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隻要絕口不提,隻要讓日子繼續地過去,你就終於,終於會變成一個古老的秘密。——席慕容

    自出院後,夏末一直靜靜地住在公寓裏,一方麵打電話給溫遠,說繼續迴來上班,一方麵拾起專業書苦讀。她如今不能畫畫,總要學個一技之長。那一幅《窒息》拍賣的價錢,梁飛白早就轉入了她的賬戶,180萬足夠她生活,四處漂泊,但是她終是想學些什麽,再找一些興趣。

    去天使慈善時,溫遠許久不見她,追問她的近況,夏末隻淡笑著說出了一些事情,如今事情都解決了。溫遠見她如今似乎比以往多了一絲的靈動,便也放下心來,他最擔心的不過是夏末精神恍惚,沉迷在自己的世界,現在看來,夏末整個人似乎通透了很多。

    由於冬天雪下得大,天使慈善內部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孩子們也就呆在室內的活動室,顯少出去玩耍。夏末再見安琪兒時,安琪兒已經畫了厚厚一疊的畫。她拿起來細細看著,這個孩子極有天分,畫得很不錯。

    她坐在活動室的一角,一邊低頭看畫,一邊問安琪兒:“喜歡畫畫嗎?”

    安琪兒點頭,輕輕地說:“喜歡。”

    夏末聞言愣住,急急抬頭看向她,12歲的少女靜靜地站在她麵前,淺淺一笑,眼神有些飄忽。

    夏末不相信地再問一遍:“你剛剛說喜歡?”

    “我喜歡姐姐。”她的聲音很沙啞,發音有些別捏,但是夏末身子微微一顫,伸手抱住她,雙眼微微濕潤,低低地說,“姐姐也很喜歡安琪兒。”

    近半年來,她對安琪兒並未說很多的話,大多時候都是帶著她發呆,畫畫,自言自語,卻從未想過安琪兒會迴應她。

    她撫摸著這個孩子的頭,低低地笑道:“以後要記得說話,好嗎?”

    安琪兒睜著大眼看著她,一字一頓別扭地說道:“隻對姐姐說。”

    夏末看著這個孩子的眼睛,靜的如同水,似是掩蓋了無數的波濤。這孩子才12歲,這雙眼看起來倒是有22歲那樣的成熟。她想起自己在美國的那幾年,終日一言不發,沉默發呆,與這孩子是何其的相像,一個孩子能掩藏什麽秘密呢?夏末垂眼想起之前小語說的話,這孩子是見到父親死亡後才沉默不語的。她似有所悟,看著安琪兒,低低地笑道:“若是看到了自己喜歡的人,記得要和他說話,知道嗎?”

    安琪兒微微一笑,點頭,繼續拿過畫紙來畫畫。

    她看著安琪兒安靜認真地畫畫,微微一笑,她經曆過旁人從未經曆的一些苦難,諸多波折依舊安然度日,慶幸之餘便希望這些孩子能無憂無慮成長,不要像她那樣。

    “夏末,有人找你。”小語從活動室外麵進來,笑眯眯地喊道。

    夏末連忙應了一聲,走向大廳。

    大廳裏站著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麵目嚴肅,不言苟笑,見她出來,恭敬地說:“簡小姐?我是阿七,慕先生有事請你去一趟。”

    慕宴的人?夏末遲疑之際,慕宴的電話已經進來了。

    “末末,阿七是我的人,你隨他來一趟。”慕宴沉穩地說著,夏末敏銳地問道:“出了什麽事情?”

    “你到了再說。”慕宴的聲音有些低沉,有些壓抑。

    夏末心知隻怕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否則慕宴不會專門派人來接她。

    她去跟經理請了假,隨著那個叫做阿七的人離開。半個小時後,梁飛白的車子一路飛速開進了天使慈善,問過前台,得知夏末在半個小時前跟一個男人離開了,臉色陡然劇變,他打夏末的電話,一直顯示不在服務區。

    梁飛白狠狠眯眼,整個人急躁不安起來。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夏末一無所知,被蒙在鼓裏,還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虧。那個男人恐怕是提前就安排好了這一切,他馬不停蹄趕來,還是遲了。梁飛白挫敗地皺眉,如今之計,隻能緊盯住慕宴,看他到底玩什麽把戲。

    夏末隨著阿七一路朝城南而去,大約一個多小時車程,到了一處較為僻靜的住宅區,這一帶看似很是古樸,像是多年前的建築。

    她隨著阿七到了一處獨立的門庭前,推門進去。很是寬闊的的庭院,後麵是三層的小別墅,有些地方還有翻新的痕跡,倒是融合了很多現代與古典的元素。

    進了別墅裏麵,夏末才發現一切裝修的是極為複古的歐式風格,如同十九世紀的英式風格。這樣的結合讓夏末微微愣住,感覺有些壓抑,她喜歡一切英式的風格,但是也深知那樣的風格過於嚴謹,束縛,讓人透不過氣來。

    “簡小姐,請稍微等待一下,慕先生很快就會來。”阿七說完便離開了。

    夏末拿出手機,發現沒有信號,微微愣住,開機重啟,還是沒有信號。

    她沿著大廳的樓梯走上去,牆壁上掛著抽象主義的畫作,每一扇門都關的緊緊的,寂靜一片。這地方,她能聽到自己走路的聲音,靜得嚇人

    。

    她嚐試著打開一扇門,發現門沒有鎖,屋子裏不是很明亮,有厚重的窗簾遮住了天光。

    夏末走進去,才發現這是一間書房,暗色的沉木桌子上有一家全家福。她拿起照片細細看著,一家三口,少年慕宴,與現在的模樣還是很相像的,她掃過照片上的男子,清臒高瘦,有些麵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書房裏是滿滿一屋子的書,書櫥上全是珍藏版的書籍,夏末有些意外地撫摸著這些書籍,看書是她的第二愛好,她喜歡各種類型的書。角落裏擺放著一架鋼琴,夏末走過去,鋼琴架上擺放著五線譜。

    “末末——”

    夏末陡然一嚇,轉過頭來,隻見慕宴靠在門邊,麵色高深莫測。

    “你找我來是為了什麽事情?”夏末見是他,鬆了一口氣,但是不知為何卻也不敢完全放鬆。這樣的地方給她一種古老的靜謐的壓抑的感覺,仿佛時光都停止一般。

    慕宴走進來,低低地說出最新發生的大事:“末末,簡家出事了,這段時間你就住在這裏,等有了最新的消息,我再通知你。”簡正林官職不小,此案已經引起了國人的關注,傳得沸沸揚揚。

    夏末愣在那裏,沒有反應過來,簡家出事了?簡正林出事了?

    “簡正林應涉嫌貪汙被舉報,牽扯出多起案件,目前已經被拘留了。”慕宴抓住她的胳膊,嚴肅地說,“末末,簡家目前一片混亂,簡家所有財產凍結,所有相關人士都在接受調查中,你是簡家的私生女,一直沒有入簡家的族譜,但是現在非常時期,你還是不要露麵的好。”

    夏末低低笑起來,隻覺全身的力氣散盡,有些不敢置信,簡正林居然出事了,那個男人真的出事了。多年來心心念念的一切終於成為了現實,她該高興的,不是嗎?那個禁錮了她多年的家族也許就要土崩瓦解,再也沒人會利用手中的權勢傷害她,她該高興的,可是無論骨子裏如何厭惡,無可否認,那個家族與她都是有血脈關係的。

    涼薄與疲倦,原來簡家的滅亡之於她隻是這樣的感覺。

    “他是怎麽出事的?一般人,一般的案件根本動不了他。”夏末抬眼問他,首先想到了梁家,能動簡正林的絕非一般人,她曾經讓梁飛白查過一樁多年前的案件,但是梁家的態度一直很保守。

    慕宴放開她,看著書房裏的全家福,淡淡地說:“有人揭發了多年前的一樁冤案,十三年前一位清官被誣告,後來死在了獄中。這

    些年來簡正林貪汙枉法,雖然做的很幹淨,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查還是可以查出來的。”

    夏末身子微微一軟,靠在身後的鋼琴架上,如此一來,簡正林隻怕再也翻不了身,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得令她恍惚。

    “你怎麽了?”慕宴扶住她,低低地問著。

    夏末搖頭,簡家敗落,簡正林入獄,簡可容遭退婚,性情大變,幾欲瘋癲,她一直要複仇的對象如今全都淒慘無比,可她卻感覺到全身冰冷,無形中似乎有一隻手在暗中操控著這一切,她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這一切都是針對簡家而來的,她是簡家人,她感覺自己陷進了泥沼中,越掙紮越是無力,惶恐不安。她早已不是天真的女孩,若不是有勢力,多年謀劃,絕對不會突然爆出這麽大的事件。

    “你知道是誰嗎?是誰要毀掉簡家?”夏末抬眼看向慕宴,那個暗中操控這一切的人太可怕了,是仇恨還是政敵?

    慕宴微微茶色的深眸更加深諳起來,仿佛有時光剪下來的雲朵暗影,飛掠而過,他淡淡地說:“我不知道,末末,簡家的事情,我無能為力。”

    “末末,這段時間很敏感,我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你安心呆在這裏,我還有事情,要先出去,這裏是我父母親以前居住的地方,我重新裝修了你喜歡的歐式風格。”慕宴輕輕抱住她,低低地說,“末末,有事就和傭人說,知道嗎?”

    夏末點頭,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拿出手機,還是沒有信號,夏末看著這個安靜的地方,心陡然間不安起來,她急急走出書房,在這個別墅裏轉起來,想要找一處明亮一點的地方,她害怕黑暗,她要去找光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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