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了一下跌坐地上發呆的紫寧,荔姑一雙丹鳳眼中泛著狠意,說道:“郡主放心,如今王爺和長公主不在府中,我這個掌事姑姑自會替你做主,豈能讓郡主受這等委屈,容這些卑賤的下人欺辱。”


    橫一下鳳眼瞪著紫寧,嘴角勾起一道狠辣的神色。想當年她是華郡王的媵女良姬,華郡王娶了聖上的皇妹做夫人,本該升她為侍妾,但夫人是先皇和皇太後加封的“護國長公主”,在王府中的地位無人匹敵。華郡王為表示對夫人一片真心,便將王府所有媵女良姬全打發了,若不是荔姑生了女兒,如今早已配給奴才了。


    做不了侍妾,隻能受委屈做王府的掌事姑姑,如何能與長公主相提並論?奴才們都是狗眼看人低,對長公主前恭後倨,唯恐巴結不上。但對她這個荔姑,人人皆是淡淡的,隻當她是可有可無。她忍了這些年,雖有許多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空有向上攀爬的心思,卻沒絲毫權勢地位。家裏大小事務都經長公主一人之手,哪裏有荔姑能發威的地方。


    今日若不是鬧出這麽一檔子事,長公主和華郡王尚未迴府,哪能輪到她出來耍一耍威風!


    嚴嬤嬤目光陰險地說道:“荔姑,姑且賜她一杯毒酒,就此了斷,以抵她的過錯吧!若是王爺和長公主迴來,見犯了此等大罪過,想必也不會輕饒了她去。”荔姑迴過神來,抬手摸一摸發髻,微微點頭:“去吧!”


    隨即,嚴嬤嬤轉身去內堂,半晌手裏捧著一個彩色陶碗出來,直接走到紫寧身邊,撇嘴說道:“這毒酒也是極金貴的,倒便宜你這丫頭了。”


    紫寧心裏一急,忍不住咳嗽起來,憋得滿臉通紅,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焦急想道:“我是被人冤枉的,我不想死,不想喝什麽毒酒。她們沒有一點證據,就隨意草菅人命,無人出來阻止嗎?”


    華郡王和長公主去了宮裏,但此刻迴來又如何,能挽救性命嗎?一邊是他們的郡主女兒,一邊是身份低賤的廚娘和小丫鬟,孰重孰輕,不想也知道。


    “丫頭,喝下吧,免得多受苦楚。”嚴嬤嬤語氣平靜,仿佛是為紫寧著想一般,但眼裏卻充滿譏諷之色。


    荔姑慢慢起身,行至她麵前,抬手微微掩鼻,細聲慢語道:“你喝下去之後,以死謝罪,便平了小郡主的委屈和怨氣。如此,也好給王爺和長公主一個交代。”


    說完轉身,看了昏迷不醒的林廚娘一眼,“嚴嬤嬤,快動手吧,先結果了這丫頭,再把那廚娘也同樣問罪。”


    嚴嬤嬤得意一笑,“奴婢遵命!”


    小郡主雙眸閃動,說道:“荔姑,就這樣把她毒死嗎,彤兒隻想找出真兇,並不願殺這廚娘。或是等爹爹和娘親迴來,仔細徹查一番再做定奪……”她雖恨有人害她,但一個小小廚娘哪來的膽子謀害郡主,說不定別有隱情。沒有查清楚真兇,便一下毒死了這奴婢,也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況且,終究是兩條人命,她剛過及笄之年,以前沒見過殘酷打殺的血腥場麵,隻覺得心裏害怕。見紫寧的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卻是渾身血汙,麵色蒼白,撲倒地上甚是可怖,心中不禁升起憐憫之情。


    話還沒說完,便被荔姑打斷,說道:“郡主,你年幼不懂得這些,這賤婢審了很久,皮肉都打爛了,始終沒有招。我看呐,即便王爺和長公主迴來,她也是嘴硬不會招,又何必讓王爺和長公主多操心。這等心存歹念的賤婢,多留一刻,就多一分禍害,還是早早除了才能安心。”


    她存心當著眾家仆的麵,逞一逞掌事姑姑的威風,殺掉一個地位卑微的賤婢,就跟踩死一隻螞蟻無異,有什麽大不了的。


    廳堂之內站了一圍的奴婢,都是默不作聲。眾奴婢多是荔姑手底下當差的,也有是伺候華郡王和小郡主的,自然對王府忠心耿耿。有人敢謀害小郡主的性命,眾人恨不能剝其皮飲其血,都瞪眼惡狠狠看林廚娘和紫寧。心想,毒死這兩個賤婢,當真是便宜她們了。


    “可是……”小郡主還想開口,身旁的丫鬟附上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最終她忍住不語,把要說的話吞下去,身子在地席的矮榻上扭動兩下,滿臉憂慮。半晌一雙眸子盯盯看紫寧身上,上下左右打轉,隱隱透出一絲憐憫和不忍。


    紫寧覺得腦袋像被丟了炸彈一般,一片轟鳴。此刻意識到一個嚴重的事實,她一準是穿越了,這簡直太莫名其妙!若真如此,卻被打的滿身傷痕,還要喝下毒酒一命嗚唿,這趟穿越未免太冤了!


    轉念一想,既然穿越了,沒準原本的那個我早就死了,如今再喝毒藥,那麽接下來是投胎轉世,還是再穿越一迴?


    天啊,腦子裏太亂了!


    麵前是一張張漠然的臉,沒有一人出來阻止這場突然的死刑。紫寧心髒一緊一鬆地抽動著,天地晃動旋轉,腦仁疼的要命,險些一頭暈倒。想找一個逃離的法子,卻沒有絲毫的頭緒。


    她不甘心就死,心裏咆哮道:“不,這肯定是夢,是夢!”可這,這到底是什麽夢啊!如此的真實,如此的可怕!


    受不了腦袋的轟鳴,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紫寧使勁敲打著腦袋瓜,想要從夢境裏趕緊醒來。身邊的嚴嬤嬤看見她的動作,以為她要反抗,和另一個老婆子對視一眼,走上前一左一右,緊緊抓了她的胳膊,讓她動彈不得。又命了兩個穿粉紅衣的大丫鬟過來,一人捏著她的下巴,一人幾欲往她嘴裏灌毒藥。


    即使最後一刻,紫寧也抱著僥幸的心理,認為這隻是虛幻的景象,可當那丫鬟捏緊她的下巴,強行往裏灌藥時,她感覺到無比的疼痛,內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哀痛。


    紫寧使勁的扭頭,嘴上叫道:“不!我不想死!”慌忙避開送到嘴邊的陶碗,忍著渾身的疼痛,想要為自己尋找活下去的可能。她選擇了掙紮,奮力的反抗,彩色陶碗一次次從她的嘴邊擦過。


    冰冷的陶碗邊緣有些粗糙,在她眼前泛出一抹彩色的釉光,鼻子裏聞見一股混合藥氣的濃烈酒味。她想一頭撞破那陶碗,任毒酒全灑在地上,使出最大的力氣,卻怎麽也辦不到。


    掙紮幾次之後,嚴嬤嬤已然沒有了耐心,又招了旁邊兩個丫鬟過來:“你們把這臭丫頭給我按緊了,今天非給她灌進去不可。”


    雙拳難敵四手,胳膊終究是拗不過大腿!


    這個道理紫寧一直都懂,何況此時已渾身是傷,多了兩人來按住她的頭,她再也沒有反抗的可能,也沒了任何退路,心情反倒變得坦然起來。


    “嚴嬤嬤,你這麽迫切的想要我死,到底有何居心?”紫寧散亂了頭發,拚著最後的力氣喝問道。


    聽到此話,嚴嬤嬤麵色一驚,一雙細長的眼睛望向平靜決然的紫寧,轉而臉上變得猙獰起來,壓低了聲音,陰森森說道:“有居心又怎樣?無論如何,你都沒機會了,你一定得死!”


    話音剛落,毒酒來到嘴前。紫寧鼻子一酸,忍不住閉上眼睛,兩道淚珠滾落而下。既然再也無能為力,就坦然地赴死,除此之外,又有什麽辦法呢!


    電光火石間,一柄折扇迎麵飛了過來,正中嚴嬤嬤的手背,“啪”一聲陶碗隨之落地,裂成幾半碎片,毒藥灑了一地。剛剛還威風凜凜的嚴嬤嬤,此刻已丟了三魂七魄,坐跌地上,大聲哀嚎著:“我的手,我的手斷了,手斷了…”


    按住紫寧的丫鬟們也嚇得鬆了手,紫寧的身子失去了支撐,一下子又跌倒地上。


    門前的錦簾半卷而起,正對著外間粉白無瑕的片片杏花,點點繁花開得似乎驚心動魄。紫寧恍惚中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杏花之間挺直佇立,一副冰玉清雅的神姿,麵容卻是模糊不清,依稀是一張絕佳的笑臉。


    一個聲音說道:“素聞華郡王府主人宅心仁厚,對下人更是寬待恩慈,不善責罰。今日一見,並非是傳言的樣子!王爺,貴府竟是如此對待下人的嗎?”


    紙扇落在紫寧眼前,她深深盯過去看,是一柄展開半扇的水墨點染圖。接著盡力仰起頭,卻看不到來人的麵龐,隻聽見低沉如大提琴,帶一絲磁性的聲音緩緩傳入耳中,無喜無悲,平緩輕柔,卻足以震懾人心。


    紙扇上帶著一股花樹的香氣,如同杏花飛落無聲,連扇柄上的墜子都是剔透晶亮的翠玉。玉色的柔光晃進紫寧的雙眼中,溫暖而又安心,讓她頃刻想要靜靜地睡去,就跌入這一片杏花若雪的春意裏。


    伸手緊緊抓住了扇柄,指尖上觸摸到一絲暖暖的溫度,這是救命恩人!至少她這樣認為。


    一陣急促淩亂的腳步聲傳來,無數人影明暗閃動,紛紛走進了廳堂裏。


    紫寧深唿了一口氣,事情終於有轉機,或許她不必喝那毒酒了。渾身放鬆下來,臉上浮現一絲笑意,不小心卻觸動了身上的傷處,劇痛讓她兩眼昏花,當場暈厥過去。


    “都給本宮住手,沒有本宮的允許,誰也不準動她一根汗毛!”長公主的清嘯厲聲,腳步如疾風般走來。


    緊隨其後的一大群人,個個麵色嚴肅,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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