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聽見衛韞的話,沈無雙覺得有些牙疼。

    如今北狄已經完全呈防守狀態,圖索與蘇查僵持,如果大楚不主動進攻,也不會有什麽事。衛韞叫衛秋和秦時月進來,吩咐了這幾個月軍防準備後,同他們大道:“我不在這些時間估計休戰,不會有什麽大事,我會放個替身在將軍府裏,你們幫忙遮掩著。這些時日你們好好修生養息,該準備的東西記得準備,我把人抓迴來之前,你們能聯係上我就找我,聯係不上就找楚大人。”

    衛秋和秦時月點點頭,也沒多問其他,又詳細詢問了一些雜事後,這才離開。

    等他們走了,沈無雙拿了一堆小竹筒進來,放到衛韞麵前道:“一般用得到的藥,都帶著吧。”

    衛韞點點頭,衛夏出去給他準備身份文牒,沈無雙提了小酒邀請他:“出去聊聊?”

    衛韞應聲,同沈無雙一起走出去,坐在長廊上。

    北方的天空很澄澈,萬裏無雲,明月高懸,明亮又幹淨。衛韞這些年長得很快,儼然一個青年的人模樣,坐在沈無雙身邊,比沈無雙整整高出半個頭去。

    “其實抓個人,不必勞煩你親自去吧。”

    沈無雙閑聊著,衛韞給自己倒了酒,平靜道:“此事事關重大,我放不下心。”

    “他是往華京去的,你大概是要迴華京一趟。”

    衛韞沒有應聲,沈無雙笑著瞧他:“我說,你不會就是為了故意迴去吧?”

    衛韞淡淡瞧他一眼,沒有多話。

    沈無雙聳聳肩,覺得衛韞真是越來越沒意思,這個人年少時候話還多些,越長大話就越少,到現在便是能不說就不說。

    成長仿佛就是給人的心建一座屋子,將所有人都隔在外麵,長大了,屋子建好了,就同外麵的世界遙遙相望,所有的感情變得遲鈍,也變得格外冷靜。

    沈無雙說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也是這樣走過來,於是道:“你也三年沒迴去了,該迴去看看你母親。”

    “嗯。”衛韞終於應聲,沈無雙抬起手,指了指房裏的柱子:“想那個人也想了三年,見一見,也好。”

    衛韞沒說話了,許久後,他終於道:“我會偷偷看她。”

    沈無雙笑了:“這有什麽偷偷的?想見就見,你見她,是犯了哪條王法?”

    衛韞抬眼瞧了沈無

    雙一眼:“我心裏的王法。”

    沈無雙被他噎了噎,衛韞給沈無雙倒酒:“無雙,我同你不一樣。”

    他平靜出聲:“我做不到你這麽灑脫,我和她若在一起,就會有無數雙眼睛瞧著。當初顧楚生說我年幼,我梗著脖子和他說我會堅持,但其實我心裏是怕的。”

    “後來二嫂把所有說清楚,點明白,我覺得,她說得對。”

    “你喜歡一個人,就要把所有路給她鋪好,不能冒冒失失的你喜歡,就拖著她去走一條格外艱難的路。就算她不在乎,”衛韞舉著酒杯到了唇前,抬頭看著明月:“我也心疼。”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沈無雙有些煩躁,衛韞的話,何嚐不是戳著他的心窩?

    沈無雙抬手指著屋裏全是劃痕的柱子:“打算把那柱子畫滿,然後你這輩子就這麽過了?!”

    “我給了自己五年。若我到弱冠,還像如今一樣喜歡她,”

    衛韞平靜出聲,沈無雙有些奇怪,轉頭看著月光下的人,看他喝完酒,將酒杯輕輕放在地麵上,仿佛是再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一般,平淡中帶了幾分莫名的鄭重:“我就迴去娶她。”

    ——

    楚瑜跪坐在長公主旁邊,看見太醫一個個退下去。

    幾乎整個太醫院都來問診,每個人都給了長公主一個肯定的迴答——確有身孕。

    這成為了長公主逃不掉的事實,長公主讓所有人退下去,就留楚瑜和她在屋裏。

    門剛剛關上,房間裏一片寂靜,長公主便朝著楚瑜看了過來。

    她的手微微顫抖,楚瑜定定看著她:“殿下,這是您的孩子。”

    “這也是他的。”

    長公主咬牙出聲:“他逼死了我的兄長,把我囚禁在這裏,他害死了我大楚七萬將士,把我的女兒遠嫁出去——”

    長公主眼裏含著眼淚:“他還想讓我為他生孩子?!他休想!”

    說著,長公主推攮了楚瑜,她倉促站起身來,似乎要尋找什麽,反複道:“我不能要這個孩子,我不能要,我……”

    楚瑜慌忙跟上,去拉住長公主,長公主見她不讓她找東西,她就抬起手想要砸向自己的肚子,楚瑜一把拉住她的手,高喝出聲:“殿下!”

    長公主慢慢轉過頭,呆呆看著楚瑜,她眼裏含著眼淚,楚瑜從未見過長公主這樣軟弱的模樣。她仿佛一個小姑娘,失去了

    所有鎧甲和劍,倉皇無措。

    “我不能有他的孩子,”她沙啞出聲:“你明白嗎,啊?”

    “我明白,”楚瑜握著她的手,定定出聲:“我明白。”

    “他是我的仇人,他是大楚的罪人,早晚有一日我要親手殺了他,我要送他去黃泉路上給所有人謝罪,你知道嗎!”

    “我知道。”

    “我已經委曲求全屈身於他了,我的驕傲、我的尊嚴、我的臉麵,我的家人,我的愛情,我全都沒有,全都給了他了!他還要怎樣?!”

    長公主猛地提了聲音,她顫抖著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神色倉皇:“我覺得他像一顆帶著劇毒的種子,他想在我身體裏生根發芽。可是不行……我什麽都能讓,我絕對不會為他生孩子……我絕對不會讓他的孽種在我肚子裏長大。我一定會殺了他,我要是有了他的孩子……”

    長公主蒼白著臉色:“這是要逼著我以後,也殺了我的孩子嗎?”

    殺一個愛人已經夠了。

    她這一輩子,少年宮亂喪母,兄奪帝位後喪父,青年喪夫,中年喪兄。

    她一直同別人說,她要活得特別漂亮,不能讓別人看著自己的笑話。

    可是從臣女變成長公主,又成長公主變成一個靠著君主寵愛的梅妃,她這一輩子,早就讓人笑話透了。

    這個孩子似乎在擊垮她,仿若壓在她身上那根稻草,她整個人沒有力氣,睜大了眼看著宮外,她拚命想站起來,卻站不起來;她拚命想控製住眼淚,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眼前變得模糊。

    楚瑜感覺到她的掙紮,於是她問問扶住她,平靜道:“殿下,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選的。”

    長公主微微一頓,她慢慢抬頭,看著楚瑜,楚瑜神色沉穩:“每個人的路都很難,都會遇到很多事,身邊親人離開、背叛、陷害、走到絕境,誰都會有那麽一刻,可重點是在於選擇。”

    “有些人選擇斬斷那沼澤池裏拉著她的繩索,有人選擇被那繩索拖下去。殿下,”楚瑜扶著她的手穩得仿若千斤搭在上麵,也會紋絲不動,這讓長公主很有安全感,她慢慢冷靜下來,看著楚瑜注視著她的眼,聽著她道:“您斬了那些繩子,走出來,就沒事了。”

    “人生的路還很長,不是嗎?”

    聽到這話,長公主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她靜靜看著楚瑜,許久後,她終於道:“你說得對。”

    說著,她在

    楚瑜攙扶下站起身來,慢慢迴到床上,平靜道:“我得走出來。”

    楚瑜沒說話,她站在一旁,長公主想了許久,終於出聲:“你想個法子,將我平日喜歡十日香的味道這件事兒,傳到王貴妃那裏去。”

    聽到這話,楚瑜微微一愣。

    十日香是一種獨屬於東南的花曬幹後所產生的香味,香味能保留十日,故而名為十日香。這種香有安神的功效,但是鮮少有人知道的是,十日香與東南另一種花‘子思’味道相近。‘子思’對於女子來說,平日裏有活血養顏之功效,但對於孕期女子來說卻是大忌,佩戴子思香包一日,就足夠造成流產,因而東南地區的女子哪怕喜愛十日香,在孕期都鮮少用這花作為香料,就怕與‘子思’混合。

    而王貴妃本人少時,其實是跟隨母族在東南地區長大,十日香對於其他人來說陌生,但王貴妃卻是絕不陌生的。

    楚瑜在聽到長公主說這話的瞬間,就知道了長公主的意思。

    她張了張口,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孩子是長公主的,人生是長公主的,她固然可以勸說著長公主將孩子生下來,可生下來之後呢?

    她無法替代長公主走了人生,也不能幫著她養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注定夾雜在了趙月和長公主之間,長公主和趙月已經是死結,這個孩子生下來,又何其無辜?

    然而她也是有過孩子的人,哪怕那個孩子已經很遙遠,並讓她傷透了心腸,可是她還是會記得自己當年懷著那個孩子時,那種拚了命想保護她的感覺。

    於是她垂下眼眸,低聲道:“殿下決定好了嗎?”

    長公主不說話,她捏著扶手,好久後,沙啞著聲音,一字一句道:“我想得很明白,我和他之間的事,沒必要平添無辜。”

    楚瑜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替長公主蓋了被子。便就是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通報聲,太監聲音才落下,就聽見趙月著急道:“我聽說你召了整個太醫院,他們同我說你有孩子……”

    話沒說完,趙月就停下步子,瞧著楚瑜。他有些失態,頓住步子,輕咳了一聲道:“衛大夫人。”

    “陛下。”

    楚瑜轉過身去,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趙月將目光看向長公主,長公主明白他的意思,朝著楚瑜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楚瑜恭敬拜別,往外走了出去。等走到長廊之上,她低

    聲吩咐晚月:“把長公主懷孕的事告訴宮裏的細作,讓所有人盡快知道。”

    晚月應了聲,楚瑜轉身去了禦花園,帶著長月停在水榭邊上,給晚月時間去找人。

    過了一會兒,晚月便匆匆迴來,小聲道:“都吩咐好了。”

    楚瑜點點頭,這才領著晚月迴了衛府。

    到了衛府中,她讓人去找蔣純,準備了十日香、金釵等華麗的飾物,又讓長月將自己的指甲塗抹成紅色,修剪成和長公主差不多的模樣。

    做這些事兒做到一半的時候,丫鬟就進來通報道:“大夫人,宋家送了禮物上來。”

    楚瑜低頭瞧著長月在燭火下給她染著指甲,平靜道:“說我睡下了,不見。”

    沒過一會兒,又有丫鬟來通報:“大夫人,王家人前來拜見。”

    “不見。”

    丫鬟恭敬退下去迴絕王家的家仆,長月有些奇怪道:“夫人,為什麽他們今晚都來找你啊?”

    楚瑜輕輕一笑:“後宮裏要填主子了,他們能不慌嗎?”

    說著,晚月端著收拾和香囊進來,楚瑜抬眼看了一眼那些東西後,慢慢道:“如今後宮裏根本沒有子嗣,一旦長公主生下孩子,若我們衛家再當她的支柱,封後之事便指日可待。王家和宋家無論是為了試探風聲,還是來策反,今晚都是要來的。”

    “夫人拒絕得這樣幹脆,不怕王宋二家不滿嗎?”

    晚月跪坐下來,在楚瑜身後給她梳頭。

    楚瑜低頭看著指甲上的紅色染了光,淡道:“如今長公主有孕的消息傳出來,正是關鍵時刻。見不見他們,就是我的態度。於王宋兩家而言,我不見,代表著我繼續忠於公主,我若見了,這才是怪事。”

    說著,楚瑜塗好了指甲,抬起手來,在燭火放出的燈光下看了看:“至於得罪,從我與長公主交好那天開始,我便已是得罪了,還在乎這一時?”

    “倒也是。”

    長月點點頭,她看向那些金釵,有些疑惑道:“那夫人要這些東西做什麽?”

    這次楚瑜沒有解釋,她笑了笑:“我自有我的用處。”

    等到第二日,楚瑜穿上了一件藏青色長裙,外麵籠了金線繡紋的銀紗,挑挑選選,從昨夜的金簪裏選了一隻不大起眼的,插入了發絲之間,而後掛上十日香的香囊,駕馬往宮裏去了。

    她剛入宮不久,才往棲鳳宮路上

    過去,迎麵便看見女子坐著轎子從花園中過去。楚瑜止住步子,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低頭,等著那人過去。不曾想對方卻是讓人將轎子抬到楚瑜麵前來,停在楚瑜身側道:“衛大夫人。”

    “見過貴妃娘娘。”

    楚瑜恭敬行禮,王貴妃點了點頭。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絲綢裙裝,看上去頗為莊重。王家一直期盼著她能登上後位,便一直按著這個方向培養。如今宮裏三位貴妃,長公主名聲不佳,姚氏囂張跋扈,宋氏年幼嬌氣,若不是趙月心裏有著長公主,王氏倒的確是最可能成為皇後的——

    當然,前提是,長公主沒生下皇子才是。

    王貴妃如今出現在這裏,楚瑜和在場人心裏都明了是怎麽迴事,王貴妃上上下下打量了楚瑜一遭,輕輕笑道:“我記得上一次見夫人,還是春宴,那時候夫人還是素衣,如今也開始打扮了。”

    楚瑜麵色從容:“妾身不過小女子,自然好顏色。如今喪期已過,便挑了些喜歡的飾品,本想著改動不大,”楚瑜輕輕笑了,抬手扶住頭上的金簪,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卻不想娘娘心細如發,竟是看出來了。”

    王貴妃輕歎了一聲:“你如今也就十九,人生還長著,正是好年紀呢。”

    王貴妃這話楚瑜聽明白,她的意思,無非是她如今年少,早晚是要離開衛家嫁出去的,她得為自己打算。

    衛家要和長公主聯盟,但是那是衛家的事,不一定是楚瑜的事。

    王貴妃見楚瑜沉默,想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我投緣,若有什麽難處,大可來找本宮。”

    說著,王貴妃,往轎椅上輕輕一靠,露出了些許驕傲來:“我王氏一等世家,百年名門,衛大夫人,有許多事,別人做不到,我王家卻不一定。以衛大夫人之品性,哪怕再嫁之身,我王氏也能為夫人盡力。若夫人與我王氏投緣,王氏嫡係正妻之位,或許也可以呢?”

    聽著這話,楚瑜抿著唇,微微彎起嘴角。

    王貴妃見她麵上帶笑,輕輕皺眉,楚瑜抬起頭來,將頭發往而後輕輕一挽,平靜道:“勞娘娘操心了,隻是妾身還舍不得這個誥命之位,想來還是算了。”

    王氏是百年名門,難道衛氏不是四世三公之家?

    若說門第,王氏和衛氏不相上下;說名聲,衛氏乃國之脊梁,舉國仰慕;如今楚瑜在衛府還乃一品誥命,去王氏除了多一個男人

    ,還能多什麽?

    王貴妃聽出這中間的嘲笑,忍住氣,勸阻道:“衛大夫人,女人一個人過一輩子有多苦,你等以後才知道,聽本宮一句勸,別不見棺材不掉淚。”

    “娘娘說得是,”楚瑜歎了口氣,抬手放在胸口:“可惜妾身太在意這個誥命之位了,還是不牢娘娘操心了。”

    說著,一個宮女從拐角處走了過來,眾人認出那宮女來,正是長公主身邊伺候著的彩雲。

    “見過王貴妃。”

    彩雲恭恭敬敬朝著王貴妃行了個禮,隨後轉頭同楚瑜道:“衛大夫人,梅妃娘娘等您等得急了,派奴才專門來請。”

    楚瑜轉頭瞧向王貴妃,笑著道:“失禮了。娘娘,那妾身先行一步了?”

    王貴妃冷著臉點頭,楚瑜便轉過身去,跟著彩雲往棲鳳宮過去。

    楚瑜剛消失在王貴妃眼前,王貴妃旁邊的侍女便很恨道:“娘娘您看她那樣子,真當自己算個什麽東西!”

    王貴妃眼裏帶著冷意,慢慢道:“宮裏這個月的香膏發下去了嗎?”

    “尚未呢。”

    如今明麵上說管事兒的雖然是長公主,但實際上真正做事兒的卻是王貴妃。

    王貴妃點點頭,同侍女道:“這個月不要全發一樣的,將有的香膏味道都給三位貴妃端過去,由貴妃自己挑。”

    侍女有些不明了,王貴妃卻也沒解釋,她腦子裏迴蕩著楚瑜身上那股十日香的味道。

    看得出來,如今楚瑜為討好長公主,細節上幾乎都在往長公主的方向上靠。雖然衣衫大致還算穩重,可卻也帶上了金簪、指甲上塗上了豆蔻,這些都是同長公主學的,那十日香……大概也是長公主的喜好。

    反正她將香膏送過去,長公主若真喜歡,自然會選了那香膏。都是宮裏的東西,出了事兒,也怪不到她身上來。

    王貴妃輕輕一笑,轉頭離開。

    之後時日,楚瑜按著平日裏的頻率,定時到宮中給長公主問安,接著同長公主下棋之名,在宮裏部署著逃跑路線。

    她們布下這個局,是為了讓王貴妃迴去同父親哭訴,從而激起王氏與趙月的矛盾,要是趙月直接把人殺了,再想辦法嫁禍給其他人或者遮掩下去,甚至找個替身來,她們所作所為,也就功虧一簣了。

    她們得保住王貴妃活著,從宮裏撈一個人出去不算容易,需得早早準備才是。

    “她讓我自己選了香膏,我選了十日香的。”

    長公主平靜開口:“今晚我會用它,你今天讓長月晚月帶走一個人假裝是你迴衛府,但你別走,就躲在我宮裏。”

    楚瑜點了點頭,將棋子落在棋盤上,平靜道:“你覺得趙月會為你做到哪一步?”

    “王家是他的母族,他如今這個位置,全靠平衡周旋所得,他不會為了我把王家得罪太狠。”

    長公主平靜道:“大概就是給她禁足,削了品級吧。所以咱們得加一把火,把這把火燒得旺一些。”

    楚瑜靜靜聽著,長公主抬眼看她:“她被禁足的時候,我會派人偽裝成趙月的人刺殺她,你趁機把她帶走,讓她以為是趙月打算暗中對她下手。”

    楚瑜握著棋子的手頓了頓,許久後,她垂下眼眸,低低應了一聲“嗯”。

    這條路,從來誰都不幹淨。

    下完了棋,楚瑜進了內室,和一個暗衛換了衣衫,便讓長月晚月帶著那暗衛假裝是她迴了府中。而她換上宮女的衣服,帶上人皮麵具,躲在了長公主的內室中。

    到了晚飯時間,長公主自己坐在鏡子前,楚瑜站在她背後,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許久後,慢慢道:“其實很久以前,我曾經想過給他懷個孩子。”

    “不過那時候他還太小了,我大他五歲,還有一個女兒,他正值青春好年華,秦王世子,哪怕落魄到了我身邊,我也覺得,有好多小姑娘喜歡他。”

    說著,長公主失笑出聲來:“有的時候我也會想,幹脆不要談感情,就和他雲雨一番,得了他的人,也挺好的。可是我就特別怕……”

    “您怕什麽呢?”

    楚瑜上前去,抬手給長公主梳頭,長公主沙啞出聲:“我怕他愛上我。”

    說著,長公主慢慢閉上眼睛:“阿瑜啊,他們這些少年人,很多時候是分不清肉欲和愛的。”

    “我曾經有過一個麵首,在我喜歡上趙月之前。那個麵首年紀很小,我是他第一個女人,”說著,長公主勾起嘴角,麵帶苦澀:“我覺得他很幹淨,說喜歡……倒也不是特別喜歡,但是他對我說喜歡的時候,真摯得我的確是有些心動的。”

    “後來有一天……他和一個女人跑了。”

    “侍衛將他抓迴來,我問他,他說愛我,怎麽和另一個女人跑了呢?”

    “他變心了?”

    “不是。”長公

    主搖了搖頭,有些嘲諷睜開眼睛:“他和我說,是他的錯,他沒分清楚,欲望和感情。我是他第一個女人,那時候他以為欲望就是感情,直到後來他遇到了那個女人,他才知道,這不一樣。”

    “一個男人很容易對一個女人產生欲望,可是當他長大,當他遇到一個又一個人,他會發現,哦,欲望和感情,真的差別得特別大。而他們為了欲望追求你的時候,真摯得連他自己都覺得是真的。其實不僅是男人……女人也一樣。你知道我是在哪一刻會特別清楚覺得我愛趙月嗎?”

    長公主眼神有些迷離:“在我緊緊抱著他,聽他特別溫柔問我,你是不是疼了那一刻,在他死死抱著我,像一個孩子一樣帶著我到頂峰的時候,我會有一種可怕的想法,我真的特別愛這個人,我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去愛他。”

    “所以在他清楚表達出愛我之前,我從來沒碰過他。”

    長公主神色慢慢平靜:“我要一份感情,就要這份感情幹幹淨淨,不然,我寧願一輩子,什麽都得不到。”

    說著,長公主從桌子上拿起香膏。

    她顫抖著打開蓋子,然後在楚瑜的注視下,一點一點抹在臉上,脖頸上,手上,然後放到自己腹部,一圈又一圈打著轉,抹了上去。

    與十日香幾乎沒有區別的子思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長公主塗抹完畢,連合上蓋子的力氣都沒有,仍由著盒子掉在地上。

    楚瑜走上前去,將香膏撿起來,擰好了蓋子,放到桌上。

    然後她扶著長公主上床去,自己候在一邊。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長公主開始感覺到腹痛,楚瑜趕忙衝出去,大聲叫喚,讓太醫趕過來。

    太醫與趙月一道過來,楚瑜混在人群中,站在門外。

    趙月來的時候,長公主疼痛開始加劇,她咬著牙關,麵色慘白,血從她身下涓涓流出,趙月將她抱在懷裏,整個人都在抖。

    他一麵親吻她額頭,一麵同她道:“你別怕,你別怕……”

    他們十指交扣,長公主疼得掐他,可他沒有放手,死死抱住她。

    太醫反複同長公主詢問用過的東西,終於找到了香膏,整個太醫院會診,一個從東南地區來的太醫認出來,這個香膏裏含著的花,應該是子思。

    太醫迅速開了藥,折騰到了半夜,長公主疼得暈過去,終於才止住了血。趙月站在屋裏,看著跪了滿地的太醫,沙啞著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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