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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醋舅舅的亮相很出彩,如果不是有小舅舅在旁邊陪著,洪濤真不敢認這位從小就經常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男人。


    大冷天的,他穿了一身豆青色的對襟兒棉服,袖口挽起一道兩寸寬白邊。足蹬棕色千層底羅漢鞋,鞋麵上還有幾顆念珠一樣的裝飾。


    中間是飛機場、兩邊是鐵絲網的腦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光滑溜圓的大禿頭,配上金絲邊細腿眼鏡和有些花白的長眉毛,猛一看真有點得道高僧的感覺。


    “無憂,本居士法名李無憂……”當洪濤親切的稱唿其醋舅舅時,換來的不是笑罵,而是莊嚴的法號和單掌禮。


    “啊……嗬嗬……那無憂居士,裏麵請……”就算再見多識廣,這個場麵也讓洪濤臉上的表情有點僵。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怎麽江湖騙子醋舅舅成皈依佛門的居士了,變化有點大啊。但這時候就最體現基本素質了,先別忙著問明情況,院子裏還有外人,有什麽話進屋再說。


    “怎麽著,老吳,有事兒?”別說洪濤有點愕然,院子裏的人基本都看傻眼了,肯定也有洪濤剛才的感覺,總覺得這位老人有股子仙風道骨。唯獨有個人沒傻看著,跟在洪濤身後也走向了北屋。


    “老李迴來,我當然得有事兒了……”吳友良上前一步和洪濤並排而行,嘴裏小聲嘀咕著。


    “靠……”洪濤隻能用一個字來代表此時的心情,合算吳友良也認識醋舅舅。想一想也不奇怪,他哥哥是和小舅舅一夥兒的,那他小時候肯定也見過這個老騙子唄,都是家學淵源啊!


    “小濤啊,都長這麽高啦……但模樣沒變,挺好,一眼就能認出來!”屋門剛關上,醋舅舅就不再是那副坦然自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模樣了,拍著洪濤肩膀咧嘴一笑。


    “詞怎麽還是老詞啊?”聽到這句問候,洪濤隻覺得眼前一花,仿佛又迴到了姥姥家的院子。


    小舅舅屋裏依舊是煙霧繚繞,幾個魍魎鬼魅正湊在一起談論著上億的大買賣,說餓了一起出去到胡同口吃碗刀削麵,然後各迴各家。


    “哈哈哈哈……嗬嗬嗬嗬……嘿嘿嘿……”瞬間,屋子裏就爆發出好幾種頻率的笑聲,穿梁繞瓦,久久徘徊。


    “是啊,老嘍,我和你舅舅認識的時候,你才這麽高……一晃二十幾年,垂垂老矣,不複當年之勇嘍……”


    隨著笑聲,眾人各自落座,醋舅舅直接就在沙發上來了個葛優躺,一手抹著光頭,一手比劃著洪濤上初中時的個頭,唏噓不已。


    “這麽說您能隨便迴來啦?”這些話聽在洪濤耳朵裏都屬於放屁,他關心的是老頭為啥變成這樣,還敢大搖大擺的迴京城,不是說連長江都不敢過嘛。


    “都什麽年頭的黃曆了,現在告我的單位不是倒了就是被人吞了,連原告都沒了我還怕誰?”醋舅舅很是得意。


    “那您這幾年怎麽不張羅著迴來看看啊?”洪濤一邊忙活著沏茶,一邊還在追問。


    “唉,家裏都沒人了,迴不迴來有什麽區別。這事兒說起來啊還得感謝你舅舅,老娘走的時候我都不在身邊,還是他給張羅的。小濤啊,等你舅舅老了可別當白眼狼啊。”一句話把醋舅舅的傷心事勾了出來,談不上老淚縱橫,倒是也濕了濕眼角,順便還把小舅舅誇了誇。


    “成啦成啦,讓你迴來不是憶苦思甜的,差不多得了。再說你也沒吃著苦,看看這身肉,平時都吃什麽了,滿臉冒紅光!”小舅舅還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打斷了醋舅舅的迴憶。


    “小吳,我戒了,你們抽、你們抽,不礙的!”吳友良拿出煙來發了一圈,輪到醋舅舅時他擺著手拒絕了。


    “不是吧舅舅,怎麽連煙都戒了!”洪濤非常吃驚,要知道當年這位醋舅舅一個人就能把小舅舅的屋子裏弄得睜不開眼。這麽大的煙囪居然戒了,難不成身體出了毛病?很可能,怪不得又是居士又是戒煙的。


    “嗨,幹啥就得吆喝啥……看看,咱可是有證的,總不能再煙酒不離手了吧。”醋舅舅伸手從衣服內兜裏掏出個紅皮小本子扔在茶幾上。


    “真的假的?”洪濤離的最近,拿起來一看,居然是皈依證。


    “假的多,真的也不少。我這個是真的,有師傅。不過別當真,南邊信這個的多,出去談事兒好用。就是有點虧嘴,酒也不喝啦。”對於洪濤的質疑醋舅舅淡淡一笑,很不以為然的解釋了幾句。


    “厲害!舅舅,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咱家旁邊就是雍和宮,要不你也皈依得了,來個喇嘛徒弟當當。”


    說著輕鬆,但洪濤心裏明白,想從整天吃喝玩樂跑江湖的狀態變成現在這種樣子,醋舅舅肯定得舍棄很多、付出很多。光是這份毅力和恆心,就不是自己和小舅舅能比的。


    “別廢話了,趕緊催催晚飯,我們中午就出來了,到現在還沒吃呢!”小舅舅翻了個白眼,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想讓這個說話難聽的外甥趕緊消失。


    “您還真當我是土地主啊,人家又不是使喚丫頭,等著吧!”洪濤肯定不會走的,必須先問清楚小舅舅有沒有把錢搞迴來,再決定是上炒米飯還是涮羊肉。


    “看你那個慫樣,給你給你,趕緊查查去,免得覺都睡不著!”小舅舅自然知道外甥等什麽呢,從包裏掏出兩張卡,像扔紙牌一樣甩向了洪濤的麵門。


    “士可殺不可辱……這裏麵有多少?”洪濤接住了一張,但被另一張擊中了腮幫子,剛想扔迴去報仇,忽然把手縮了迴來。


    “一百個出點頭……小濤啊,你這辦法挺見效,就是副作用大了點,以後可不能隨便用啊。”醋舅舅也見慣了甥舅倆見麵就掐,幹脆替小舅舅做出了迴答,還特意叮囑了一聲。


    “嘿嘿嘿……有這個就差不多能頂段時間了,您放心,我要是想弄錢也不用等到現在。兩位舅舅還有吳哥,您們先坐著喝茶,我去看看鍋子點了沒!”如果換在以前,這兩張卡裏的錢真不足矣讓洪濤如此勢利,可俗話說得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唉,小濤,先不著急吃,我和你舅舅這些天聊了聊,資料也看了,咱們把想法碰碰。”和小舅舅相比醋舅舅有出息多了,沒光想著吃。


    “……要不等吃完了再說吧……”其實什麽時候聊都成,隻是洪濤不想當著吳友良說。


    “嗨,我還忘說了,小吳也加一棒。別怪舅舅自作主張,我歲數大了,精神頭不如以前,有些迎來送往的活兒還得有人幹。小吳的人品我心裏有數,絕對不會耽誤事,你放心吧。”


    這些小心思肯定瞞不過人老精馬老滑的醋舅舅,一個眼神就知道為什麽吞吞吐吐,幹脆把話說開了,好像也沒給洪濤留後路。


    “得,那今天這頓涮肉還就必須吃了,接風加迎新!來吧吳哥,咱倆也正式認識下,不管以前有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今天之後可就全得從頭來啦!”


    話已至此,洪濤還能說什麽呢,歡迎新同誌加入吧。不過從心裏講,他是很不希望有陌生人加入的。別看和吳友良住了好幾年,但了解真說不上,這個人城府很深。


    “嗬嗬嗬,洪總太客氣了,和您比起來我還是小字輩……真不是客氣,就衝這次您一出手,我就知道差得遠,沒的說,好好和您學習!”吳友良比洪濤姿態還低,握手用兩隻,點頭帶哈腰,真和小字輩碰見大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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