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用的是大木桶,孫職事特意讓人給他燒了熱水,身上有多髒不知道,單是洗澡水就換了三桶。


    南風洗完澡,換上了幹淨衣服,那種感覺隻能用神清氣爽來形容,原來隻是口鼻唿吸換氣,此時仿佛周身毛孔都能唿吸,心中的沉悶壓抑一掃而空。


    衣服雖然是舊的,卻很幹淨,隻是稍微大了些。在太清山做工,不管男女都是要戴帽子的,這一點南風不太習慣。


    這處院落是個兩弄院子,南北兩個院子彼此連通,中間有通道可以前後走動,前院住人,東西兩側各有二十幾間廂房,男雜役住東麵,女雜役住西麵,正房是管事道士的住處,但他們好像隻是白天在這裏,晚上另有住處。


    後院是做工的地方,有一處很大的磨坊和一排很大的雞舍,還有羊棚和馬棚,廚房也在這裏,不過聽孫職事說,這裏隻是對穀米和菜蔬肉蛋進行簡單處理,道士們吃的東西要送到陽坡的一處廚房進行烹煮。


    孫職事一邊帶著南風熟悉環境,一邊跟他講說如何做工,他的工作就是驅趕騾車,每天早上帶人去道士的住所傾倒馬桶,然後送到西山田地。幹這份工的還有另外五夥兒人,由於道人太多,即便是六輛騾車,每天也需要忙碌到中午才能忙完。


    午飯後,其他人還要去西山種田種菜,他就不用去了,留在大院飼喂牲畜,如果是其他時節,還要出去采割青草,冬天騾馬吃的是秋天備下的幹草,連割草都省了。


    工作很輕鬆,能得到這份工作除了行賄,主要還是他跟著天元子的那段時間學會了駕車,這時候尋常人家是沒有騾馬的,駕車也不是每個人都會。


    住的地方在前院東廂第一間,令他沒想到的是偌大的房間竟然隻有四張床,如果每個房間都是四張床,這些房間肯定住不下幾百人,不過問過孫職事才知道,太清山的雜役多是附近的農人,白日起早趕來上工,晚上就迴去了,住在這裏的人並不多。


    最令南風感到驚訝的是太清宗的雜役還有工錢,普通雜役每月得錢一百,趕車的能多得二十。此時一個銅錢就能買一張麵餅,二十個銅錢就能買一刀肉,每月一百二十枚銅錢,算是很高的了。


    孫職事給南風抱來了鋪蓋就忙別的事情去了,這是第一天,南風沒什麽事情可做,就在房中躺臥休息,與此同時自心裏盤算接下來該怎麽辦。


    他留在太清宗的主要目的是找出與死去的玄真子關係最好的那個人,然後把東西交給這個人。


    這件事情看似簡單,但真的要做卻非常困難,因為玄真子在太清宗地位很高,屬於頂層的人物,他很難接觸到頂層人物,接觸不到自然也就無法觀察了解。


    不過既然已經來到這裏,也不急著走了,太清宗財力雄厚,留在這裏至少不愁溫飽,此外也可以趁機學習一下文字,太清宗九部經文他已熟記於心,但不懂文字就不明白經文的意思。


    進山之後,他最大的感觸就是太清宗很大,還有就是這裏等級森嚴,尊卑特別明顯,很難想象自己的師父曾經是這裏的掌教弟子,如果天元子當年沒有犯錯,他日就是太清宗掌教,也會是梁國的護國真人。


    這時候尋常人家都是兩餐,但山上是三餐,傍晚時分,自各處勞作的仆役迴來了,後院開飯,南風也帶著碗筷去了,晚飯是糙米飯,雖然比不上中午吃的黃米,卻管飽,菜蔬是鹹藕和東瓜湯。


    吃飯時人很多,這麽多人,也沒誰注意南風。吃完飯,大部分人都迴去了,院子裏冷清了下來。


    跟南風同屋的幾個人年紀都比他大,一個二十多歲的歪嘴,這個人腦袋不太靈光。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是今年不曾拜入山門,跪求留在太清山的求藝者。


    當天晚上南風就打架了,其中一個少年找茬挑釁,想要欺負他,不等對方走過來,南風就抄起板凳掄了過去,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總要經曆這麽一迴,如果怯了,以後就會一直被欺負。


    南風這一板凳是卯足了勁兒,直接將那少年砸倒在地,另外一人本想幫忙,見他如此兇狠,也就不敢上前,南風趁機衝那叫罵著想要爬起來的少年補了一板凳,這次把對方的腦袋打破了。


    事情鬧大了,驚動了孫職事,孫職事自然不會把他怎麽樣,雙方各訓了幾句,然後把南風拖出來,告誡他莫要太過兇狠。


    南風低頭認錯,孫職事迴房去了。


    當天晚上氣氛肯定不好,但南風不後悔先動手,他力氣沒對方大,如果對方先動手,他就沒機會反擊了。


    凡事都有利弊,在山上溫飽是不愁,但是得起大早,山頂鍾樓四更就撞鍾,鍾聲一響,他們就得起床上工。


    六輛騾車,每車九人,分別負責不同區域,南風和另外兩輛車負責傾倒下和殿的馬桶,三輛車又有不同分工,南風等人負責傾倒那些已經授籙道士的馬桶。


    南風本以為馬桶會很髒,沒想到根本就不是那麽迴事兒,說是馬桶,其實就是大點兒的尿罐子,倒完之後用木勺舀水衝一下,再放迴去就成。


    他本不用幹這些,但他昨晚打傷一個,少了一人幹活,他便下車與其他人一起搬拿。


    閑談之中南風得知,不同級別的道士住所是不同的,不曾授籙的那些道童五到十人一個房間,下和殿道士兩人一間房,中威殿的那些道士自己一間房,上玄殿的真人們每人都有一處獨立的小院落,而且還有專門的仆從和雜役。


    南風本想趁機打探一下山中此前發生過什麽大事,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剛來,問太多容易引起別人懷疑,還是過段時間再說。


    雖然下和殿離山腰大殿很遠,南風還是能夠聽到大殿傳來的誦經之聲,早課和晚課都是道士每天必須要做的功課,大部分道士都得參加,隻有上玄殿的真人和典藏殿的老道士可以缺席。


    在道士早課結束之前,他們就離開了道士們的生活區域,駕車將糞水送到西山田地,西山有上千畝田地,還有近百畝菜園,但此時是冬天,沒什麽作物,隻有少量蔬菜。


    就在南風驚訝道觀怎麽會有這麽多田地之時,一位中年工友告訴他,這些田地看似很多,山上卻仍然無法做到自給自足,每年朝廷都會賞賜大量糧米補貼耗用。


    上午忙完,下午就沒事了,南風閑不住,便主動清掃院落各處。


    幾日之後,南風已經熟悉了山上的生活,每天循規蹈矩,當真做到了好生勞作,不生是非。


    除了打掃院落,熟絡了之後南風還會去廚房幫忙,那裏多是一些婦人,見他勤勞機靈,便有人想與他做媒,南風年歲不到,對男女之事不感興趣,隻當她們說笑,也不當真。


    如此這般過了一個月,到了發工錢的時候,南風拿到工錢之後先給了孫職事二十個銅錢,孫職事見他如此明事,越發喜歡他。


    剩下的那些南風也沒有收存,而是托人自外麵買了些酒食茶葉,送了兩包茶葉與靈喜子,剩下的與身邊的人分了吃。


    當一個人不看重錢財,不計較得失,人緣自然就好,俗務殿也有識字之人,知道他不識字,閑暇之餘便會教他。


    一日午後,南風正在與另外幾個車夫修理車輪木檁,孫職事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三十出頭的道士,這道士南風認識,是下和殿的一名輔事。


    “就是他。”孫職事指著南風衝那道士說道。


    “你叫南風?”道士問道。


    南風站了起來,衝那道士行禮,“見過法師。”


    “快把手洗了,隨我去上玄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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