪女中年人出現,讓四麵八方圍觀者怒火被徹底引爆,他們紛紛拿出石頭、雞蛋、各種投擲物,一邊以最惡毒的話詛咒,一邊將他們打在這個罪該萬死的人身上。


    嵐麟沒有阻止。


    聖武士們一臉漠然。


    這個過程本就是刑罰的一部分。


    雲鷹惹出事害得天雲城造成數千傷亡,民怨之大,絕無僅有,總要有人出來背黑鍋,總要有人出來承擔怒火釋放民怨,雲鷹很不幸成為眾矢之的,甚至他死以後就算十年二十年,依然有人對其墳墓唾罵不止。


    雲鷹連尋常子彈都不怕。


    雲鷹麵對刀槍箭雨也不懼。


    這些石頭、臭雞蛋之類東西不可能造成傷害。這份屈辱比子彈刀槍更加傷人,這份侮辱比毒箭毒鏢更加陰毒,然而這一切加起來都不如他們的言語更能傷人。


    雲鷹目光掃過去的時候,是一張張憎恨而又憤怒的臉,黃昏暮色映照異常猙獰。


    麵對詛咒辱罵。


    他始終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麵對拋物投擲。


    他始終默默承受不躲不閃。


    雲鷹一輩子受的苦夠多了,他早就已經見慣人類仇恨與憤怒,也早就領教過人們歇斯底裏的樣子,隻是不知道究竟是麻木了,還是人之將死無所謂了,他已經不想做出任何反應。


    “你們夠了!”


    從人群中傳出一道咆哮。


    北辰曦披頭散發衝出來,她一把拔出大地之劍,猶如一頭憤怒獅子,揮舞著劍好像要砍他們,“你們這些蠢貨,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誰要是再敢上前,我就殺了他!”


    “北辰曦!”


    嵐麟身形一晃,人們都沒看清其動作,一把金黃色的聖武士劍就出鞘,瞬間舞出的光華仿佛照亮天地,隻用一劍就把失控狀態的北辰曦武器擊落,兩個聖武士一左一右衝過來,當場將北辰曦給按在地上。


    “你還嫌這次事情不夠大嗎?”嵐麟將佩劍插迴腰間,“你給我迴去,好好反省!”


    “反省?你要我反省?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這個世界就真的沒有公道了嗎?這就是您教給我的正義嗎?”北辰曦抬起淚流滿麵的臉對著聖武士代團長問道:“老師,請你告訴我,這就是我們堅持的正義嗎?!”


    “你已經不是聖殿武士了!”嵐麟眉頭皺一下,“給我帶走!”


    他給左右兩個聖武士使一個眼神,他們強行把北辰曦給帶走,北辰曦剛剛被釋放出來沒多久,她的傷勢還沒有痊愈,所以根本沒有力氣反抗,隻能絕望喊著雲鷹的名字。


    這是她唯一的朋友啊!


    隻能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枉死嗎?


    雲鷹嘴角抽了抽,最終輕輕一歎,這個關頭突然想起還欠北辰曦錢呢,幸虧有交代金白,希望那小子別私吞那筆錢才是。


    這個插曲被很多人看在眼裏。


    其中包括附近樓上一對師徒。


    冬歸雪白色長袍便裝,他默默地北辰曦被送走,又默默看著雲鷹在無數罵聲中,緩緩地走進刑場,最終忍不住開口:“師尊,我還是有點不明白雲鷹這個人。”


    一個灰色素袍鬢角斑白的長者站在旁邊,他微微的笑了笑:“雲鷹是個有意思的孩子,他的潛力遠超所有人的想象,隻是沒有找到自己的方向。不過年輕人嘛,難免有迷失的時候,當他經曆過苦難,經曆過屈辱,經曆過悲歡,經曆過離合,經曆重生以後,所有都會變得不一樣,大器多磨才能綻放神韻。”


    冬歸雪一愣。


    這是老師第一次給人這麽高的評價。


    “可他就要死了。”


    睿智長者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漸漸放遠,猶如在眺望天邊流雲。那固執而又愚蠢的弟弟,雖然不可能有所作為,但是起碼是有價值的。


    雲鷹已經被綁上火刑柱。


    嵐麟看著從始至終麵無懼色且不發一言的年輕人,心裏也感到一些惋惜,北辰曦在聖殿修行幾年,他是北辰曦的劍術老師。


    北辰曦曾經不止一次提到這個年輕人,這個丫頭刁蠻無比一向自視甚高,甚至揚言早晚要將他這個老師打趴下,從來沒有對其他人加以顏色,可惟獨把這個出生卑微的年輕人掛在嘴邊,能被她這麽高看的人,想必不是簡單人。


    嵐麟何嚐不知雲鷹很冤。


    可有些事情是說不清的,如果事事都要講道理,哪有這麽多道理講去?這次要怪就隻能怪他的魯莽,如果他沒有處死的話,或許以後會大有長進,隻可惜沒有機會了。


    “行刑吧!”


    嵐麟發出命令。


    這個時候,讓人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從頭頂猛然傳來刺耳尖嘯。


    有一艘在天雲城上空經過的浮空船,突然毫無預兆猛地失去動力,猶如一顆導彈般筆直墜落下來,正好砸進那些圍觀者中間,隻聽見恐怖的巨響,整個船體支離破碎,無數碎片濺射附近到處都是。


    怎麽了?!


    聖武士紛紛拔出劍。


    “我的天呐,諸神在上,你們快看天上!”


    天上一艘又一艘浮空船不斷地墜落,天雲城外巨大的浮空碼頭,竟也在瞬間失去平衡,猶如一座大山般從天空狠狠的翻倒下來,當場將天雲城精美絕倫猶如藝術品般的城牆撞出一個大窟窿,那震耳欲聾的轟鳴撼動整個城市。


    天雲城裏頓時一片騷亂,所有燈光同時熄滅了。


    四季常青旺盛植物一下都出現枯黃的跡象。


    天雲城的湖泊受到某種潮汐力印象,突然掀起一個個好幾十米高的巨浪灌進城中一下淹沒好幾個街區,很多城民來不及逃走,全都被卷進水裏被衝走了。


    太突然。


    太可怕了。


    這場騷亂比塌陷更加觸目驚心!


    整個天雲城都陷進黑暗、洪水、墜物帶來的恐慌之中,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什麽。


    “行刑取消!你們幾個把他送迴去!”嵐麟迅速做出決定:“其他人快跟我阻擋災情,快!”


    雲鷹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麽。


    這種場麵可以用災難來形容。


    天雲城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難道老子的冤屈連老天爺都看不想去,所以搞出大亂子,讓我命不該絕?


    雲鷹惹出來的事相比就不算什麽事了。


    這樣的巨大轉折之下,或許有變數與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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