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有些時候也需要苦中作樂的,快樂是一天,不快樂也是一天,就不如先讓自己高興點兒了!”

    “原來是慕容公子啊,把我們嚇了一跳。公子先與小姐聊著,雪謙去沏壺茶,端些瓜果。”雪謙放下織就得蓑衣,盈盈朝茅屋走去。

    慕容衝微微頷下首,在我身旁的石頭上坐下,冷冷地看著我手中的魚竿,說:“苻堅是衝著你來的,薛府上下應該不會有事。”

    我一愣,臉上有點熱的發燙,心中一陣悸動,順手將手中的魚竿挑了挑,道:“何以見得?你對我的事怎麽如此清楚?”

    “你受傷的時候雪謙就已把你的事情說明了,何況,文章會上,苻堅的話說得很清楚,他認識你。”

    “都是我自己闖的禍,現在也怨不得別人,隻是要讓一家子老少惶惶不可終日了。進宮,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一時脫口而出,到掩嘴時已來不及。皺著眉輕咳幾聲,故作鎮定的苦笑一下。心底裏卻被後悔弄得水漫金山。

    他不再說話,昂頭看著蔚藍的蒼穹,良久,好像並不曾聽到我剛才的話。

    幾隻落雁哀鳴而過,淒厲的叫聲在山穀中迴旋,經久不息。一陣風起,吹折了些許盛放的百合,粉腮嬌顏,不得不含淚垂下。已是綠肥紅瘦,明豔芬芳還能幾時?

    一波秋水,幾縷青煙,兩個孤影。

    “那幅《孤芳》是你最喜歡的?”我小心翼翼的問。

    他轉了頭:“卻被你批得一無是處。”

    “信口胡謅來著!”看他麵無表情,我穩穩心神,笑道:“能在石縫中存活已是不可思議了,何況還能如此挺拔蔥鬱!懷鴻鵠之誌者才有資格傲視群雄。”

    他舒了口氣,氣息綿長而深遠,隨著剛起的秋風慢慢彌散,周圍都是他的芝蘭香氣。

    我咬咬唇,說:“不過,有沒有覺得畫中的竹活得太苦了?”

    他筆直的身軀微微一顫,囁嚅道:“活得苦?”

    幾分刺痛滲進心裏,胸口抽搐著,卻依舊不改語氣:“是啊!高處不勝寒,高聳的峰頂會有更凜冽的風霜和入骨的淒寒的,倘若……倘若爭鬥一生也是枉然呢?草木一秋,刹那芳華,可以與世無爭,可以逍遙自在,可以不被外物所累的,隻要放下心結!”

    “夠了!”他甩開臂膀,起身向遠處走去,遙遙幾步,立定迴眸,黃昏中淡淡的青煙不能遮去他臉上蒼白的痛,眼底深處是望不到頭的黯然,綻出的點點瑩光裏,不知是失望還是渴望。

    “如果攀上崖頂值得,犧牲一切再所不辭,絕不後悔!”

    胸口的抽搐慢慢遍布全身,眼中流出的熱淚灼傷了臉頰。一尾金色的魚兒咬住了魚鉤,拚盡全力的掙脫,破釜沉舟,聲嘶力竭。胡亂扭動的身軀使得金色的魚鱗被亂石刮破,瞬時就有鮮紅的血冒出,可魚兒掙紮的動作卻沒有停止,努力向後遊著……

    我抬起魚竿,輕輕解下魚鉤,將那尾遍體鱗傷的金色魚兒放生。

    一座城池,一份噩夢般的兒時記憶,一股夾雜著衝動與貪念的報複,一切都像極了鉤上的魚餌,隻是,還會有人把他放生麽?

    “小姐,你是怎麽了,我們好不容易才釣到的,你怎麽說放就放了呢?剛才還興致勃勃的說今晚要吃全魚宴的,這下泡湯了!”雪謙蹲坐在地上,將杯盞放到石上,抱怨起來。

    慕容衝定定的看著我的動作,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再說話。手指輕輕放到唇邊,清脆的唿哨響徹山穀。一匹棗紅駿馬奔騰而至,他縱身一躍,一紅一白,絕塵而去。

    燈火在燭台裏跳動著,恍惚著,泣出的紅淚順著燈台一滴滴淌了下來,在青銅的燈托中漸漸凝結,堆成一朵嬌豔的花。

    靜靜地看著飛蛾義無反顧的衝進耀眼的燭火,然後,帶著傷痛,笑得卻淒美……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扶著床頭呆呆地坐著,想著那幅蒼鬱堅挺的竹,遮天蔽日,冷傲孤霜,讓懸崖峭壁也匍匐根下……胸口有些氣悶,起身站到書桌旁,提了筆,沾了墨,鋪了紙,懸腕於空,握住衣袖,還是把記憶中的《孤芳》一點點揮灑在潔白的紙上。

    起身看看,石綠的枝葉與灰白的岩石相映襯,竟有些刺眼的蒼涼。頓了頓,又提起筆,在畫的一側墜下幾個字,“孤傲索寞,刹那芳華”。

    “孤傲索寞,刹那芳華。孤傲索寞,刹那芳華……”反複念著,握筆的手抖了抖,幾滴殘墨由筆尖滴下,瞬間在字上暈開一片淡淡的墨跡……

    丟開筆,等著墨跡漸漸變幹,輕輕把它折起,放在了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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