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的瑞王府非常安靜。


    華麗的府邸隱於夜色之中,貴氣的門楣朱紅的高牆象征著權利與榮耀。


    迴味牽著蘇妙的手,站在華美的府邸外,望著高高的門楣上印刻的如鐵畫銀鉤般的三個大字——“瑞王府”。


    蘇妙被他拉著手,她向他的側臉看了一眼,又望向麵前這座屹立在梁都內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瑞王府。寬大的朱紅大門前兩座昂首銜珠的白玉獅子形態威武,足有十米高的圍牆肅穆恢弘,氣勢磅礴。還有正中那一方玄匾金字,“瑞王府”三個字流暢遒勁,霸道狂厲若蒼鷹,從張揚的字跡就能夠看出府邸主人的地位是何等的顯赫尊貴。


    迴味站在瑞王府門前,靜靜地望了一會兒,才邁開步子。他走過去,來到大門前,輕輕叩響了門環。


    不多時,大門開了一條縫兒,一個年輕的漢子探出頭來,借著燈籠的光線覷著眼睛在迴味的臉上瞧了一會兒,嚇了一跳。他低唿了一聲“三公子”,然後整個人跳了起來,匆匆忙忙把大門打開,賠著笑臉把迴味往裏讓。


    蘇妙因為門房熱情的態度詫異起來,狐疑地問迴味:


    “這瑞王府,你常來?”


    “沒來過。”迴味迴答。


    沒來過,瑞王府的家丁還能認出他,而且還這麽熱情,蘇妙禁不住嘖舌。


    兩個人往瑞王府裏走,剛走了沒多遠,就看見瑞王府的管家火急火燎地跑過來,一頭汗地請了安,喚了聲:


    “三公子,三少奶奶。”


    他本來在看見蘇妙時喉嚨裏卡了一下,不過他人機靈,半猜半認認出了蘇妙的身份,揣度著迴味的心思,用了一個能讓主子心悅的叫法。


    很顯然,迴味對“三少奶奶”這個叫法很心悅,他衝著管家點了一下頭,淡聲說:


    “我就是來取點東西,你們都散了吧。”


    管家知道三公子既不愛熱鬧也不愛聽人說廢話,忙不迭地應了,想了想,賠著笑臉,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三公子可要在府裏留宿?奴才讓人把三公子的曦宜苑給收拾出來?”


    迴味想了想,又看了蘇妙一眼,點點頭,淡聲說:


    “也好,把給少奶奶的屋子收拾出來。”


    管家滿臉堆笑,一疊聲地應了,吩咐跟著的下人趕緊去準備,又讓不相幹的人等一並都散了,以防礙了三公子的眼。


    很快,蘇妙和迴味站著的門前廣場上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真的沒來過?”蘇妙狐疑地問。


    “沒有。”迴味淡聲迴答。


    蘇妙撇了撇嘴,鬆開他的手,向前走了幾步。瑞王府比她想象的還要華麗,她去過皇宮,一國的宮殿恢弘富麗氣勢磅礴這是很正常的,可是瑞王府,這瑞王府的肅穆大氣奢侈華麗一點都不比皇宮差,這是超高規格的府邸,這棟華麗的府邸昭示了瑞王在嶽梁國的地位,果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好大的房子!”蘇妙仰著脖子看了一會兒,還是沒能忍住,脫口驚歎道。


    迴味笑了:“想住嗎?”


    蘇妙迴頭瞥了他一眼:“今晚不就要住這兒?”


    迴味笑,望著她,勾著嘴唇,用玩笑的口吻說:


    “讓你做這裏的女主人,如何?”


    蘇妙驚了一跳,倒退半步,用詫異的眼神看著他,語氣凝肅地反問:


    “你要幹掉你大哥?”


    “不用幹掉,隻要不去找他就行了。”迴味笑著說,“反正我討厭他。”


    蘇妙摩挲著下巴,歪著頭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又望向崇閣巍峨層樓高起的府邸,露出一個短笑,說:


    “這主意也不錯!”


    迴味笑笑,他走過來,又一次拉起她的手,帶著她往裏走,經過青磚鋪就的甬路,穿過一道又一道氣派敞闊的大門,向南方一轉,最終來到一座軒昂壯麗的高樓前。


    主人不在,瑞王府的把守更加森嚴。眼前的高樓大概是用來鞏固王府警備的,同時這也是瑞王府最高的一座觀景樓。在這座觀景樓上,每一層看到的王府景色都不相同,最高層的觀景樓可以縱覽王府全景。觀景樓的每一層都有巡邏的守衛,那些守衛英姿颯颯,殺氣騰騰,在看見迴味時,皆無聲地行了軍禮,訓練有素,利落英勇。


    迴味牽著蘇妙的手,拉著她來到觀景樓的最高層。這裏的確能夠俯瞰整座王府的夜景,這座府邸比剛剛蘇妙站在大門口時想象的還要雄偉壯麗,氣勢恢宏。


    從南向北,飛樓斜插,雕甍繡檻,鎏金銅瓦,鬥拱交錯,氣派瑰麗,金碧輝煌。


    “真壯觀呐!”蘇妙將胳膊肘支在觀景樓的欄杆上,用手托住腮,再一次忍不住讚歎道。


    迴味笑看了她一眼:“你喜歡?”


    “我喜歡這房子。”蘇妙說。


    “還喜歡什麽?”迴味望著她的側臉,漫聲問。


    “我喜歡這房子。”蘇妙重複了一遍,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但我不喜歡做王妃,你想知道的是不是這個?”


    迴味為她的迴答微愕,頓了頓,噗地笑了,將雙臂放在扶欄上,望向遠處,勾著唇角,低聲說:


    “你總是這麽直白。”


    蘇妙這一次沒再移開目光,她借著頭頂懸著的紅燈籠射下的紅光,望著他掩藏在燈影裏的側臉,笑吟吟地問:


    “你想做王爺嗎?”


    她感覺到他的唿吸頓了一下,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多餘的反應。他俯瞰著在夜風中富麗堂皇的瑞王府,過了一會兒,輕聲笑答:


    “以前想過。”


    “嗯……”蘇妙拖著長音,調子婉轉地輕輕“嗯”了一聲,“是麽?”


    “梁敏並沒有比我強到哪裏去,甚至有些地方,他比不上我。”迴味輕聲說,他並沒有用感情色彩強烈的語氣,他說的淡淡的,幽幽的,仿佛不是在表述自己的情緒,而是在敘述一件跟自己完全不相幹的事,他淡淡地說,“他唯一能勝我的地方就是他是嫡出,可那又如何,隻要我想,我隨時都可以讓他做不成世子,因為我爹不喜歡他,我爹喜歡的兒子是我。”


    蘇妙雙手抓在欄杆上,望著對麵一座小樓上懸掛著一盞非常漂亮的蓮花燈,她一眨不眨地望著那盞蓮花燈,沒有說話。


    “可是,倘若我真那麽想了,我就像是一個嘰嘰歪歪爭寵的小妾,隻會讓人覺得惡心。”默了一會兒,迴味接著說。


    蘇妙差一點笑出聲來,她蹭了蹭嘴唇。


    “能否承襲王位其實也沒那麽重要。”他說,頓了頓,續道,“不過,那時候我的確有過想要去做的事,隻是一直都沒有辦法去做罷了。”


    “為什麽?”蘇妙問。


    迴味垂下眼簾,笑笑,輕聲說:


    “我這麽說你大概會不高興,不過我確實並不是天生就喜歡呆在廚房裏的,我是被圈成一個框被框在廚房裏的,就像是一幅永遠都不能超出畫紙的畫,我必須要呆在裏麵,因為我一旦走出那個用來圈住我的框,就會打破某種維持著表麵平靜的平衡,就會發生許多麻煩。建立功勳,興利捍患這種無聊的俗事我幼年時也曾想過,隻是我不能做。”


    蘇妙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我娘她其實並不想生下我。”默了片刻,他低聲道,“因為我會成為她的弱點。”


    “能成為別人的弱點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嗎,說明那個人是在乎你的。”蘇妙突然歪過頭來,看著他,說。


    迴味一愣,大概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他用驚詫的眼神望著她。


    “我一點沒覺得你生下來是個麻煩,相反我認為你能在這個世上真是太好了,因為沒有你我八成會嫁不出去,迴味,你不覺得你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因為要等著我嗎?”蘇妙正過身,麵對麵地望著他,行雲流水地問。


    迴味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望了一會兒,朱紅的唇勾起,漾開一抹淺笑,他低笑著說:


    “你的態度真傲慢。”


    “你有哪裏不滿嗎?”蘇妙挑眉,問。


    “沒有。”迴味搖頭,從善如流地迴答。


    “建立功勳興利捍患也不是無聊的俗事,這是士人的理想。”蘇妙重新伏在欄杆上,望著遠處的蓮花燈籠,淡聲說,“人的一生也不可能隻有一個理想,會有變化才正常,比起你從前的理想,我更想知道的是,未來,你是否還希望建立功勳興利捍患。”


    迴味凝著她被風吹起的燈籠映襯得忽明忽暗的側臉,默了片刻,輕淺一笑,幽聲說:


    “我現在的未來,是你。”


    蘇妙的心髒在他話音落下時輕輕地彈跳了下,奏響了一隻美妙悅耳的音符。


    她勾著嘴唇,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用懷疑的音調語氣嚴肅地問:


    “那這次去魯南又算什麽?是不情不願卻沒辦法隻能去,還是蠢蠢欲動帶著期待很想去?”


    “既沒有不情不願也沒有蠢蠢欲動,是沒辦法但是也很想去,大概是想為過去的自己寫上一個終結吧。”迴味望著她,輕聲迴答,他沒有迴避她的問題,也沒有用不幹脆的語氣,他流暢利落地迴答了她,這大概就是現在他心裏最真實的答案吧。


    蘇妙伏在欄杆上,歪著頭,望著他,目不轉睛地望了他一會兒,忽然唇角勾起,淡笑著道:


    “既如此,你就去吧。”


    迴味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幹脆就答應了,雖然去魯南是他擅自決定的,可是他並不想她因為他的這個決定感到不高興,他不想他們二人因為這件事產生隔閡,因此,他剛剛很認真地解釋了他的理由。盡管他很認真的解釋了,可是他的心裏依舊有點忐忑,他很擔心她不能理解不想理解沒辦法理解。然而她竟然這麽輕易就理解了,並且如此爽快就答應了。


    他驚愕,同時也有點高興。


    “反正就算你去了迴不來了我也有一打備用的可以任意改嫁。”蘇妙接著說。


    正高興的迴味臉刷地黑了。


    “你不是說沒有我你就嫁不出去嗎?”


    “說說而已,別當真啊!”蘇妙手一擺,笑哈哈地道。


    “你說的備用的是誰?”迴味黑著臉問。


    “太多了,你指的是哪一個?”蘇妙揚眉,笑吟吟地反問。


    迴味冷森森地瞪著她笑晏晏的臉。


    “女騙子。”


    蘇妙雙手一攤,露出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


    他的手突然落在她的後腦上,手掌微微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倏地將她向前一推。這動作來的太突然,蘇妙嚇了一跳,芳心一顫,待迴過神來,他已經貼近她的臉。黑夜裏,燈影搖曳中,她隻能夠看清他離得過近的嘴唇,唇色朱紅,薄厚適中,卻鋒銳如刃,在這一刻,仿佛刺進了她的心窩,讓她思緒混亂,心跳如擂鼓。


    “‘你的存在隻是為了等待我’這句話也是騙人的?”含著笑的幽沉嗓音貼著她的耳垂驟然響起,如陳年佳釀,醉人心魂。


    蘇妙下意識吞了一下口水,她的耳朵被他吹的很癢,可是又不能抓,撓心的麻癢感順著耳垂流了下來,流竄進每一根神經裏,讓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她小聲否認,嗓音有些啞。


    “那你是怎麽說的?”他低聲笑問。


    “我說的是,你不覺得你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因為要等著我嗎?”她一本正經地迴答。


    他聞言,嗬地笑了。


    “確實如此。”他幽聲迴答。


    下一刻,迴味動作輕柔地抱住了她,就像是擁住了最珍貴的寶貝。


    風起。


    他笑得柔和……


    “明早什麽時辰走?”在去曦宜苑的路上,蘇妙問。


    “卯時。”迴味牽著她的手迴答。


    “好早!”


    迴味笑笑,將她送到曦宜苑裏,查看了正房的臥室,見被褥整齊,常備的物件兒也都擺著,還算滿意,扭過頭對蘇妙說:


    “不早了,你快睡吧,明日走之前我會來告訴你,你不用先起來。”


    蘇妙點了點頭。


    迴味含笑摸摸她的頭,轉身往外走。


    蘇妙站在燈下,望著他頎長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似突然塌了一塊,酸澀,發空。


    迴味走到門口,正要開門出去。


    蘇妙突然快步上前,在他的手觸在門板上時,她拉住了他的胳膊。


    迴味的心重重一跳,迴過身,用驚訝的眼光望著她。


    蘇妙依舊握著他的手臂,她抬起眼,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燭光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恍若一泓清泉,秋波幽幽。


    迴味的心跳在一瞬間加快。


    “做什麽?”他望著她的臉,柔聲笑問。


    空氣中彌漫著燭火的氣味,微焦,微甜,舒適的熱度讓人血液的流淌速度驟然加快,心神微蕩。


    “你明知道,為何要問?”她凝著他,綿聲含笑,低低地反問。


    迴味望著她,望了一會兒,溫軟的眸光順著她的脖子向下,落在她扯住他手臂的手上。他沉默了一陣,忽然抬起另外一隻手,覆在她玉指纖長恍若春蔥的手上,輕輕地覆住,慢慢地握緊。


    蘇妙隨著他捏著她手指的力道上前半步,離他更近。


    他抬眼望向她,她那一雙比秋日的天空還要明澈的眼眸剔透晶瑩,燦若繁星,嫣紅的嘴唇如春天裏盛綻的桃花,嫵媚嬌豔,甜軟誘人。


    他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的心一顫。


    他微微俯下頭,濕潤的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那一刻,他的心跳得飛快。


    蘇妙被吻住的唇瓣微勾,她莞爾一笑,閉上了雙眸。


    即使是寒冷的冬夜,拂過紅燭的風依舊溫暖得如情人的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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