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開門!”純娘見蘇妙不太有精神,主動說,起身打開房門,“大姐、嬋兒、煙兒?”


    蘇妙微怔,望過去,隻見蘇嫻、蘇嬋、蘇煙三個人魚貫踏進來。


    “大姐、嬋兒、煙兒,這麽晚了你們三個怎麽一起過來?”


    蘇嫻拉過一個凳子在她對麵坐下,將手中一個布包放在桌上展開,映入眼簾的是數枚嶄新的銀錠,白花花很是耀眼。


    蘇妙心跳微頓,驚詫地道:“大姐,你這是……”


    “一百兩銀子,我把老本都拿出來了,全是當初胡混時攢下的。早些年鬧得確實狠了些,不然也不會隻剩下這點銀子。雖然不算多,我也是盡全力了。你想在豐州開酒樓吧,這筆錢我借你,不要利錢,你什麽時候賺夠了什麽時候再還我,不用急。”蘇嫻淡淡地說了一番話,說的簡單說的直白,說的蘇妙一時間不知道該迴答什麽,表情怔怔的。


    “一百兩還算小數目我就拿不出手了。”蘇嬋說著,亦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包袱放在桌上,“我以前也沒攢過錢,隻有這三十兩,也不用你還,你拿去湊湊數吧。”


    “我的也是。我隻有十兩銀子,是零用錢、平日的工錢外加賣繡品賺了點錢攢下的,雖然不多,二姐你留著用吧。”蘇煙雖然是小孩子自尊心卻高,見自己拿出的最少有點不好意思,嘿嘿幹笑著。


    蘇妙怔怔地望著他們三人,沒想到的一幕突然發生在她眼前,很震驚,很詫異,很不知所措。想說點什麽卻不知該說什麽,心裏翻江倒海的,她想笑卻笑不出來,一時想不出該用什麽表情來應對,愣愣的一言不發。


    “怎麽,還嫌少?”蘇嫻不悅地問。


    “不是。”蘇妙迴過神來,搖搖頭,“隻是太突然了,我有點吃驚,沒想到你們會……也沒想到你們早就開始存錢了。”


    “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對今後有打算,雖然對太遠的事還不清楚,但上次商量過之後我們心裏也都大致有了打算。再說你什麽意思,我好歹是長姐,就算再不可靠,關鍵的時候還是能靠得住的。”


    “還真敢說。”蘇嬋偏過頭去,小聲咕噥。


    “死丫頭,你說什麽?”蘇嫻咬著牙問。


    蘇嬋不答,偏過頭去不搭理她。蘇煙見狀,無語地嗬嗬笑。


    “謝謝大姐了。”沉默片刻,蘇妙半低下眼簾,唇角勾起,會心一笑,“還有嬋兒和煙兒,有這份心,謝謝你們了。”


    “幹嗎突然這麽肉麻,惡心死了!”蘇嫻受不了地嘖舌,雙手搓著胳膊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頓了頓,撓撓眉角,“反正即使加上這些錢也不夠,不過這些體己銀子是我們的一份心,你既然想迴豐州去開酒樓,我們就不反對,也會跟去。啊,這不是我們不想迴去的意思,我是很想迴去的,再在這裏呆下去我真變成村姑了。總之,我也算盡心了,剩下的錢就由你自己想辦法吧。”


    “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在說‘關鍵時候還是能靠得住的’。”蘇嬋哼了一聲,咕噥道。


    “臭丫頭,你故意找茬是不是,再在老娘耳朵邊嗡嗡,小心老娘撕了你的嘴!”


    蘇嬋也不怕她,依舊雙手抱胸,抬高下巴,又哼了一聲。


    他們三個人擱下銀子就離開了,也沒說要個借據。蘇妙坐在桌前望著堆了一桌的銀子發怔,顯然還沒迴過味來的純娘疑惑地問:


    “妙姐姐,到底是怎麽迴事,你缺銀子嗎?迴豐州是什麽意思?”


    蘇妙這才想起來純娘還什麽都不知道,以前是覺得沒必要,不過純娘也算是家中的一份子了,大概緣由還是應該讓她知曉的,於是將周誠和一品樓的事大概說了一遍,純娘驚詫地捂住嘴巴:


    “天啊,世上怎麽會有那種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太可怕了!妙姐姐你別傷心,那種壞男人就不要再想了,依我說,迴大哥比那種壞人好千倍萬倍,就像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小石頭的差距,妙姐姐你就別再想著那種混賬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不過耍手段偷走我爹最重要的品鮮樓我可不會就這樣算了,再說那品鮮樓本來是我應該繼承的東西,偷到我頭上來,好大的膽量!我跟你說,這事別讓奶奶和我娘知道,若她們知道我爹的案子可能有詐還不定會怎麽生氣,也別跟你爹說,年紀大身子不好還是少琢磨那些煩惱。我跟那混賬行子隻是為了更好地繼承酒樓遵父母之命聯姻罷了,那個混賬私奔了才是上天對我的最大垂憐。再說你幹嗎在這時候提迴味,聽起來怪怪的!”蘇妙歪靠在椅背上,雙腳懶洋洋地搭在桌上,有些不自在地說。


    純娘盯著她的側臉,蘇妙疑惑地問:


    “幹嗎?”


    頓了頓,純娘卻隻是嫣然一笑,說道:“沒什麽。妙姐姐需要銀子就早說嘛,妙姐姐也太見外了!”說著走到自己的櫃子前掏了一頓,從最裏麵掏出一個布包,裏三層外三層地打開,笑說:“妙姐姐,我也沒有太多,以前跟爹四處漂泊壓根就沒有積蓄,在妙姐姐的店裏唱曲之後才攢了些錢,隻有二十兩,妙姐姐別嫌棄,收下吧。”


    蘇妙驚詫萬分:“純娘,這可不成……”


    “為什麽?大姐、嬋兒,連煙兒的都收了為什麽就不能收我的?難道我就不是姐妹嗎?”純娘生氣地說著,走到她麵前把銀子往她手裏一塞,微微一笑,“雖然不多,我隻是想為妙姐姐盡一份力。妙姐姐這麽厲害,這點銀子幾天就賺迴來了,到時還我就是了。”


    蘇妙望著她認真堅持的笑臉,前一刻還在為天文數字發愁,現在卻正在經曆著驚濤巨浪般的心理波動。望著手中沉甸甸的銀子,蘇妙沉默了半晌,抬起頭對著她粲然一笑:


    “謝謝了,純娘。”


    妙姐姐的笑容非常有感染力,每一次她笑起來仿佛都能夠溫暖對方的心,望見這樣的笑整個人也會隨之變得柔軟起來,純娘莞爾一笑。


    雖然有蘇嫻等人的出資,卻還是不夠數,蘇妙想去鴿子樓考察一次,但因為連最基本的購買資金都沒籌出來,去了也沒用,反而會麻煩萬老板。可是她又想不出快速籌錢的好方法,雖然她手頭還有一箱子黃金,可那是迴爹給迴味準備的,盡管迴味不知道,但等哪天迴味想通了要迴家時她還得還給他,由她保管並不是她的東西,自然不能動用。


    心裏犯愁,鴿子樓賣得急她也不願意錯過這個機會,不能去借高利貸,認識的朋友賺的都是血汗錢她也不願意去麻煩別人,於是抓耳撓腮起來。


    蘇妙要在豐州買酒樓的消息胡氏第二天傍晚才知道,自然很生氣,直接將她從廚房叫到後巷。


    “真是人大心大翅膀硬了,這麽大的事你竟然連說都不跟我說!你現在長本事了,看你母親沒用了,所以你們姐幾個合一塊瞞著我!你竟然跑去豐州見那個混賬畜生,我卻現在才知道,老娘真是要被你這個死丫頭氣死了!”


    蘇妙料到自己會挨罵,隻是這頓罵來得太快了。誰能想到說漏嘴的人居然是素來少言寡語的蘇嬋,不,蘇嬋那丫頭根本是故意的,她竟然去問胡氏手頭有沒有體己的拿出來讚助點,她該感謝那丫頭如此為她著想嗎?


    蘇妙垂著腦袋,訕訕地笑。


    “我問你,難道你還對周誠那個混賬抱著從前的那些想頭?”胡氏盯著她,氣衝衝地問。


    “當然沒有,我隻是想把品鮮樓拿迴來。”蘇妙嚴肅地迴答。


    “周誠離了品鮮樓之後,怎麽又迴到已經換了東家的品鮮樓,還做了廚長?”胡氏追問。


    “……誰知道,大概是新東家比較欣賞他的手藝?”胡氏的問話有些敏銳,好像對這件事有了懷疑的猜測,不過她還是不願將心中的猜測說與胡氏聽。胡氏過去對周誠很好,這個年歲她不想讓她再為親人更深的背叛傷心。萬一胡氏深陷在後悔不該收留周誠中無法自拔,這樣的結果就沒意思了。


    胡氏一眨不眨地看了她半天,把她看得額角都快冒汗了,才淡淡地說:


    “我也沒多少體己,你爹的事把家裏的銀子全花光了,我這兩年也就攢了二十兩銀子。不過家裏的房地契在我手上,你若看那酒樓合適確實想買下,迴頭我把房地契給你,你賣了吧。”


    “啊?”蘇妙詫然地張大嘴巴,賣房子這麽大的事說得也太輕描淡寫了吧?


    “反正你也長本事了,你那姐幾個也都不反對,長到這麽大,他們三個頭一迴心這麽齊,這麽信你。”胡氏的語氣很平順,其中又含了點欣慰和百感交集,仿佛因為這樣的凝聚力安了心似的。


    信她啊……


    蘇妙心裏一動,她總算明白了這兩天她胸腔內起伏洶湧的波動究竟是為什麽了,無論是蘇嫻、蘇嬋、蘇煙還是純娘,他們都是因為信任她才沒有猶豫地將自己辛苦積攢的體己交給她,他們之所以想幫助她也是因為他們全心全意地信賴她。


    信任,真是一種奇妙又力大無窮的東西。


    “娘在罵二姐嗎?”廚房的後門處,蘇煙把臉擠在門縫裏,擔心地小聲問。


    “大概是吧。”蘇嬋漫不經心地道。


    “都是因為三姐啦,若不是三姐去告訴娘,娘也不會知道!”蘇煙嘟起嘴抱怨。


    “少廢話,就是要讓娘知道,咱家最值錢的東西在娘手裏呢。”蘇嬋眼白一翻,不耐地說。


    “什麽東西?”蘇嫻一愣,狐疑詢問。


    “房地契。”


    蘇嫻蘇煙先是一愣,繼而同時用左拳輕擊右掌,齊聲說:


    “還真是!”


    蘇嬋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們倆。


    立在灶台前的迴味望了他們一眼,卻聽胡大舅頗有感慨地笑道:


    “妙姐兒真是越來越出息了,跟當年的阿東一樣,心氣高有腦子不服輸。”


    迴味沒有做聲。


    蘇老太也知道了,跟胡氏一樣把蘇妙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說的話與胡氏如出一轍,隻是她沒聯想起周誠和蘇東那件案子的關係,隻當周誠是個沒人倫的“畜生,混賬”,當著蘇妙的麵足足把周誠罵了一個時辰,才在蘇妙快睡著時從被褥底下摸出一個五十兩的匣子:


    “你爹從大牢裏出來病著時給我的,是他以前攢下的,悄悄給我讓我留個棺材本,你拿去吧,反正你能掙錢,到時候算了利錢還我。”


    “……”短短兩天時間蘇妙已經摸透了全家人的私房錢小金庫,奶奶的這筆棺材本還是盡量別讓老娘知道,若老娘知道她以為家裏窮得叮當響時老爹卻把自己的私房錢給了奶奶,看病時用的則是老娘當了首飾的錢,老娘一定會氣瘋把老爹從棺材裏罵出來!


    夜闌寂靜。


    蘇妙的屋子裏點了熏籠,暖洋洋香噴噴的,小狐狸四腳拉叉地躺在熏籠旁,眼睛半閉半睜,睡得正香。


    純娘去洗澡了,屋裏隻有蘇妙一個人,她仍舊單手托腮咬著筆頭呀聲歎氣地算賬,這兩天她經常做這個,可是再計算天上也不會掉下錢讓她填補缺口。


    “要是天上下金子就好了!”她歎息著咕噥。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她隨口應道:


    “進來!”


    房門被推開,迴味從外麵步進來。


    “這麽晚了,什麽事?”蘇妙狐疑地問。


    “沒什麽。”迴味淡答,隨手帶上門,在桌上掃了一眼,“還不夠?”


    “嗯。”蘇妙悶悶地哼了聲。


    “還差多少?”


    “至少五百兩。”


    “知道了,剩下的我來入股。”


    “不行!”


    “拒絕的好幹脆。”迴味眉一揚,頗感意外地說,“我還以為你已經走投無路,難得主動說幫幫你。”


    “你隻是暫住,又不是我們家的人,家裏跟我們又是同行,你若成了第二股東,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事,單說一旦你撤股我怕是就得關門大吉。”


    “真冷淡,你分明不信我。”


    “那是兩迴事,你又不姓蘇。”蘇妙端起茶碗道。


    “真麻煩。”迴味摸著下巴想了想,“那我入贅好了。”


    “……噗!”蘇妙一口茶噴了出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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