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好幾道責備的目光掃過來,蟲蟲知錯地低下頭,縮在最後麵,在喋喋不休的嗡嗡聲中穿過石林,足足兩個小時後才到達山頂。

    前麵一片開闊地上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建築,黃牆紅瓦,莊嚴宏偉,儼然是仙道大派的風範。而空地前站著兩個人,前麵的人道骨仙風,長身玉立,從遠處看,相貌身材都不錯的樣子,皮囊色相頗能勾引一批中年婦女,隻可惜他麵色鐵青,神色不善,正是天門派掌門白沉香。

    他身後俏生生地站著一個黃衫美人,笑眯眯地帶著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不是竺竹島主又是誰?!

    “壞了,她們惡人先告狀來著。”小八脫口而出。

    “想必隱流中人是施以流星閃馬之術,所以後發而先至。”溫道乙道。

    “大師兄,不知她們對師父說了什麽,倘若師父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燕小乙有點發愁,又不知道草草師姐來了沒有,心中慌亂,一時沒有主張。

    商帝乙一咬牙,“我去向師父稟明,倘若有任何責罰,我一並領了就是。”他不僅有大師兄的威嚴,也有大師兄的擔當,如果師弟妹們有難,他當然一力承擔,當人家老大就應該有這種覺悟!

    不過他話音未落,已經有一條身影從他身邊躥出,直撲向白沉香,以那種速度和力度好像要刺殺天門派掌門一樣,但那包裹在男裝下的嬌美身影卻隻是撲到白沉香身上,半伏著身子,死死抱住他的腰,大聲哭叫:“師父啊,我好想你。徒兒路遇險事,若不是有造化,隻怕再見不到師父的麵了。師父,徒兒不能沒有你,徒兒不想離開你啊。師父!師父!師父!”那聲音既哀怨又熱烈,充滿了與師父久別重逢的喜悅和大難不死的激動,簡直讓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白沉香聽說幾個徒弟在隱流無理取鬧的“事跡”,本來心中怒火甚熾,恨不得當場責罰他們,此刻被蟲蟲哭蒙了,心頭怒火似被澆了一盆冷水,登時滅了,連周圍的禮佛寺弟子和竺竹島主都呆了,不知道白掌門的這位小徒兒遇到了什麽天大慘事。

    “劣徒,起來說話。”白沉香威嚴地說,但語氣中已無怒意,反倒多了幾分愛憐。

    這劣徒撲過來時動作敏捷輕盈,看似修為進境很大,好像已經度過脫胎換骨的階段,讓他很是開心意外。這證明他沒有看錯,螞蟻果然是道學奇才,金光神氣可不是白白擁有的。但看她麵容憔悴,臉色蒼白,仿佛頗受了些苦,心下便有些心疼起來。

    也許,是他錯怪徒弟們了?

    他動了一下,想掙脫蟲蟲的摟抱,但根本甩不開,歎息這徒弟真是一點不懂禮數,在外人麵前也如此撒潑耍賴,感覺無奈又好笑。

    商帝乙等人本來也被蟲蟲的行為嚇了一跳,但見師父被她糾纏得麵色緩和了許多,不禁佩服她扭轉乾坤的能力,暗笑著走過去給白沉香見禮。白沉香見這幾個徒弟均麵有風塵之色,舐犢之心頓起,倒有些怨怪起竺竹島主來。

    蟲蟲感覺白沉香僵硬的身體變得柔軟,知道他的肢體語言表明他已經開始同情自己一方,於是從他腰際探出半邊臉,對竺竹做了個鬼臉,意思是:你不是會背後告狀嗎?本姑娘就先下手為強,走感情路線,比你強!哼!看誰能把白沉香唬得團團轉?!

    竺竹島主不以為意,隻是笑笑,並無半分惡意,倒讓蟲蟲感到意外,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螞蟻,放開手。”白沉香又道,差不多是苦口婆心的語氣了。

    蟲蟲鬆開手,低著頭,用衣袖抹抹臉,掩蓋她幹打雷不下雨臉上沒一滴眼淚的事實。

    “白師兄,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迴到寺內再說,可好?南明大師還等著呢。”一直不語的竺竹島主突然開口。

    白沉香本來被蟲蟲一番“真情流露”鬧得暫時忘記了正討論的事情,經竺竹島主一提醒立即想起,把臉一沉,“劣徒,送個信也闖出禍來,做出有辱師門之事。跟我來,你最好有一個好的理由。”耶?為什麽禍是二師兄闖的,她不過是攛掇大家跑路就成了罪魁禍首?而且這事所有人都參與了,為什麽隻罵她一個?慣性思維好可怕,一有錯事就算在她頭上。再看那幾位師兄師弟,個個眼神閃爍,居然沒一個站出來幫她說話的,真是臨到大難各自飛,也太沒義氣了!

    “師父——”好,改用撒嬌手段,先讓師父心頭發麻,沒耐心懲罰她。

    白沉香一口怒氣提不起來,隻伸手扣住蟲蟲手腕,“到了寺內再說,我倒要看你怎麽狡辯。”說著轉身大步離去。

    他人高腿長,走得又快,拖得蟲蟲一路小跑才跟得上,止不住大唿小叫,驚得所有聞聲之人都跑出來看出了什麽事,一座清靜肅穆的寺院因為這對師徒的出現,變得不再安寧。

    好不容易拐進一個後園,老遠就看到一位方丈模樣的人走出禪房。

    說起什麽是方丈模樣,大部分情況下就是一名滿臉白胡子的老者,看來慈悲好欺侮,似乎高深莫測,到哪兒都披著袈裟,單掌擺在胸前,腳步穩當如泰山,未開口說話先誦佛號:阿彌陀佛。

    眼前這位一絲不差地符合上述特征,所以蟲蟲甜甜地叫了一聲,“南明大師,你好啊!”“嗬嗬,多謝螞蟻賢侄,老衲還好。”南明大師慈祥無比地一笑,接著轉頭對白沉香道,“白道兄好福氣,不僅聚齊了八劍弟子,令七弟子還這般乖巧可愛,看她的樣子,隻怕在短短的時日內就度過了脫胎及換骨階段,要進入洗髓之境了吧?”白沉香心道,這劣徒和可愛離得太遠,乖巧更不沾邊,真真一個頑劣異常、事事忤逆之人!常常氣得他怒火焚心,恨不得把她立斃掌下才清靜。可是表麵上又不好這麽說,隻得臉上掛著比哭還難看的笑,摸了摸蟲蟲的頭頂。

    這幅畫麵在外人看來,實在是師慈徒孝的感人場麵啊,實際上白沉香是探探蟲蟲的靈台,確定她是否真的是進入了洗髓之境,而不是又弄出花樣來糊弄人。

    還好,沒令他失望,這劣徒身上靈氣逼人,眼下也還老實,好歹讓他鬆了一口氣。

    “方丈,您怎麽知道我是師父的七弟子呢?”蟲蟲問。

    她怕這位方丈會讀心術,那樣她的壞心眼兒就瞞不住他了,還是提前打聽清楚為妙。

    南明大師繼續慈悲地微笑著,給人感覺如沐春風,“白道兄的其他七位弟子我都見過,唯有螞蟻賢侄是生麵孔,白道兄又極之珍愛,所以才這樣猜測的。”白沉香珍愛她?哈!要不是因為她是卻邪劍主,白沉香可能殺了她吃肉!不過憑良心講,師父大人不生氣的時候待她也真不錯,況且她欺侮師父的時候居多,暫不和他一般見識好了。

    想著,她擺出一副甜美的可愛模樣,對白沉香投以看似崇拜實則肉麻的眼神,讓這幅師徒模範圖更加完美,沒人注意到白沉香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聽聞螞蟻賢侄是女弟子,今天怎麽這般模樣?”南明大師繼續展示他的智慧。

    竺竹島主吃了一驚,上下打量著蟲蟲,恍然大悟道:“原來蟲師侄是女子,怪不得對我的駐顏術如此感興趣。我就說麽,這樣靈秀可愛的人,不是女子就可惜了。”“說起駐顏術,”蟲蟲連忙道,“柱子島主可還沒給我呢。還有啊,柱子島主說謊,你說流星閃馬隻有草草師姐會,可你們怎麽到得這麽快的?我們師兄弟已經是日夜兼程了,想我八劍弟子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落在你們後麵。”“螞蟻,你怎這般沒大沒小!休得再多言。”白沉香見蟲蟲說著說著就湊到了竺竹島主麵前,還亂叫人家的名字,覺得自己對蟲蟲的禮儀教育完全失敗,氣得一把抓住蟲蟲的後領,拎小雞一樣拎迴到自己身邊。

    蟲蟲也不掙紮,任由白沉香抓著,擺出逆來順受的可憐相,讓大家都瀏覽了一下惡師父的嘴臉,同時還嘴賤地嘀咕道:“你還和我師父告狀,讓他見了麵就兇我,臉黑得像鍋底。”竺竹島主掩口而笑,對白沉香道:“不妨事的,白師兄,你這小徒直率爽朗,很對我的胃口。”然後又轉向蟲蟲,“我隱流中人雖然隻有中堂弟子才會流星閃馬之術,但她們可以背負同門而行啊,我就是草草師侄背來的。”說著瞄了一眼燕小乙,後者立即麵紅耳赤。

    “其實,我們隻比你們早到了不到半炷香時間,之前怕師侄們在星雲中迷路,還曾搜尋來著,耽誤了不少時間,沒想到天起怪風,吹散星雲,可見蟲師侄真是天門派的福將,怪不得白師兄愛若珍寶。”竺竹島主又瞄了一眼白沉香。蟲蟲敏銳地在她的眼神中發現了一絲酸意。

    咦,有奸情!也許,師娘的人選會漸漸浮出水麵哪!

    “那也不能告狀啊,是不是?這樣做有損柱子島主的風度噢。”因為白沉香鬆開了手,蟲蟲行動自由了。不過她一得自由就反手拉住白沉香的袍袖,故意顯得很親熱似的,惹得白沉香莫名其妙,心想這丫頭平時不氣死他已經算大發慈悲了,今天為何這樣乖巧?難道真是在外受了不少苦,這才想起師父的好處來?

    他不知蟲蟲起了壞心眼,打主意要窺探老一輩高手間有無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我沒有告狀啊,隻是白師兄問起你們,我實話實說而已。”竺竹島主果然有些不自在,偏轉過頭去。

    換作旁人,一定不會和天門派最低級的弟子有這番對答,還迴答她的質問,但竺竹島主卻不以為意,因為島上歲月雖長卻單純安詳,千年時光也不過是日複一日,竺竹島主又很少管理島中事務,潛心修道,所以養成了她隨和爽朗的個性。世俗理法、等級輩分,她都不放在心上,也不擺架子,若不是遇到重大事情時會流露出一派宗師的風範,簡直和一般少女無異。

    “好師父,柱子島主說什麽了?你不能偏聽一麵之詞,好歹給徒兒一個辯解的機會。”蟲蟲抱著白沉香的胳膊,表情諂媚,看得白沉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十分不習慣,不知道她這樣做究竟意欲何為,倒覺得她平日跟他頂撞吵鬧更適應些。

    人的習慣哪,真是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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