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做土豆煎餅時蘇妙隻是將試驗品的野果醬給陳六嚐嚐,陳六也隻是幫忙試一下,沒想到試過一口之後竟愛上了,常常自帶土豆來吃果醬煎餅。張虎和於巡檢見他吃的香甜,禁不住吞了吞口水,衝蘇妙吆喝也想要一份,蘇妙笑笑,應了。


    陳六和於巡檢一直呆到打烊才走,臨走前於巡檢笑道:


    “大侄女,還是烤豬蹄,明兒給我留兩個,我中午來拿!”


    “明天店裏定休不營業的。”蘇妙笑答。


    於巡檢一愣,有些遺憾,頓了頓笑說:


    “那後日,後日給我留十個,傍晚我來拿,請客用!”


    蘇妙答應了。


    每月隻有兩天的定休日,前一天定會因為大掃除清理到很晚,次日日上三竿才起床也是常態。蘇妙這一天快中午時才醒,穿上衣服迷迷糊糊地出了門,院子裏靜悄悄的,其他房間也靜悄悄的,明媚的陽光下,身穿寶藍色細布長衫的迴味正坐在院裏的搖椅上閉目曬太陽,一頭烏黑的長發難得不挽不束,柔順地披散在身上,聽見房門的吱嘎聲迴過頭來,看見的是蘇妙一張還沒洗過的俏臉。


    蘇妙沒想到他居然在院子裏,麵色一窘,咕噥:


    “你怎麽在我沒洗臉時出來了?”


    “你沒洗臉我就不能出來,你這要求太不講理了吧?”難得清閑,連續一個月的精神緊繃已經快讓從來沒有如此忙碌過的迴味崩潰了,靠在搖椅上有氣無力地說,“那麽不想被看見,在房裏放個臉盆架如何?”


    “房間太窄,晚上起夜會撞上,水漫金山你替我擦?”


    “迷糊蟲。”迴味閉上眼睛,一字一頓道。


    蘇妙不理他,洗臉刷牙後神清氣爽地出來,擦著手道:


    “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娘!”


    “都出去了。”迴味說。


    “啊?”蘇妙一愣。


    “胡大娘和奶奶帶著嬋姐兒去水神廟供香,大姐帶煙哥兒去買筆墨了。”


    ……也就是說,她和少爺大人被單獨留在家裏了?


    蘇妙一臉古怪地看著迴味,迴味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兩人無聲地大眼瞪小眼。


    吉祥巷前往水神廟的路上,胡氏扶著腿腳不太利索的蘇老太,皺皺眉,還是不放心:


    “把迴哥兒和妙兒單獨留在家裏妥當嗎?”


    蘇老太恨鐵不成鋼地瞅了她一眼,嘖舌:“怕什麽,阿妙今年十五歲了,人漂亮又能幹,更該找個好女婿。迴哥兒模樣好性子好手藝也好,若是能當個上門女婿跟阿妙兩個把菜館經營下去,你多了個半子頂立門戶,阿妙也有了依靠,還不用嫁妝,咱蘇家肯定比現在更紅火。過個一年半載,你抱外孫我抱增外孫,到時候家裏營生穩定了,給阿嬋尋個好親再給煙兒娶個媳婦,到那時你我立刻閉眼都行了!”


    “我聽妙兒說,迴哥兒是個大少爺,因為與父母拌嘴才負氣跑出來,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做上門女婿!”胡氏還是覺得不妥。


    “是大少爺更好,若婚事做成阿妙就是少奶奶,你有個少奶奶閨女下半輩子還用愁?”


    胡氏被說得有點動心,卻還是不放心:“大戶人家怎麽可能會要妙兒那樣的當媳婦!”


    “阿妙怎麽了,不是她是我的孫女我才誇她,咱阿妙要賢良有賢良要模樣有模樣,手藝好還會賺錢,別說給個開酒樓的當媳婦,就算去當那王妃也不差什麽!說到開酒樓,咱家原來也是開酒樓的,阿妙過去怎麽也算是個富家小姐,這樣好的媳婦上哪找去!再說,隻要女婿樂意誰不樂意都沒用,當初我拿上吊威脅繩子都套脖子了,阿東不還是娶了你!”


    胡氏別過頭去,冷哼:“若是婆家有個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刁鑽婆婆,就算是天皇老子家也不能嫁。”


    蘇老太被噎了一下,眉毛倒豎,拐棍敲地大罵道:


    “你這惡婦,竟然敢當麵罵自己婆婆!”


    “我又沒說是你,難不成你也覺得你自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又刁鑽?”胡氏嗤笑。


    兩個人又在大街上吵起來,引來許多側目,跟在後麵的蘇嬋悄悄與她們拉開一點距離,有種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感覺。


    長樂街上,蘇煙扁著嘴跟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蘇嫻慢吞吞走著:


    “大姐,為什麽要讓二姐和討厭鬼單獨在家裏?”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一雙丹鳳三角眼鎖定住兩點鍾方向一名清俊富有的大官人,蘇嫻立刻風情萬種地拂了拂頭發,唇角抿起,勾勒出撩人的似笑非笑。


    蘇煙被噎了一下,低著腦袋不高興地問:“大姐你就不擔心嗎,那個討厭鬼說不定會欺負二姐!”


    “你二姐比鬼還厲害,誰敢欺負她,她不折磨小迴兒就不錯了。”清俊的大官人沒有理她,一心關注身旁十五六歲的小妾,蘇嫻氣得牙根癢癢,憤憤地瞪了一眼他們買的如山的奢侈貨,扭身進了布莊。


    “大姐,我們要去買筆墨!”


    “我先挑兩匹布再說,你過來幫我拿。”蘇嫻說著,人已經進去了。


    蘇煙垂下腦袋,長長地歎了口氣,他不該和大姐一起出來的!


    蘇家。


    蘇妙沒想到全家人一早都出去了,原來現在隻有她和迴味在家,看了一眼悠閑曬太陽的迴味,摸著下巴想了想,問:


    “那早飯呢?”


    “他們大概去外麵吃了。”


    “你呢?”


    “我吃過了。”


    “自己煮的?吃了什麽?”


    “陽春麵。”迴味簡短地迴答。


    “你為什麽那麽喜歡吃陽春麵?”蘇妙狐疑地問,迴味不答,她也不在意,頓了頓,雙手合十貼在臉頰下,歪過頭衝著他粲然一笑,“小味味,煮碗餛飩來吃吧?”


    迴味沒想到她竟能厚著臉皮提出這種要求,皺皺眉:“自己煮!”


    “連續煮一個月的菜我也有不想進廚房的時候。”蘇妙一臉萎靡不振的表情。


    “我不也一樣。”


    “你隻是給我打下手,再說你現在是我的學徒。”


    迴味被她很輕易就說出來的嚴酷事實噎了一下,這分明是對他尊嚴上的侮辱,咬了咬牙,他忍氣吞聲地站起身,頭也不迴地進了廚房,廚房內很快傳來剁肉聲。


    蘇妙得意地笑笑,走到他的搖椅前坐下,舒服地搖著,閉目享受秋日裏溫暖的陽光。


    迴味黑著臉從廚房出來,將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餛飩放在桌上,硬邦邦地道:


    “吃吧!”


    蘇妙立刻從搖椅上跳起來坐到桌邊,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鮮美微鹹的雞骨湯,雖然湯裏看不到浮油,入口卻帶著油脂特有的滑膩綿厚的口感。舀起一粒餛飩咬一口,有濃厚的湯汁滾熱地溢出來,外皮略硬但很光滑,肉餡緊實富有彈性,她眨巴了兩下眼睛:


    “小味味,你的手藝比才來時長進了不少!”


    迴味眼眸微閃,低聲問:“真的?”


    蘇妙點點頭:“雖然味道上還有點差強人意,不過才這麽少的時間就能不用秤做到這種程度……”她看著他嘻嘻一笑,“我很欣慰。”


    迴味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扭過頭去哼道:“差強人意你還吃,你還真是什麽都能吃得下!”


    蘇妙眼睛一瞪:“別把我說的像小狗一樣,我可是懷著很溫柔的心情在吃!”


    迴味的嘴角狠狠抽了抽,她腦子沒問題吧。坐迴搖椅上,他繼續曬太陽。


    蘇妙吃光餛飩洗了碗之後,鑽進後院折騰了一陣,迴來時手裏提著魚竿和魚簍,笑嘻嘻說:


    “小味味,咱們去釣魚吧!”


    迴味睜開一隻眼睛看了她一眼,又閉上:“不去!”


    “好吧,那你好好看家,若是想出門,記得把門都鎖上。”說著去房裏拿了草帽扣在頭上,興致勃勃要出門。


    閉著眼睛的迴味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她就不能更有誠意地邀請嗎?


    蘇妙才想出門,迴味忽然從搖椅上站起來,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蘇妙一愣:


    “你不是不去嗎?”


    迴味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又趾高氣昂地迴答:“我改主意了。”昂首闊步率先走出門,留她自己鎖門。


    蘇妙望著他的背影,眼尾狠狠一抽:他腦袋沒問題吧!


    長樂街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定休日冷情,反而更加熱鬧。蘇妙背著魚簍扛著魚竿興奮地東張西望,時不時跟熟人小販打招唿閑談幾句,以至於走在前頭的迴味不得不數次停住腳步等她,額角的青筋越跳越歡,也不理人,跟他打招唿的人並不在意,徑直走到蘇妙身旁加入侃大山的隊伍,眼瞅著胡侃的隊伍越來越壯大,已經過去一刻鍾了,迴味忍無可忍,上前一步抓住蘇妙的胳膊轉身就走:


    “你不是要去釣魚嗎,還不快走,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我算著時間呢,隻不過聊兩句,你急什麽,明明剛才還說不想去!”蘇妙鼓鼓嘴,不滿地道,頓了頓,衝著剛才的交流群揮著手笑說,“陳五哥陳六哥阿大哥滿富哥黑子哥,我去釣魚了,明天有新菜單,你們要來啊!”


    幾個漢子向她揮著手應了,滿富看著迴味拉著人走得更快一張臉漆黑如墨,笑道:


    “這迴小哥也忒明顯了!”


    “忒明顯了!”吳阿大深以為然地點頭。


    “什麽什麽,什麽忒明顯了?”黑子不解地問。


    陳五莞爾一笑:“年輕人呐!”


    眾人感歎地點點頭,隻有黑子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你幹嗎走那麽快?”蘇妙問抓著她急匆匆好像要去趕集的迴味。


    “我這是正常步速。”不知為何,他說話的語氣有點陰森。


    才怪,平常明明像隻蝸牛!


    蘇妙撇撇嘴。


    就在這時,隻聽前方一個被人群層層包裹仿佛在大甩賣的圈子裏突然傳來粗啞又悲憤的哀鳴:


    “小官人求您行行好,放過小老和閨女吧!”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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