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嬋正在太子府的花園裏走著,因為她穿著男裝,男裝在這種宴會頗為便利,侍衛辯不出她是女人,也不會阻止她去男人才可以去的地方,而女客區已經提前得了吩咐,都知道她是女人,所以不管是男客區還是女客區,她都能去。


    太子府的梅樹林占地很廣,從外宅至內院,明豔清雅,蒼古秀麗。正是梅花綻放的時節,遠遠的就能夠聞到一股細細的芬芳。


    蘇嬋將雙手插在口袋裏,慢吞吞地在梅林中走著,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陰沉的低喝:


    “蘇嬋,站住!”


    蘇嬋停住腳步,繃著一張臉,迴過頭,看著突然出現在梅林的梁敖,他由遠及近,氣洶洶地走過來。


    蘇嬋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一直到他都快衝到自己的鼻尖上了,她皺了皺眉。


    “你也差不多該懂些事了,你又不是孩子,怎麽能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口無遮攔,想什麽就什麽?”梁敖黑著一張臉,皺著眉,用教訓的語氣。


    “我想什麽就什麽。”蘇嬋雙手背在身後,用波瀾不驚的眼光盯著他看了一陣,慢吞吞地道。


    她這種絲毫沒有緊迫感的性子讓梁敖想抓狂,在他看來,她並不是不明事理,如果她真是那種不明事理胡攪蠻纏的女孩子,他也沒有多餘的耐心去理會她。她是我行我素,完全按照自己的步調,根本不考慮周圍的環境變化,從這方麵來,這丫頭是個很任性的人。她的這種任性讓他無奈,又覺得好笑,他很想替她改一改,他覺得就她這樣的性子,一直任性下去,早晚會吃虧,而他莫名的並不想看到她吃虧。


    “你明白你現在的身份嗎?”他耐下性子,問她。


    “不明白。”蘇嬋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但是沒有聚焦的感覺,就好像對他完全沒有興趣,她的語氣也是漫不經心的。


    “你是本王的側妃。”梁敖盯著她的眼,一字一頓,用宣告的語氣,嚴肅地對她。


    “那是你的。”蘇嬋對他的話不屑一顧。


    “長公主帶了本王的聘禮已經登門提過親了吧?”梁敖看著她問。


    “她沒告訴過你,爺拒絕了?”蘇嬋乜了他一眼,一臉不屑地反問。


    在他麵前自稱“爺”,梁敖火冒三丈,他突然很想抽她那張趾高氣昂的臉,她另類的高傲比那些裝腔作勢的冷美人更加討厭。可他是一個修養良好的男人,他不會打女人,更何況她還隻是一個姑娘。


    梁琦的確沒告訴過他蘇嬋拒絕了,可就算她沒告訴他,他也猜到了。他勉強勾著唇角,忍耐著躁怒,對她道: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自己的處境,現在整個嶽梁國都知道你我兩情相悅,本王要納你做側妃。作為一個女子,就算你不願意,你也已經是本王的人了,因為你的名節已經係在了本王身上,不會再有任何男子敢對你有非分之想,你隻能是本王的人!”


    “兩情相悅?”蘇嬋蹙了蹙眉尖,用愕然的眼神看著她,語氣裏盡是啼笑皆非,“我和你?”


    梁敖終於見識到了她的情緒波動,雖然跟平常人比較並不明顯,可是對她來已經算是十分明顯了,盡管她的明顯變化是因為對他的不屑一顧。


    梁敖怒極反笑,他居然被她這樣輕視:


    “和本王兩情相悅,你有哪裏不滿嗎?”


    蘇嬋直上直下地打量了他片刻,慢吞吞地“嗯”了一聲,算是迴答。


    “哪裏?”沒發怒的自己真是好脾氣,若此刻麵對的不是這個呆頭呆腦的臭丫頭,梁敖早就把對方扔進死牢去了,就因為她過於呆頭呆腦,他勉為其難原諒了她,他咬著後槽牙,冷笑著問。


    “全部。”蘇嬋不鹹不淡地迴答。


    ……全部。


    他現在感覺她是一定要激怒他不可!


    “蘇姑娘,我了這麽多,看來你還是不明白你現在的處境。”他看著她,皮笑肉不笑地。


    “不明白的好像是你。”蘇嬋昂著下巴,用冷森森的語氣道。


    “怎麽?”梁敖冷笑了一聲,露出一副饒有興致的表情,問。


    “看來景陽長公主沒有把我的話帶給你嘛。”她慢吞吞地。


    “什麽話?”梁敖一愣,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她,問。


    蘇嬋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向通往內院的垂花門走去,她沒有迴答他。


    “站住!”梁敖哪能就這麽放她離開,陰沉著一張臉,盯著她的脊背,冷喝道。


    蘇嬋沒有理會他,還在往前走,而且不是落荒而逃的那種,她從容淡定,就像是沒有跟他發生過衝突似的,完全就是在逛花園子。


    梁敖火冒三丈:“你站住!”他厲聲怒喝。


    蘇嬋不理,人已經走到垂花門前,眼瞅著就要進去了。


    被徹底無視了的梁敖怒不可遏,三步並兩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聲道:


    “本王命你站住!”


    他話音未落,被他抓住手腕的蘇嬋眼底掠過一抹淩厲,她猛地轉過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向上一提,力道巨大。她強硬地拖著他的身體轉了半圈,緊接著將他重重地甩在垂花門旁邊的院牆上!


    梁敖沒想到她會突然出招,來不及防備,後背重重地撞在院牆上,那股狠勁兒,若不是他練過武,他一定會被撞得背過氣去!


    “臭丫頭!”他驚怒交織,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


    蘇嬋用力揪著他的衣領子,那氣勢就像是要把他勒死似的。她高昂著頭,兩人的麵孔近在咫尺,男女的距離如此近,她作為姑娘卻沒有任何害羞。狼狽中的梁敖更是不會產生任何旖旎的心思,他就要氣炸了。


    蘇嬋冷冷地瞪著他的臉,陰沉著嗓音,一字一頓地警告道:


    “再敢碰老子,老子就捏碎你的命根子!”


    這樣的威脅比任何一種威脅都讓梁敖生氣,這是關於男人的尊嚴,即使戰場上杞枝國各種惡毒的罵陣他都不生氣,可是被一個女人用這種話來威脅,男性的自尊被敲得粉碎,是可忍孰不可忍,梁敖被氣爆了!


    蘇嬋擲地有聲地完,扔開他的衣領子,轉身,揚長而去。


    梁敖勃然大怒,陰沉著目光,看了蘇嬋一眼,突然冷冷一笑。他再次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硬地將她甩在院牆上,腿抵在她的兩腿之間,霸道地將她按在牆壁上,並且態度蠻橫極其惡劣地對著她的嘴唇粗暴地吻下去!


    你不是不讓老子碰嗎,老子就碰了,你能怎麽樣?


    梁敖完全是在賭氣,他被怒火衝昏了頭,他的嘴唇落在她的唇上,這觸感有陌生,同時亦讓他覺得很新鮮,軟軟的,涼涼的,算不上豐滿,卻很幹淨,沒有粘膩的口脂,感覺還不壞。


    他心裏一動,正想進一步撬開她的嘴唇。


    沒想到下一秒……


    碎裂般的疼痛襲來,差讓他飆淚!


    他全身都動不了了!


    這個臭丫頭!


    她是女人嗎,居然真的用手!


    就快要捏碎他了!


    他被迫離開她。


    蘇嬋一拳揍過來,重重地砸在他的臉上,緊接著一記迴旋踢,正中他的下巴!


    她沉著一張臉,啐了一口,冷冷地道:


    “惡心!”


    打臉也就算了,她居然還“惡心”,她也不看看她自己,有什麽臉嫌棄他?


    梁敖怒不可遏!


    於是兩個人在花園裏打了起來……


    一刻鍾後。


    坐在亭子裏的梁敕收到太監的迴報,武王殿下有急事迴府去了。


    眾人愕然,心想梁敖究竟有什麽急事,去一下連迴來都沒迴來,直接走掉了。


    梁喜生氣地噘起嘴巴:“二哥好過分,把我丟下,自己一個人迴去了!”


    梁敞更是覺得蹊蹺,按理,梁敖最近應該沒什麽急事能讓他在今天這樣的場合突然走掉,他和蘇三姑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梁敞摸著下巴,開始在心裏胡亂猜測。


    彼時,迴程的路上。


    梁敖坐在馬車裏,氣急敗壞地用冰塊冷敷青紫的臉。


    臭丫頭!專門對著他的臉下狠手,她沒聽過打人不打臉嗎?別的地方還好,著這張掛了彩的臉,他明天要怎麽出門?要怎麽上朝?別人問起緣由他要怎麽迴答?難道要他他家後院葡萄架子倒了正好砸中他的臉?


    他火冒三丈!


    蘇嬋同樣火冒三丈,她的心情糟糕透,順著垂花門一臉陰沉地進了內院。


    和他打架一也不暢快,因為梁敖根本就不好好和她打,他有很多顧忌,對著她不打臉也不抓頭發,基本上都是在躲避,還什麽他“不打女人”,真是個傲慢的男人,傲慢得讓她火大。


    她繃著一張臉,順著梅林進入垂花門,垂花門內還是一片梅林,這片梅林貫穿了內院外院,暗香疏影,俏不爭春。


    走了一段路,就在這時,前方一個正在林中賞梅的人突然映入眼簾,那人錦衣華裙,姿容瑰麗,雖已人到中年,卻依舊霏顏膩理,婉約風韻。她站在一棵梅樹下,正仰頭望著,聽到腳步聲,驀然迴頭,看見是蘇嬋,心中湧現出狂喜,她上前一步,顫聲喚道:


    “嬋兒!”


    蘇嬋看見梁琦,整個人都覺得很不好,皺了皺眉,她轉身就走。


    “嬋兒!”梁琦從後麵追上來,“嬋兒!”她心急如焚地攔在她麵前,才要話,卻看見她破裂的嘴角,頓時驚慌失措,愕然低唿,“你的嘴唇怎麽了?”上前一步,心疼地捧起她的臉,要仔細查看。


    蘇嬋沒好氣地甩開她的手,後退半步,反感地看著她。


    嘴唇能怎麽了?


    梁敖那個畜生居然在她捏他時咬了她一口!


    “是誰欺負你了?”梁琦知道她愛打架,以為是誰趁機打了她,勃然大怒,銳聲問。


    “關你什麽事?”梁琦對她的所有態度都讓蘇嬋覺得反感,她冷著一張臉,不屑地。


    “嬋兒……”她一直用惡劣的態度對她,梁琦即使能夠容忍,依舊覺得心傷,眼角泛潮,她用近似於哀求的無奈喚了她一聲。


    這淒涼的語氣卻暖不了蘇嬋的心,她冷冷地道:


    “我了,‘嬋兒’是我家裏人叫的,不是外人叫的,你離我遠一!”


    她態度極惡,臉冷得像冰,聲音似凝了一層寒霜,這讓梁琦心如刀絞,眼看著她轉身,向與她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明明身處在同一個世界,明明距離並不遙遠,可是她卻感覺到她們之間像隔了一道天河,完全沒有融洽共處的空間,這讓她心痛欲裂。眼淚含在眼圈裏,幾乎就要奪眶而出,她顫抖著嘴唇,她忍無可忍。


    “我不是外人。”梁琦帶著哭腔,對著蘇嬋的背影,哽咽著。


    她的聲音不大,但這並不是在喃喃自語,以蘇嬋的距離應該是能聽見的,可是蘇嬋沒有任何反應,恍若未聞,她還在冷漠地往前走。


    “我不是外人!”梁琦再也忍不住了,她哭了起來,高聲對她。


    蘇嬋依舊充耳不聞,她更快地往前走,給梁琦留下的是冷漠如冰的背影。


    被這樣冷酷的對待,梁琦隻覺得從裏到外都是涼的,從頭到腳如被冰封了一樣,全身的血液在一瞬凝固,她體會到了徹骨的寒冷。


    她淚如雨下,對著蘇嬋的背,用盡全力,大聲唿喊:


    “嬋兒!我不是外人!我是你娘啊!你的親娘啊!”


    因為過激的哭泣,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這段話仿佛用盡了她的全部力氣,用力地唿喊過後,她腳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她用雙手捂住臉,無聲地痛哭起來,錐心泣血,十分可憐。


    蘇嬋的心在這一刻停住了,她頓住雙足,僵硬地站在原地,臉色慘白,就像是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被抽幹了似的。


    過了片刻,她木然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一幕卻讓她停滯的心髒咚地一聲,加速百倍。心髒在胸腔內怦怦怦地亂跳,因為過於激烈,她產生了虛脫後的暈眩感。她看著站在前方不遠處的一隊人,太子妃帶領五六個賞梅的女眷一臉驚詫地站在那裏,而在隊伍的右後方,用驚呆了的眼神望著她的那兩個人正是她的大姐和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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