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安全區域,南風轉頭迴望,由於皇城的城牆太高,他站位又低,便看不到火光,不過倒是看見了煙霧,有煙也行,他放火可不是為了燒掉西魏皇宮,而是讓端拿作態的岩隱子等人丟醜,此時皇宮裏的衛兵想必已經發現太學殿裏升起的煙霧,估計都拎著木桶推著水車過去救火去了。


    一想到岩隱子等人的窘態南風就按捺不住想笑,這比殺了他們幾個還爽利,平心而論他與岩隱子等人的仇恨還沒到不共戴天的地步,殺了他們有點過了,不過這麽一來也過了,他倒是不跟人家不共戴天,但人家跟他不共戴天了,堂堂玉清掌教弟子,光著屁股暴露在眾人麵前,這可是奇恥大辱啊。


    爽利倒是爽利了,但爽利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現在玉清宗已經知道他在長安,而且還在皇宮放了一把火,這是什麽舉動,這是太歲頭上動土,等著挨抓吧。


    長安是不能待了,其實也不是不能待,而是繼續留在長安會給元安寧帶來危險,為了自身也是為了元安寧考慮,得趕緊走了,如果隻是考慮自己,可以偷偷的走。但考慮到元安寧,就不能走的那麽隱蔽的,得讓人看到他離開長安了,如此一來就不會出現全城搜捕的局麵,元安寧就相對安全。


    走是要走,但不能這麽走了,還得迴元安寧的住處一趟,一來是跟元安寧告個別,二來也將九州字典送給元安寧一本,三來也得給元安寧帶點米糧迴去,減少她拋頭露麵的次數。


    此時不到二更,長安城裏的一些鋪子還沒有關門,南風尋了處米鋪,買了一布袋精米,本來還想買點粟米麵的,考慮到元安寧一隻手揉不了麵,也就作罷了。


    迴返途中一直揣著小心,不過也沒到謹小慎微的地步,他現在是頭號肥羊,是主要目標,如果有人發現了他的行蹤,立刻就會動手拿他,絕不會磨蹭耽擱。


    迴到元安寧住處,元安寧正蹲在灶間燒火,確切的說是給他燒炕。


    見元安寧獨臂添柴,南風心中不無感動,“別燒了,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得走了。”


    “出了什麽事?”元安寧疑惑發問。


    南風放下口袋,將先前發生的事情簡略的說與元安寧知道,接著說道,“他們已經知道我在長安,我得趕緊走,免得他們大肆搜捕,把你給牽連了。”


    元安寧聽罷,歎氣搖頭,“打暈他們也就是了,為何在皇宮縱火?”


    “我那把火是在院子裏放的,不會引起火災,再說了,我就算不放那把火,他們也會抓我,怎麽啦,不舍得我走?”南風笑問。


    元安寧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再度搖頭。


    南風自包袱裏拿出一本九州字典置於飯桌,“九州字典一共有三本,我全給它拿了,給你一本,你對照參詳。”


    “你要往何處去?”元安寧不無惆悵。


    “不曉得,”南風搖了搖頭,“貌似我也無處可去。”


    “你若是不曾焚燼皇宮,他們怕是不會興師動眾大肆搜城。”元安寧說道。


    南風焉能聽不出元安寧在婉轉挽留,但他留在城裏確實太過危險,燈下黑的道理誰都懂,傻子才會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不讓別人知道他離開了長安,搜城的情況就一定會出現。


    “放心吧,我本來就無家可歸,走哪兒哪兒就是家,我身上帶有銀錢,日子不會很難過。”南風走向東屋,拿了元安寧所用的文房出來,自灶間飯桌旁坐下,往硯台裏加了水,捏著墨棒開始研磨。


    “你做甚麽?”元安寧問道。


    “去找幾張紙過來。”南風說道。


    元安寧不明所以,卻依言去了東屋,取迴白紙兩方。


    此時的白紙都是方形的,一張又稱一方,能寫不少字,南風磨好墨汁,提筆書寫的同時出言說道,“天書太過玄妙,你對練氣不甚精通,得給你一些參照,免得你老虎吃天不知如何下口,我將太清宗的練氣經文寫下來給你,這是正宗的道家練氣法門,由天書衍生而來,會對你有所幫助。”


    元安寧聞言好生惶恐,“這怎麽可以?”


    “你就別客氣了,驢我都送了,也不差一根韁繩了,”南風說話之時手下不停,“不過太玄真經我不能給你,這是太清宗的鎮宗絕學,他們給不給外人我不管,我卻不能將太玄真經泄露給太清宗之外的人。”


    元安寧剛想接話,南風又道,“你傷勢不曾痊愈,我本不該現在就走,但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當真不能再留了,你自己住在這裏一定要多保重,若是生活不便,就找個老媽子,也可以買個小丫鬟,擔心她們嚼舌可以買個聾啞……”


    元安寧打斷了南風的話頭,“我也不會在長安久留,待得事情料理好,我就會離開這裏。”


    “你需要料理什麽事情,用不用我幫忙?”南風問道。


    “先父亡故多年,卻一直不曾入土為安,一些老臣舊部為了此事多費心神,而今偽帝的態度已經有所鬆動,待得處理完此事,我就往玉璧尋故人去。”元安寧說道。


    “他們為什麽不讓你父親下葬?”南風問道。


    “先父是被他們給毒殺的,他們想必得到了道門中人的指點,知道先父陽壽和帝壽皆未終了,唯恐下葬入土引起氣數變故,便將先父屍身停於城外草堂佛寺,由僧人念經超度,消戾除怨,迷惑上天。”元安寧說道。


    之前元安寧很少說起自己的情況,聽罷元安寧講說,南風有些意外,“用不用我幫忙?”


    元安寧搖了搖頭,“此事不宜強求,隻能智取,等我尋到偽帝的枕邊人,求她與偽帝說情。”


    “成啊,你自己拿捏。”南風繼續書寫,太清宗九部真經的前幾部字數很多,書寫很費工夫。


    元安寧點頭應了,拎著茶壺為南風倒了杯茶。


    元安寧倒茶時南風歪頭看了一眼,沒有了右手,元安寧左手持拿茶壺傾倒不得平直,隻能以右臂斷肢在旁承托。


    南風一口氣將真經默寫下來,又看過一遍,確定沒有筆誤,這才拿起茶杯將那茶水喝了,“好了,我得走了。”


    元安寧想要說話卻欲言又止,想要看他卻垂目低頭。


    南風邁步走向西屋,自炕上一躺,“好生舒服,可惜了這鋪暖炕,”言罷,直身起來,拿了包袱準備動身。


    “你要往何處去?”元安寧問道。


    相同的問題元安寧之前問過,聽她這般問,南風知道她有不舍之意,“我不是不想告訴你,而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之前去過的地方都不能去。”


    “前路兇險,萬自珍重。”元安寧低聲說道。


    “嗯嗯,我會的,我走了。”南風推門而出。


    “我送你。”元安寧跟了出來。


    “不用,不用,外麵冷,快迴去吧。”南風邊走邊攔。


    不過元安寧最終還是跟了出來,出得院門,南風又催,“快迴去吧。”


    元安寧搖頭,“我送你到巷口。”


    南風聞言側目看向元安寧,笑問,“咋啦,不舍得我走啊?”


    元安寧歪頭一旁,並不接話。


    “敢不敢告訴我此時此刻你心裏在想什麽?”南風笑噱發問。


    “我……我……”元安寧欲言又止,最終鼓起勇氣,“我在為不知何日才能再見到你而悵然。”


    人與人是不同的,元安寧含蓄內斂,說出這番話對她來說並不容易,話一出口,好生羞澀,退迴院子,關上了院門,“珍重。”


    “哈哈,哥可是有大鳥的人,來去從容,走啦。”南風大笑邁步。


    這條小巷並不長,不多時,南風到得巷口,轉身迴望,見元安寧自門內伸頭窺望,便衝其咧嘴擺手,後者羞窘,急切關門。


    待得離開元安寧的視線,南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憂慮和凝重,在與元安寧相處的這段時間他用盡全力,努力營造輕鬆快樂的氣氛,包括臨走時的那句輕薄言語都是為了轉移元安寧的注意力,衝淡她失去右手的憂愁和苦悶。


    這可是一隻手,還是一隻女人的手,女人比男人更在意形體容貌,一個女人失去一隻手對她的打擊是巨大的,若是此時還與她一本正經的相敬如賓,會令她更加壓抑,得讓她感受到一些輕鬆和快樂。


    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元安寧失去右手他難辭其咎,除了那部天書,那枚還陽丹,那件由玄鐵打造的奇門兵器,還有最後留下的八部經文,也都是對元安寧的補償。


    元安寧自然知道他這麽做的用意,此時她心裏應該是欣慰的,至少不會後悔當初幫過他,一個真正的男人,是不應該讓一個幫過自己的女人後悔的。


    不過他這幾天的表現也並非全是強顏歡笑,那是他在長安做乞兒時的那種狀態,但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吃飽了就很開心的乞兒了,肩上的擔子很重,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麵臨的風險也很大,樂觀的天性雖然仍在,但憂慮卻是免不了的。


    此時他就很憂慮,憂慮的是怎麽離開長安最合適,還有就是離開長安之後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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