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看了迴味一眼,皺了皺眉,一張小臉繃了起來,看著長生道:


    “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話,你還有點專業精神嗎?”


    “啊呀,難道蘇姑娘覺得我說的不對嗎?”長生笑眯眯地反問。


    “在這個世界上,可以完全超越語言和文化障礙拉近心與心靈魂與靈魂的隻有三樣東西:美食、音樂和微笑。其中美食的力量可以消除一切矛盾、偏見與陰霾,帶給人安定的力量,去感染溫暖品嚐者的心,如果連這個都無法堅信,無法帶著這樣的心態去做這項工作,那你還做什麽廚師,迴家抱孩子去吧。”


    她罕見的犀利讓在場的人很是驚訝,皆用驚奇的眼光望著她,連迴味也愣住了,驚訝地看著她繃了起來的嚴肅小臉。


    長生的笑臉一僵,任誰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毫不客氣地批判臉色都不會好看,雖然唇角依舊勾著一絲淺淺的弧度,眸子卻沉了下來:


    “蘇姑娘這話說的真有氣勢呐,連我都差一點被你震住了。我很好奇,難道你就沒遇到過不公平的待遇嗎,假如你遇到過,那種滋味你應該很清楚,為何又在他人在爭取自己的正當利益時橫加阻攔呢?如果你沒遇到過,那我隻能說不是你太嫩了,就是你的運氣太好有人罩著你。”他說? 著,在迴味的臉上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


    迴味眉一皺,蘇妙有沒有被自己罩著他最清楚。對於這樣的無端指責他很是惱怒,對於長生刻意操縱輿論的行為他亦很是惱火,才想開口。


    蘇妙哼笑了一聲。坦蕩地看著長生,凜然迴答:


    “長生,你別太小瞧我,我從來不用別人罩著我,我自己做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負責,我的工作更是與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不公平?這可不是一個需要用到‘公平’的行當,你說‘不公平’也太可笑了。我從不強求吃我做的菜的人必須要對我做出來的東西感覺到滿意。但我會為了這個‘滿意’去努力,最終我一定會做出來讓最挑剔的人覺得最滿意的食物。如果你認為台下那兩個人會因為一點連帶關係就給我‘開後門’,那實在是太可笑了。他們兩個人隻不過是十五個評審之中的兩個人罷了。而作為我對手的你,這一場比賽,我會做出讓你吃了就認輸的東西的。”她望著他,語氣堅定地說。


    這話說的豪氣。豪邁的氣勢。本來想攪渾水的長生在聽了這番話之後斂起笑容,他淡淡地問:


    “蘇姑娘,說這樣篤定的話好嗎?萬一你輸了……”


    “我不怕輸。”蘇妙微笑著迴答,她笑得格外坦然,“贏又怎樣,輸又怎樣,無論輸贏,我喜歡做東西給人吃然後看對方對我微笑的心情永遠都不會改變!”


    迴味渾身一震。劇烈地震了一下,那一瞬間來自靈魂深處恍若抽搐的震顫讓他愣住了。他的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更何況,我雖然不知道嶽梁國還有多少能幹的同行,但既然你我在這場大賽上相遇,若是不能讓你心服口服,即使贏了又有什麽意思?”蘇妙笑著補充一句。


    “贏得坦蕩輸得坦蕩?”長生揚眉,笑著問。


    “我喜歡坦蕩。”蘇妙認真地說。


    長生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不是平常嬉皮笑臉的笑,而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含著沉斂、幽深、愉悅與興味的笑容,他說:


    “好,我等著你讓我心服口服!”


    “小弟妹有時候也挺可愛的。”迴甘單手托腮,懶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望著賽台上浩氣凜然的蘇妙,說。


    “倒是有點將門風範,雖是平民……勉強能看。”梁敏難得發話,沉聲道。


    迴甘看了他一會兒,摩挲著光潔的下巴,忽然湊過來,用研判的眼神盯著他,笑問:


    “你今天心情不錯?”


    梁敏瞅了他一眼,皺眉,把臉移開一點距離。


    “林嫣大清早就與你大吵了一架,你居然還能這麽高興?”迴甘十分不理解,用以為他腦子有毛病的眼神同情地看著他。


    這一下梁敏的臉徹底黑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今晚你就從宅子裏給我滾出去!”


    “憑什麽?”


    “那是我家。”


    “你家就是我家,我叫了你那麽多年‘小大’你以為是白叫的?”迴甘一臉理所當然地道。


    梁敏皺了皺眉,憋了許多年此刻他終於忍不住問了:


    “這麽多年我一直想問你,‘小大’是什麽意思?”


    “老大啊。”


    “什麽?”


    “就是老大啊,大哥。”迴甘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地迴答。


    “……你給我滾迴去!”梁敏重重地說了一句。


    “你還沒說你今天為什麽這麽高興?”


    “滾!”迴甘自然不會明白,梁敏也是今天才剛剛發現,比起看她沉默寡歡、暗自飲泣、強顏歡笑,當她發瘋似的跟他爭吵時,他更容易理解她究竟在想什麽。


    在目前,讓她吵出來或許是一種讓她發泄怒火和吐露心聲的最好手段。


    “妙妙還是一如既往地有氣勢啊!”貴賓座上,林嫣雙手托腮,愣愣地望著賽台上的蘇妙,輕聲歎道。


    “二姐向來都很有氣勢。”蘇嬋吃著江米條,含糊不清地說。


    “真好呐,我也想像妙妙一樣那麽有氣勢!”林嫣無意識地把臉擠成胖胖的包子形,喃喃地說。


    蘇嬋叼了半根江米條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說:


    “不,我覺得你已經開始有氣勢了。”如果今天早上的事是真的的話。


    賽台上。長生對站在一旁看著他和蘇妙爭論表情正盎然的禮儀官淡聲道:


    “薑大人,開賽吧。”


    禮儀官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妥協了,愣了一愣。緊接著身子一轉,高聲吆喝道:


    “開賽!”


    有夥計用綁著紅布的銅錘在賽台旁掛著的大銅鑼上敲了一下。


    伴隨著“咣”的一聲,四進二第一場賽正式開始!


    關於第一場賽的規則之前並沒有公布出來,因此在吉慶鑼敲響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本場比賽的規則。


    本場比賽的規則很神秘,禮儀官先是笑容可掬地在兩組選手身上看了一眼,緊接著在半空中拍了三下掌。有兩個夥計將一隻用紅布蓋著的大木箱抬了上來,穩穩當當地放在賽台中央,緊接著紅色的大布被掀開。禮儀官勾了勾雙手示意兩組選手上前來。


    蘇妙和長生均是一愣,卻還是順從地過去了,賽了這麽久,他們這些選手早就對大賽組委會的奇葩規則免疫了。即使是大賽上發生再離奇的事情。他們也不會覺得吃驚。


    兩組選手紛紛聚到大木箱周圍,伸長脖子向箱子裏看去。


    “哎呦我的媽呀!”趙河被水箱裏黑漆漆的東西嚇了一大跳,霍地往後躍了半步,驚疑不定地道,“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蘇妙盯著箱子裏圓滾滾長滿了尖刺還泛著一股濃重的海腥味的東西,一雙秀眉挑了挑,眼珠子在長生和他的三個助手身上掃了一眼。


    長生在這場比賽上換了助手,大賽對於助手的人選並沒有規定。隻要是三個人就可以,隻要參賽者沒有換就不算違反規則。


    新助手清一色身強體壯的青年漢子。皆留著絡腮胡子,全都比長生高出一大截,全都帶著走過南闖過北閱曆豐富經驗複雜的浪蕩勁兒,一個個看著箱子裏的東西全都淡定自若,與他們相比,蘇妙團隊裏驚訝過度的趙河和陳盛就顯得遜色多了。


    一雙黑漆漆的杏眼在垂下去時閃了一閃,敏銳地覺察到長生投來的目光,蘇妙望過去,對上的卻是長生似笑非笑的臉,他的表情帶著穩操勝券、勢在必得以及對她不著痕跡的研判,他在探她的底細。


    蘇妙一雙唇同樣勾起似笑非笑,頭一甩,淡定地望向麵前的水箱,麵不改色。


    迴味亦有些驚訝,雖然他並不是不認得水箱裏的東西,但把這種東西運到廚王大賽上來,他實在很吃驚。


    在兩組參賽選手神情各異時,禮儀官已經套上了一隻厚厚的手套,從水箱裏將一隻圓滾滾長滿刺的黑東西拿出來握在手裏,舉起來轉一圈給台下的觀賽者展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接下來的比賽要用的食材,賽台下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的觀賽者比台上的參賽者更加吃驚,人群裏出現了許多騷動:


    “那是個什麽怪物?”


    “怎麽還長刺?還濕乎乎的?這個叫什麽呀?”


    “好嚇人!”


    “這玩意兒能吃嗎?”


    “長的好醜!”


    “看起來有點惡心!”


    柵欄門外的百姓在議論,柵欄門內的貴賓席亦議論紛紛。


    迴甘在看見禮儀官手裏握著的小東西時,驚訝地睜大眼睛,連瓜子都不嗑了:


    “怎麽把這玩意兒運來了?”


    梁敞盯著禮儀官的手看了老半天,皺了皺眉,忍不住問:


    “那是什麽?”


    梁敏看了他一眼,頓了頓,淡聲迴答:“海膽。”


    “咦,你怎麽會知道,莫非你也吃過?”迴甘笑眯眯地問。


    “吃過。”梁敏承認了。


    “海膽?海生的?梁都就有海,怎麽你們都吃過,我卻沒有吃過?”梁敞越發疑惑,好奇地問。


    “文王殿下,海膽這種東西是生活在海邊的漁民們在漁船上因為舍不得吃自己捕上來的海魚,所以就撈上來幾個海膽生吃充饑,不缺吃食的人是不吃的,那東西發苦。”迴甘笑眯眯地說。


    “發苦?生吃?”梁敞對這個還真不了解,皺眉想了半天,問,“既然是生吃,還有什麽好比的?”


    迴甘摸著下巴笑吟吟地望著賽台,淡淡道了句:


    “正因為這樣才更精彩,這是實力與創意的較量。”


    賽台上,迴味的表情嚴肅起來,他看了蘇妙一眼,歪過頭湊到她耳畔,低低地問了一聲:


    “你認得這個東西嗎?”


    蘇妙並沒有迴答,她隻是高揚了揚秀氣的黛眉。


    海膽她當然認得,這是一種很常見的海生物,屬於棘皮動物門下的一個綱,是一種生活在海洋淺水區的無脊椎生物。這種海生物雖然並不稀奇,但是與蝦和魚這類常見的海生物相比,海膽就顯得不是那麽常見了,在烹飪的做法上也不算太豐富。連在信息發達的年代都不太豐富,更何況是嶽梁國這個臨海區域並不廣泛、信息相對來說又比較閉塞的地方。


    迴甘說的沒錯,在嶽梁國海膽是漁民們才會吃的東西,而漁民因為常年在海上打漁吃住都在船上,與平常人的生活習慣迥異,在社會地位上是很受歧視的。受歧視的人吃的東西還是生食自然更上不得台麵,因此造成了海膽這種食材不是臨海區域的人不認得,認得的也不屑吃。


    廚王大賽地區賽四進二的選拔賽上居然選擇用海膽這種食材當主菜,迴味眸光微閃,表情越發嚴肅。


    第一場賽的規則,以海膽為主食材烹飪出一道拿手菜,輔料不限,做法不限,冷熱不限,時間為一個時辰。


    “開始!”禮儀官一聲令下,夥計又舉起銅錘在吉慶鑼上敲了一下,發出響亮的一聲。


    兩組選手沉默地各歸各位,各異的表情,滿腹的心思,比賽從一開始就進入了僵局。


    “大哥,海膽這玩意兒咱們就生吃過,這可怎麽做?”青皮袁洪皺著兩撇八字眉小聲說。


    “是啊大哥,咱又不能就這麽把生的端上去,可不這麽端上去,海膽這玩意兒除了生吃他也沒有別的做法啊!”紅皮蔡青道。


    黑臉夏翁一言不發地磨菜刀,整個台上就聽見他的菜刀在磨刀石上嚓嚓直響。


    長生在對麵立在料理台後擺弄著一顆小海膽的蘇妙身上看了一眼,眸光微沉,哼笑道:


    “還不明白嗎,這場比賽的規矩就是在這兒,非本地產的食材,前人沒有創出烹飪法的食材,這就是一道難題,誰能把這道難題解得漂亮誰就贏了。”


    “大哥,隻有一個時辰,如果不現在開始想做法,一個時辰的時限怕是不夠哇。”袁洪提醒。


    長生盯著養在水盆裏的海膽,頓了頓,凝眸向對麵的蘇妙望去,見她同樣表情凝重地將海膽研究了一陣,而後用刀尖麻利地將海膽撬開……


    津津有味地吃了下去!


    “……”長生的眉角狠狠一抽,他實在不想說……


    這個女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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