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味不耐地皺了皺眉,冷聲問:


    “你有什麽事?”


    “我……”薛明珠因為他的冷淡,變得畏手畏腳起來,她咬著嘴唇,低下頭,可以看到她的手指頭正在發顫,似壓抑著傷心似的,她沉默了一會兒,顫著聲音,小聲問,“阿味哥哥,你真的要和蘇家姑娘成親嗎?”


    “嗯。”迴味皺起了眉,她受驚小鹿似的樣子讓他反感,他又不是鬼,她站在他麵前戰戰兢兢的是怎麽個意思,真害怕幹嗎要叫住他。


    他雖然不耐煩,可是關於他要成親了這件事他認為還是明確地說出來比較好,這個女人在打什麽主意他清楚的很……他討厭送上門來的,這會讓他的內心毫無波動且覺得可笑。


    薛明珠並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她的一顆心早已經傾進去了,過去年幼,她尚懷著羞恥,縱使芳心暗許,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再加上那時候他正經曆著不可能的暗戀,而她則認為姑母寵愛她又大概知道她的心思,一定會幫她安排。


    可是他離開梁都四年之後居然帶迴來一位未婚妻,如晴天霹靂,她震驚得差一點暈厥過去。如果說之前她還抱著一點希望,認為蘇妙和迴味身份懸殊,這樁婚事不可能成,而她有姑母撐腰,以姑母作為依仗,她配迴味綽綽有餘,現在她的希望則已經徹底破滅。因為中秋時發生的一係列事,不知為何,姑母對哥哥的態度變得冷淡,連帶著她也失了寵,後來她又因為去花園裏采花做點心討姑母歡心結果被馬蜂蜇傷了臉,盡管用了許多藥,可是淡淡的疤痕仍舊無法徹底消除,別說是迴味,就是其他人家的公子也未必會娶她。因為這一點,她在姑母那裏已經成了一枚廢棋,她現在的日子很難過。


    女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婚姻,她現在什麽都不敢再奢求,唯一盼望的就是心坎裏的人能夠看在過去青梅竹馬的情分上憐憫她。


    “阿味哥哥,其實我、我一直都有傾慕的人,那個人就是你!”她深深地垂著頭,雙頰緋紅,咬著唇,支吾了半天,才鼓足勇氣將這句深藏在心底許多年的話說出來,說完之後又敏感地四處張望,他們正站在暗門外,大殿裏的燈火通明並沒有影響他們,她稍稍安心。


    迴味沉默地站在原地,這種情況他該迴答什麽?


    不知怎麽的,他突然想到了此刻正在小廚房裏的蘇妙,蘇妙身邊也有一個對她虎視眈眈的小白臉,愚蠢又自負的小白臉,現在夕陽欲下殘陽如血,正是人心最易被擾亂的時候,如果那個小白臉沒受住夕陽美景的誘惑,對蘇妙說了不該說的話……


    迴味想了半天,突然覺得他根本就不需要擔心,因為當小白臉趾高氣昂地對蘇妙說“我喜歡你”時,蘇妙那貨八成會在愣過之後哈哈大笑,迴答說“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然後那個小白臉保證會覺得自己眼瞎了。不用沮喪,他也經常如此自我懷疑,現在的他已經很習慣了。


    迴味的唇角勾起一絲滿意的笑,在薛明珠看來有點詭異。


    她的心在打鼓,迴味雖然在笑,可是這詭異的笑容看著怎麽都不像是因為她的告白激動喜悅,然而現在的她已經顧不得那麽多,她沒有機會,此刻或許是她唯一的機會,她竭力壓抑著混亂的心跳,上前一步,猛地拉扯住迴味的衣袖,顫著聲音,大膽地道:


    “阿味哥哥,我對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心裏已經有蘇姑娘了,可是不要緊,我不在乎,隻要能讓我在你身邊,就是當妾當丫鬟當永遠見不得光的外室我都願意!隻要你肯讓我留在你身邊,我什麽都願意做!阿味哥哥,你收下我吧,就算是當灑掃的丫鬟,隻要能呆在你身邊,我也是甘願的!”


    迴味:“……”


    難怪沉默寡言的母親會在他小的時候破天荒地開口,警告他說,女人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一定要當心。


    如果是那種目不識丁天性奔放的野丫頭也就算了,出身名門從小接受閨秀教育的薛明珠居然說出這種不知廉恥的話,教導她婦德的女官都是幹什麽吃的,薛貴妃又是怎麽教導侄女的?


    這個皇宮要完蛋了!


    “阿味哥哥……”薛明珠咬著牙,漲紅了臉,垂著頭等待了良久,他還是沒有給她答複,她心跳如擂鼓,羞答答地抬頭,緊張地瞟了他一眼,磕磕巴巴地喚了一聲。


    迴味迴過神,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你剛剛說什麽我沒有聽見,到此為止吧。”


    說罷,繞開她,表情淡漠地走入正殿。


    薛明珠如被五雷轟頂,身子搖了搖,兩行淚刷地從眼睛裏流了出來,她用力咬住嘴唇,那一刻心似從高處跌落摔得粉碎,羞恥、狼狽無情地向她湧來,她覺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突然用雙手捂住臉,風似的逃走了。


    迴味迴到原來站著的柱子底下,臉色不太好看。


    “薛明珠跟你說了什麽?”迴甘笑眯眯地問。


    迴味瞅了他一眼,麵色陰沉。


    好可怕的樣子,迴甘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腳步,跟他拉開一點距離。


    就在這時,錢德海出來,拂塵一甩,響亮地喊道:


    “皇上駕到!”


    說話聲戛然而止,大殿內的朝臣立刻轉身,麵向正前方高高的龍椅,齊刷刷地跪下去。


    ……


    霞光萬道,夕陽如火。


    蘇妙一直蹲在地上觀賞那條來之不易的鮭魚,可是觀賞了半天,科西國的禦廚始終沒有出現,她兩條腿都蹲麻了,隻得找椅子坐下來,開始磨菜刀。菜刀磨完了那禦廚還是沒有來,蘇妙不耐煩了,黑著一張臉問薑大人:


    “怎麽迴事?不是說比賽嗎?人呢?”


    薑大人比她還著急,聽完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監的迴話,臉色不太好看,語氣生硬地蘇妙說:


    “科西國使團還沒來呢,說是大王子起晚了,正在整理,讓咱們再等一會兒。”


    他說的“咱們”以蘇妙的理解並不是他們,使團因為大王子起晚了所以遲到了,等的可不是他們,而是前頭大殿裏的那些人。


    “太陽都快下山了,理由居然是起晚了?”蘇妙皮笑肉不笑地說。


    “說是在海上航行的時間太久,大王子的身體過於疲勞。”薑大人轉述著連他都不相信的理由。


    蘇妙哼了一聲,嗤笑道:“這是完全沒被人放在眼裏啊。”


    薑大人用譴責她不應該說真話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蘇妙撇了撇嘴,從懷裏摸出一本小冊子,漫不經心地翻閱。


    “這是什麽?”佟染問。


    “我讓小味味幫我弄來的科西國語七日速成。”蘇妙得意洋洋地說。


    “你學這個做什麽用?”


    “誰知道對方是什麽人,萬一他罵我,我卻聽不懂他說話,豈不是太吃虧。”


    “就為了這個?”佟染還以為會是什麽更深刻的理由。


    “這個很重要。”蘇妙認真地說。


    “你學會幾句了?”


    蘇妙看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念了句:


    “塞讚勾工!”


    “什麽東西?”佟染莫名其妙地問。


    “你是大傻瓜。”蘇妙笑眯眯地迴答。


    佟染看了她一眼,搖起折扇,不再搭理她。


    又等了半個時辰,科西國的廚師終於來了,一個長著綿羊毛胡子的棕頭發男人,穿著直上直下的土黃色袍子,皮革靴子,戴著用動物毛皮製成的圓形毛帽,身後跟了一個年輕的助手,和他的打扮差不多,看上去有點土。


    薑大人知道這就是科西國的禦廚,客客氣氣地迎上去,想打招唿,可對方應該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他們這邊沒有翻譯。


    雖然說各做各做的菜,沒有多少談話的機會,可語言不通到底還是很不方便。薑大人正在思考怎麽能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禦廚的助手先開口,說的竟然是字正腔圓的嶽梁國語言:


    “我和師父是代表科西國來參加表演賽的,這是師父胡非,科西國皇宮的禦廚總管,我叫梅傑,年幼時曾跟著父親在嶽梁國開過專做科西國菜的菜館,會說一點嶽梁國話。”


    這已經不是一點,助手說起話來很幹練,讓蘇妙很有好感,反倒是他的那位師父,圓圓胖胖的,下巴揚著,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他用一雙綠色的眼珠子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衝著梅傑嘰哩哇啦的說了一句話。


    “師父問,和他比賽的是哪一位?”梅傑翻譯道。


    “是我。”蘇妙似笑非笑地開口,迴答。


    梅傑一愣,顯然沒想到比賽的對手會是女人,剛剛還以為她是在宮裏打雜的宮女。


    他指了指蘇妙,對胡非說:“是這位小姐。”


    胡非同樣一愣,輕蔑地將蘇妙打量了一番,從鼻子裏嗤笑了聲,用嘲諷的語氣開始嘰哩哇啦,蘇妙很清楚地聽見他說:


    “居然派一個女人來出賽,矮子國就是矮子國,國宴的比賽也隻能讓一個娘們兒出來頂了!”


    雖然因為性別歧視,在過去時蘇妙也受過不少非議,可被本國人說和被外國人說還是有區別的。蘇妙火冒三丈,不過還是保持了微笑,她開口,用流利的科西國語輕描淡寫地說:


    “對付閣下,我這個女人足夠了。”


    從速成書來看,科西國語和她之前學過的古拉丁語沒有太大區別,雖然也有差別,但是常用的詞匯要達到差不多能聽懂的程度還是可以的。


    誰也沒想到蘇妙居然能說出來科西國語,胡非和梅傑震驚,薑大人、佟染、阿吉三個同樣震驚,他們震驚的是她居然花了還不到一天時間就用七日速成書學會了科西國語言。


    從此蘇妙又多了一個驚人的傳說,原來看起來懶惰又任性的蘇妙姑娘居然是一個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語言天才,就算是在語言方麵最最有天賦的湘王殿下,都被她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胡非因為蘇妙的無禮,很是憤怒。


    “胡非先生,咱們快開始吧,再不開始,國宴就結束了。”蘇妙皮笑肉不笑地說,說完,轉身進了小廚房。


    這個女人十分不友好,胡非感覺到了,因而更加憤怒,矮子國的女人居然敢對他這個大國的禦廚無禮,傲慢至極!


    薑大人對蘇妙的冒然挑釁很是頭疼,可是他管不了蘇妙,隻得賠著笑臉上前,客客氣氣地把胡非往裏請,對方是上賓,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引起戰爭事件。


    胡非很兇地瞪了薑大人一眼,大步走進廚房,又瞪了蘇妙一眼。


    蘇妙不理他,站在灶台前,看著胡非將灶台烤爐挨個檢查了一遍,露出鄙視的表情,看來是嶽梁國的烹飪環境不適合他這位大廚做大菜,人家大搖大擺地對著徒弟抱怨了句:


    “矮子國就是簡陋,皇宮裏的廚房還不如我家裏的廚房有用。”


    蘇妙覺得他一定是在吹牛。


    幾個小太監費力地將裝著鮭魚的木頭箱子抬進來,放在地下。


    胡非立刻蹲下去,動作相當迅速,把魚腹部油脂最豐富肉質最上等的部位取了下來,據為己有。


    這會兒連薑大人都覺得他有點無恥,魚是你們捕的,就算讓你先挑肉也沒什麽說的,可你這種做法,一言不發地搶肉,就像你直接說我們會不讓你取似的,這種小家子氣的瞧不起人到底是打誰的臉?


    胡非取了鮭魚身上最上等的肉,然後用趾高氣昂的表情瞥了蘇妙一眼,得意洋洋地走到料理台前,開始烹調。


    蘇妙啞然無語,這一迴她沒忍住,用力地翻了個白眼,世界這麽大,傻子不分人種。


    梅傑開始動手,將圓蔥、西芹、胡蘿卜、香菜、檸檬全部切碎,加少許清水搗碎成汁,調入海鹽,將鮭魚肉放進菜汁裏醃入味。


    胡非拿出自帶的平底鍋,說是平底鍋,但這東西根本就不像鍋,隻是一個鐵製的平底的圓盤。他在圓盤上放黃油融化,待黃油燒熱,將醃製好的鮭魚肉放在圓盤上煎。等到魚肉的兩麵被煎成焦黃色,取出來放在盤子裏,再放進燒的通紅的烤爐中,稍微烤一會兒。


    科西國的菜肴大概也是精髓在料汁上,胡非取了牛骨和老母雞一起放入盛器裏,放進烤爐烤到發黃,接著倒入清水,大火燒開後,改小火燒汁,撈出骨頭,濾去雜質。加葡萄酒繼續燒,而後倒入黃油炒麵粉勾芡調勻,慢熬片刻,作為醬汁澆在煎好的魚肉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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