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書林可不知道南風在想什麽,見他冷笑,好生惶恐,“少俠,您……”


    南風抬手打斷了侯書林的話頭,“佛教現在境遇如何?”


    侯書林答道,“不知為何,這些年總有妖怪和鬼魅往各處寺院作難挑釁,但它們多是恐嚇驚擾,毀寺殺僧之事倒不多見,我曾就此事問過義父,義父諱莫如深,隻道不用理它。”


    侯書林說到此處換了口氣,又繼續說道,“妖孽橫行,按理說道人應該出手降服,但他們卻隻是袖手旁邊,故此江湖中人都在猜測此事與道人有關,甚至有人猜測妖孽鬼魅是受到了道人的遣派和縱容。”


    “妖怪和鬼魅有沒有發生爭鬥?”南風又問,旁人不知道,他卻是清楚的,大眼睛和西王母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驅逐僧尼隻是幌子,雙方真正想做的事情是尋找機會正式開戰。


    “有,”侯書林連連點頭,“它們雖然都與僧尼為難,彼此之間卻並不友善,不時發生爭鬥,不久之前我曾親眼見過一隻僵屍和兩隻厲鬼圍攻一個化作道人的碧眼金雕。”


    “那金雕化成的道人死了不曾?”南風追問,僵屍也屬於陰物,與陰魂一樣,都受太陰元君管轄,三界之中沒有任何事物是徹底遊離在三界之外的。


    “死了,慘遭分屍。”侯書林心有餘悸。


    “金雕臨死之前施展過法術不曾?”南風問道,上清宗是有異類道人的,他想確定那碧眼金雕隻是化身道人,還是真的是道人。


    “我分不清它施的是法術還是妖法。”侯書林搖頭。


    “妖法不能借用天地靈氣,也不需捏訣念咒。”南風解釋。


    侯書林想了想,說道,“那道人在遭受圍攻之前曾經試圖念咒,不過對手來的太急,令它不得完成。”


    聽罷侯書林講說,南風心裏有了計較,那碧眼金雕很可能授籙取得了道籍,此前太清宗的玄清玄淨曾經為狼妖天青子授籙,而今太清宗傾向於西王母的那群道人已經在之前的反叛中盡遭誅殺,天啟子等人不會再聽從她們的指令。為了方便行事,西王母等人很可能謀奪了上清權力,燕飛雪的突然遜位應該就與此事有關。


    “少俠,您可饑渴?”侯書林關切詢問。


    南風擺了擺手,“我連本體都沒有,哪會饑渴,我再問你,眼下外麵的百姓多在供奉哪路神仙?”


    “早些時候多在供奉三官大帝,近些年供奉的多是佛祖菩薩。”侯書林迴答。


    南風點了點頭,三官大帝是神,歸西王母一派,之前三官大帝頻頻顯聖,無疑是為了聚集香火,厲兵備戰。而他此前對太清和玉清的重創,削弱了道門和仙人的威望,實則是間接的幫助了西王母。


    但西王母可能沒想到佛教會趁機蓬勃發展,搶去了他們急需的香火,這應該也是異類大量出現,侵擾寺院,驅逐僧尼的另一個原因。


    “除了紫光閣,眼下江湖上還有哪些比較大的門派?”南風又問,他此時如同閉關,在出關之前,必須對外麵的局勢有所了解。


    “落霞山,”侯書林抬手南指,“落霞山島主錦衣怒龍不知得了什麽造化,突然修為大增,落霞山單是太玄高手就有五位之多,洞淵居山當有數十位,近些年頻頻出現於內陸江河,已然成為南國武林龍頭老大。”


    “他們與梁國朝廷的關係如何?”南風問道。


    侯書林搖了搖頭,“不好,但他們貌似與陳大將軍多有往來,走鹽販糧,各取其利。”


    脈絡慢慢的都理順了,太陰元君是仙人,與以西王母為首的神不同,仙人多是漢人得道飛升,對血脈種族看的很重,他們是排斥外族的,而陳霸先是漢人,一直以來都是太陰元君一黨扶持幫助的對象,落霞山這個門派是鮫人後裔,活動在各處水域,而太陰元君不但掌管陰間,還轄製四海江河。


    “落霞山和紫光閣的關係肯定不好。”南風說道。


    “少俠明睿,”侯書林衝南風豎起了大拇指,“這兩個門派勢同水火,互相敵對,屢有廝殺。”


    “都是些馬前卒。”南風說道,言罷,見侯書林麵有倦意,便說道,“你一路辛苦,先休息片刻,晚些時候我再來與你說話。”


    言罷,抽身退走,侯書林強打精神,起身走向駱駝,取了駱駝背上的食包,拿出祭品,灑酒供奉。


    這麽多年,南風幾乎已經忘記了食物是甚麽味道,但掛牽胖子等人,哪有胃口享用這些。


    祭祀過後,侯書林躺倒睡著了,那駱駝自水潭邊啃吃綠草。


    隨後幾天侯書林多數時間都在睡覺,做夢其實不算是真的睡著了,若是一直做夢就跟沒睡是一樣的,故此在托夢之外,南風還會讓他真的睡上一會兒。


    侯書林得了兩卷天書,擔心露富招災,這些年一直在韜光養晦,平日裏也不怎麽出去,大事倒是知道,瑣事知道的也很少,八爺和莫離的下落他也不清楚,金鼎廟的動向他也不了解,不過閑談之餘,倒也說了些有用的事情,據其所說,現任上清掌教厲風真人俗家姓孔,而且對太清宗很不友善,如此一說,南風立刻想到了一個人,當初被太清宗拒之門外的孔一鳴,也就是當年被他用板凳砸倒,後來化敵為友,再後來因為不知好歹而反目成仇的那個家夥。


    說起此事,免不得有些後怕,幸虧之前沒有請那老和尚去上清求助,不然很可能惹禍招災。


    既然是交談,就不隻是南風問,侯書林答。侯書林關心的問題有三個,一是南風此時究竟是怎樣一種現狀,二是他推研天書有沒有進展,三是他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侯書林也知道這三個問題很是敏感,本不該問,但他卻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實則除了好奇,更多的還是憂慮,因為這些年外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太玄已經不足以震懾四方了。


    不方便直接問,隻能旁敲側擊,隻說等南風出去坐床太清,願意拜入太清,鞍前馬後,效忠跟隨。


    看透了侯書林的小心思,南風也沒有生氣,誰還沒有點兒私心,不管怎麽說侯書林的忠誠他是不懷疑的,“我不會接掌太清。”


    侯書林聞言好生驚訝,但他並沒有追問,而是瞪著眼睛看南風,這是個聰明的作法,若是南風願意,就會向他解釋緣由。


    但南風並沒有向他解釋不接任太清掌教的原因,而是隨口問道,“你生平最大的心願是什麽?”


    “能夠跟隨少俠……”


    “別說沒用的。”南風打斷了侯書林的話頭。


    “這個,這個,真的沒有了,”侯書林訕笑,“早些年盼望著能夠晉身居山,而今已經做到了,若是能晉身洞淵,那就更好了。”


    “哈哈,你倒不貪,”南風笑道,“不過做人還是要有點野心的,如果這條路你能走到最後,造化定會高過太玄。”


    聽得南風言語,侯書林撲通跪倒,磕頭連連,南風此言不但間接告知了他自己推研天書的進展,也明確告訴了他最後能夠得到什麽,太玄是凡人極致,高過太玄,至少也是地仙。


    這次南風沒有扶他,而是隨口說道,“好了,你也該迴去了。”


    “還有半個月,我自這裏陪著您。”侯書林說道。


    “你的幹糧吃完了,這裏沒有吃食。”南風說道。


    “把駱駝殺了。”侯書林指著正在反芻的駱駝。


    “它馱你過來,你卻把它殺了,合適嗎?”南風皺眉。


    侯書林是發自內心的懼怕南風的,見他不悅,遍體生寒,急忙磕頭認錯。


    “行了,行了,”南風擺了擺手,“走吧,迴去吧。”


    “我出去買些幹糧,再迴來。”侯書林商議。


    南風想了想,點頭同意。


    “我即刻出發,三日之內就能迴返。”侯書林直立起身,背了水囊動身離開,他已經晉身紫氣,可以淩空飛渡,便不曾騎那駱駝。


    侯書林是中午走的,傍晚時分,太陽尚未完全落山,竟然迴來了。


    急三火四,身形踉蹌。


    “怎麽迴事兒?”南風也不托夢,直接發問,侯書林大汗淋漓,身上滿是血汙,肩上的傷口仍在淌血,那傷口當是某種動物的爪子造成的,並排三道,深可見骨。


    “義父等人提前動身了,但他們中途遭到了妖怪的阻截,一路拚殺,而今已到得百裏之外。”侯書林抬手擦汗。


    “除了天啟真人還有誰?”南風心頭巨震,舉目眺望,卻並不見異類氣息,也不見人影,土地隻能在自己轄區內觀察氣色,而沙漠裏多有沙丘,視線受阻,也不曾見到天啟子等人。


    “太清宗的真人都來了,還有您那位使錘的朋友和元姑娘。”侯書林失血過多,麵色慘白。


    “有沒有棺木?”南風急問。


    “有,是具透明的棺材。”侯書林答道。


    就在此時,上空突現雲彩,南風有感,抬頭上望,隻見兩朵雲彩,一團較小,一團較大,較小的雲彩上站著一個中年天官,而那較大的雲朵上站著兩員身穿甲胄的天將,看那二人穿戴,當是雷部神將。


    離地百丈時,那朵較大的雲彩收勢懸停,而那天官急落而至,到得離地十丈處鋪展卷軸,宣讀旨文,“玉帝有旨,黃沙嶺土地南風子調任落雲山,即刻赴任,不得延誤。”


    南風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此等關頭調他離開,分明是要置他於死地。


    “南風子,接旨領命,交換官印。”天官催促。


    “我要是不接旨呢?”南風怒發衝冠,天庭在派出傳旨天官的同時,還派了雷部神將同行,此舉無疑是為了防止他離開屬地。


    “抗旨忤逆,就地正法。”天官高喊。


    “少俠,拖上片刻。”侯書林拄劍站起,淩空南去。


    “我收拾一下東西。”南風衝那天官怒聲說道。


    “玉帝有旨,即刻赴任。”天官自然知道南風在拖延時間。


    “那土地,你真要抗旨不成?”半空的雷部神將助威。


    “我哪敢抗旨啊,官印在下麵,我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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