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燈一直裝模作樣,這時候才覺得怕,討饒聲中,燈身漾起一團青碧之光,形成一道結界,蟲蟲本來揮劍也不狠,就這樣兩下裏對抗上了。

    “你說知道那個大魔頭的秘密,居然是騙我的,有你這樣當法寶的嗎!主人我要懲罰你。”希望之下的失望,使蟲蟲的聲音都哽住了,帶著三分笑意、七分威脅的臉,瞬間流露出傷心之色。

    她不過是想了解六道大戰的秘密,想找到讓十洲三島和平的方法,想讓師父和師兄弟們不必去死,想有機會能和大魔頭安心地談一場戀愛,溫暖他冰冷的心,為什麽就那麽難呢?為什麽感覺有機會了,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呢?

    她也是女人,也會感到無助和迷惘,她也會累啊!

    那個大魔頭完全是放棄的態度,兩個人的愛情卻由她一個人努力,他一直在前麵冷漠地來去,不曾停下一步,而她則辛苦地在後麵追。摔跤了,受傷了,還笑著對自己說不礙事,多磨的一定是好事,易得無價寶,難遇有情郎,等到成功賴上大魔頭的時候,也許迴過頭來看這一路,每一步都是必需的。

    另一方麵,她來十洲三島後一直處在奔波動蕩之中,就算她真像個打不死的小強,神經再堅韌,也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雖然她一直嘻嘻哈哈,鼓勵自己不要氣餒,但她麵臨的種種壓力又對誰訴說去呢?

    尤其,當她以為抓到了一點線索,結果又是白忙一場時,那種沮喪感讓她樂觀的心瞬間變灰暗,可心裏又明白不能遷怒於拉燈泄憤,於是,幹脆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這麽多日子來的折磨和辛苦,從心靈到肉體,都在這一刻宣泄出來。

    一燈一鏡全被她嚇著了,隻能笨拙地哄著,不過卻沒有任何效果,蟲蟲越哭越兇,正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洞外傳來匆促的腳步聲和小八的唿喊聲,“七師姐,好了沒有,師父發了雲燕之箭,催我們快迴去呢。咦,這是什麽東西?”小八指指燈。

    好在燈和鏡都比較警覺,在小八往洞裏走的時候就閉了嘴,所以場景顯得不太奇異。蟲蟲雖然止住了哭聲,但滿臉淚水、抽噎不止的樣子,著實駭住了小八,忙問:“怎麽了七師姐?難道,難道師父他們談的事很——嚴重嗎?”蟲蟲用衣袖胡亂抹了一把臉,連吸兩口氣,胡亂解釋道:“沒事,我是被——感動的,三大掌門太有我佛大無畏的精神了。算了,迴頭再和你說。不過師父有什麽急事啊,不是說要在寺裏住一晚嗎?現在居然發雲燕之箭。”雲燕之箭不是真正的箭,而是一種法術,天門派緊急召見弟子,或者訓練弟子的反應力,也就是演習魔道進攻時,就會由掌握此法術的高手把此箭發上天空,讓散在山上各處的弟子速速集合到某地。

    發此箭時,掌中真氣直衝雲霄,到達最高點後會化為一隻墨燕,伴隨著燕子的鳴叫聲在空中盤旋三圈,而後消失不見。視覺上很漂亮,不過因為雲燕飛掠太急,聲聲催促,總是讓蟲蟲這種低級弟子手忙腳亂。

    小八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速速趕到就是了,隻可惜在這裏不能飛。”他怕師父發現他和七師姐偷拿前世因果鏡的事,心裏有點緊張。不過七師姐盡管哭得古怪,卻似乎一點也不緊張,讓他心裏稍稍和緩下來。

    再一瞥眼,見情緒還未迴複的七師姐漫不經心地把那盞分外小巧的燈別在後腰,不禁大為好奇,要知道他們頭一迴進洞時可沒發現有個青銅小燈啊。

    正要開口問,就聽洞外又傳來燕子的鳴叫聲,知道師父發了第二隻雲燕之箭催促,當下也來不及說話,師姐師弟二人一路小跑,急著趕迴,因為不能飛,到達禮佛寺門口的時候已經累得一條命隻剩下半條了。

    “你兩個跑哪裏去了?”白沉香皺眉道。

    蟲蟲左右一看,見絕大多數人都到了,似乎是送別的場麵。她本來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此情景心裏登時一鬆,雙腿再也支持不住,膝蓋一軟,跪坐在白沉香的腳邊,哪有力氣答話。

    一邊的小八不擅長說謊,幹脆也低頭不語。

    白沉香見他們兩個行為古怪,蟲蟲臉上還隱隱有淚痕,心裏頗感意外,但還沒等詢問,就見南明大師一臉錯愕,向前走了幾步,指著蟲蟲,嘴唇哆嗦了兩下,卻沒有出聲。

    “劣徒,你又做了什麽?”白沉香驚怒道。

    蟲蟲搖了搖手,沒精力和師父“戰鬥”,隻伸手解下別在腰間的燈,隨手扔給南明大師,勉強道:“問他,問他,我和小八不過是閑逛中有奇遇。”南明大師急忙雙手接燈,誠惶誠恐地捧至一邊去私聊,神情間十分恭敬,還頻頻點頭稱是。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南明大師才在一片莫名其妙的目光下走迴來,把那盞毫不起眼的燈捧到蟲蟲麵前,道:“螞蟻賢侄,神燈說要奉你為主百年,還請善待我禮佛寺傳世之寶。”蟲蟲就在白沉香身邊,清楚地聽到他吸氣的聲音,轉頭一看,見他的麵容雖然嚴肅,但看向她的目光卻頗有嘉許之意,還頻使眼色,意思是讓她趕緊把寶貝接著。

    她明白這位見寶眼開的白掌門很滿意她這“劣徒”跑到人家的地盤都能搜到好東西的本事,心裏本能地想拒絕做神燈的百年之主,偏跟白沉香對著幹。不過,她雖頑劣卻不是胡鬧之人,知道這神燈還需要細細考問,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當下接過神燈,隨手又別在後腰上。

    哼,這死燈真是狡猾,和她在山洞裏談條件時可沒有定下奴隸契約的期限,現在居然單方麵蹦出個百年之期。好啊,跟她玩心機,以後有他好看的!

    一邊的白沉香見法寶入了他弟子之手,狀似鬆了一口氣。南明大師卻似是把心提了起來。

    這神燈是禮佛寺傳世之寶,創派祖師遺留之物,因在六道大戰中受損而閉關自修,絕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雖然它是創派祖師傳下的寶貝,但除了他的師父方晟大師外,再不曾有人用過此燈,更不了解它的神通,更不用說駕馭了。今天不知是天意還是巧合,竟讓天門派的小弟子降服了去,他雖然一向慈悲為懷,沒門戶之見,但此時仍不免耿耿於懷。

    “白道兄,既然螞蟻賢侄已經迴來,我們就起程吧。”南明大師緩緩地道。他立即調整好自己的心情,盡力說服自己忽略禮佛寺的神燈、弟子們膜拜之寶物卻被人當燒火棍一樣別在腰上的心痛感。

    白沉香早就做好了安排,此時趁著對小八再說一遍的機會囑咐道:“黃乙,你隨你大師兄他們在寺中留宿一夜,明天一早就迴雲夢山。帝乙,你要協助師叔們看緊門戶,倘若魔道前來挑釁,務必忍耐,有什麽事等我迴來再說。螞蟻,你就留在為師身邊。”哦哩?本來蟲蟲已經爬起來準備歸隊的,此刻一腳舉在半空,猶豫一下,放了下來。

    看了密談記錄,她當然明白仙道三大掌門是先去隱流觀察綿延泉,再去雲夢山尋找天門派遺留下的秘密。可是白沉香為什麽要親自帶著她呢?難道不放心她,非要盯著她才行?

    如果可以反對,她當然想單獨待著,因為她有太多紛亂的心情需要梳理,有太多的秘密要去探尋,可是看到白沉香不容拒絕的眼神,她——忍了。

    白沉香好歹是她師父,哪能一迴都不讓他贏嘛。如果他當場氣得暴走,維持千年的風度就全完了。她不能那樣狠毒。

    於是大家兵分兩路,各迴各派,唯有蟲蟲被三大掌門帶著,或者說押著去了滄海島。路上,蟲蟲第一次見識到了流星閃馬,之前聽柱子島主說是被背來的,她一直以為是正常意義上的背,還想著既然此術名為流星閃馬,就要有“星”有“馬”,或者是身上有星狀斑點的馬,原來並非如此。

    他們先是由草草師姐等幾名中堂弟子分別在腳腕上拴上一條奇怪的小魚標本,實話說這小魚標本絕對是天下最漂亮的,通體銀白,栩栩如生,還長著一對淺紅色翅膀,不像渡海人的雌雄蛤蟆船票那樣既惡心又色情。等做好這一切,中堂弟子們就手挽手圍在眾人之外,集體默誦咒語,而本身不會流星閃馬之人都要閉上雙目。

    蟲蟲平日對白沉香本來是躲得遠遠的,但此時考慮到安全是個大問題,於是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白沉香倒也沒甩開她,頗有點當師父的覺悟。

    她隻感覺絕對的靜止感和真空感,似乎又迴到了她受傷昏迷時的狀態。但那隻是一瞬間,睜開眼時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就這樣好像移形換影一樣,連續重複七次,每次間隔半炷香時間,然後他們就站在了滄海之濱,那裏早有人領了龍帝白鶴等著,好帶他們渡海。

    一上島,白沉香就囑咐(語氣是威脅性的)蟲蟲不要亂跑,之後和南明大師、柱子島主一起去研究綿延泉的問題去了。

    蟲蟲百無聊賴,一邊整理沮喪的心情,讓自己重新恢複鬥誌,一邊學學駐顏術,還纏著草草師姐教了她流星閃馬之術。由於事先柱子島主吩咐過草草,因此一切順理成章,想來是柱子島主覬覦白沉香的美色,想當蟲蟲的“後媽”,所以努力討好白沉香“最寵愛”的弟子,不惜把她自己學過的法術教給了這個曾經誤入綿延泉禁地而後逃跑的“人犯”。

    不過要運用流星閃馬,不僅要學會特殊的密咒及修煉之法,還需要那種名為“離奇”的小魚標本,所以蟲蟲毫不猶豫地出賣了燕二師兄,向草草師姐講了燕二師兄的各種生活瑣事,不道德地換取了三對離奇魚。這種魚可以反複使用,換句話說她可以同時帶兩個人和她一起實施移形換影大法。

    也許就帶著九命和阿鬥,反正萬事知可以揣在兜裏。可是,他們現在在哪裏呢?

    三天過後,白沉香才出現。蟲蟲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折騰了三天也沒研究出一個所以然來,聽草草師姐說,師父和南明大師輪流下泉尋找泉眼,柱子島主因是精靈之體,不能入水太久。

    “沒找到泉眼嗎?”看著白沉香憔悴的麵容,心知綿延泉一定不是一般的水,入水太久會對人體造成傷害,蟲蟲居然有些心疼。果然人非草木,時間久了,她對和她相處不和諧的師父也產生了親人般的深厚感情。

    “泉眼必是與內陸相接,潛了很深也找不到,而且泉水深處有古怪的陰力,不能前行了。”白沉香心下煩悶,居然對蟲蟲說了實話。

    “那就到內陸找唄,和泉水較什麽勁兒啊。”蟲蟲捧上一杯茶給白沉香,弄得白沉香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這可是這位劣徒頭一迴給師父捧茶啊,難道是她終於明白要尊師重道,終於懂事了麽?不過蟲蟲下麵的話又殘酷地把他拉迴到現實來。

    “咱們快走吧,這島上沒什麽玩的,你又不許我到處走,悶都悶死了。”白沉香氣不打一處來。這劣徒!這都什麽時候了,天下動蕩不安,萬物生命堪憂之時,她居然還想著玩。不過他心力交瘁,沒心思再教育她,便拂袖而去。

    傍晚,一行四人離開了滄海島。因為沒有中堂弟子的跟隨,他們不能用流星閃馬,而是禦器而飛。三人都是絕頂的仙道高手,帶著蟲蟲一人倒並不累贅。何況她一路上不斷練習新學的隱流秘術,進境相當快,三大高手對此都非常驚奇。

    要知道流星閃馬之術不僅需要離奇魚和咒語的配合,還需要法術修煉。隱流弟子通常要修煉幾十年才有小成,天賦高的也要十幾年,但蟲蟲幾日之間就掌握得有模有樣。雖然這和她身負的強大到看不透的金光神氣有很大關係,但她對跑路這類事的悟性也是仙道中千年罕有的。

    對此,白沉香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但,暗自得意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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