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楚錦出去後,楚瑜雙手攏在身前,看著庭院裏積雪在暖陽下化開。

    楚錦來求她了,那麽宋文昌的事兒就再耽誤不得,哪怕楚錦走不到洛州,她也不能讓宋文昌再活著。

    想了片刻,她正要吩咐什麽,外麵便報,卻是蔣純來了。

    如今家中庶務幾乎都是蔣純在管,蔣純過來,大多是來同楚瑜對賬或者是說些需要出去交際之事,然而對賬此事前兩天才對過,今日蔣純來,楚瑜不由得有些疑惑。

    然而她也沒有多想,上去迎了蔣純進來,笑著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前兩天才對了賬,今日怎麽來了?”

    “我過來,是有件事兒想要同你說的。”

    蔣純上前來,歎了口氣:“我近日打算出門一趟。”

    這話讓楚瑜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你想出去,同婆婆打了招唿,出去便是了,有何需要吩咐我的?”

    說著,楚瑜笑起來:“這兵荒馬亂的,莫非是要出遠門不成?”

    話說完,蔣純卻沒否認,反而是點了點頭。

    楚瑜詫異瞧她,蔣純嫁進來多年,都十分規矩,雖然不說像王嵐張晗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平日也很少外出,頂多是去寺廟中拜香誦佛,連娘家都沒迴過幾次。

    楚瑜放下茶杯來,有些擔憂道:“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我聽聞如今兵近汾水,我有一位發小在那裏,”蔣純說著,歎了口氣道:“說來你也別笑話我,我這次想去汾水,給我那位發小出出氣,若是可以,我大概會將那發小接迴衛府,給她安排一個位置做活。”

    “這是小事,”楚瑜點點頭,有些好奇道:“那位夫人是怎的了?”

    “她與自己丈夫是娃娃親,長大後,她丈夫不喜她,執意想迎一位青樓裏的淸倌兒做夫人,她婆婆便逼著他丈夫娶了她,迎了那女子做妾。她丈夫因此不喜於她,寵妾滅妻,如今過得十分淒慘。”

    說著,蔣純歎了口氣:“昨日我前些時日收到她來信,說自己有個孩子,不願再放在府邸中,想托付於我,我本想忙過這陣子再過去,但今日得了消息,說兵近汾水,我怕打到她哪裏去,她丈夫必然不會帶她逃難,到時候找人便難了。”

    楚瑜明白蔣純的心思,蔣純這輩子本也沒幾個貼心人,所謂發小,大概也是很重要的人了。

    於是楚瑜忙道:“那讓小七準備一隊人馬給你,你快去快迴吧。如今北狄的確逼近汾水,去晚了怕就打起來了。”

    說著,楚瑜又道:“我再給你一封書信,到時候若有任何事,你可去找宋世瀾……”

    話沒說完,楚瑜就愣了,她本還在想,找誰去給宋世瀾送那個信和人,好殺宋文昌。

    殺兄之事事關重大,不可走漏半點風聲,如果不是讓宋世瀾徹底放心知道是衛家人的人,宋世瀾絕不會妄動。如今蔣純過去,蔣純是衛家二夫人,無論如何,也不是偽裝的衛家人。而且蔣純帶著精銳過去,再正常不過,殺了宋文昌便迴來,誰也不能將這兩者關聯起來。

    楚瑜想了想,轉身頭蔣純道:“姐姐,我有一事想要拜托。”

    “嗯?”

    蔣純抬頭,楚瑜站起身來,到書桌前快速寫了一封信,裝入信封之中,交到蔣純手中。

    “我會讓小七給你兩隊人馬,一隊是普通護衛在明,一隊是精銳殺手在暗。你到時候明著去汾水,暗地裏帶著殺手夜至宣城,將此信交給宋世瀾,然後協助他殺了宋文昌。”

    聽見這話,蔣純神色嚴肅起來:“你要讓宋世瀾殺兄取而代之?”

    “這是小七與宋世瀾之間的交易。”

    蔣純沉默片刻後道:“可如今動手,會不會太過倉促?”

    “宋文昌已經在小橘縣被北狄圍困,”楚瑜給蔣純分析:“如今全靠宋世瀾在旁邊打騷擾戰,牽製北狄不去全力進攻宋文昌,才保住宋文昌一條命。而且,北狄也有可能是想用宋文昌作為誘餌,誘大楚派兵宣城,方便空出其他關鍵的節點給他們進攻。我怕我哥當真去救他,所以此人既然要死,不如早死。”

    “你到了之後,可讓宋世瀾夜襲北狄,北狄亂起來後,宋文昌必定要上城樓觀戰。你讓殺手趁亂摸上城牆,夜取宋文昌首級後將人扔入戰場,偽裝成北狄刺客,然後立刻抽身。”

    “去的殺手身上帶著火折子,”楚瑜說到這裏,抿了抿唇,終於還是道:“一旦被發現,點火自燃,不留半分辨識痕跡。”

    殺宋文昌這件事,與宋世瀾不能查出半分關係,與衛家也不能有半分關係。

    蔣純沒說話,片刻後,她點了點頭道:“我明了,此事你放心吧。我明日啟程,到時候府裏就靠你多照看。你若有事出去,便將事交給阿嵐。”

    楚瑜應聲,蔣純想了想,皺眉道

    :“還有一個事兒,就是阿嵐和牢裏那個人,你要多看著些。”

    “他們怎麽了?”

    楚瑜有些奇怪,不明白蔣純怎麽突然提到這件事。不過蔣純如今管家,家中大事小務她知道得清楚,她讓看著,必然是發生什麽。

    “我是覺得,如今阿嵐與那人通信,頗為頻繁了些。”

    蔣純擔憂道:“那人畢竟是關在地牢裏的,我怕身份上……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可是這畢竟是阿嵐的選擇,我也幹涉不了太多……”

    蔣純說到這裏,楚瑜總算是明白過來,她睜大了眼,有些奇怪道:“就沈佑那嘴皮子,不是在和阿嵐吵架嗎?我……我瞧著他們第一次通信,阿嵐都被他氣哭了!”

    蔣純聽了楚瑜的話,有些無奈瞧著她:“你平日其他事兒上七巧玲瓏心,怎麽就沒明白過來呢?吵架哪裏有這麽天天傳著書信吵的?兩看相厭就不看了,怎麽還會像現在這樣天天巴不得送五頓飯過去傳信的?”

    “啊?”

    楚瑜真的有些奇怪了,就沈佑那樣的人,不被氣死就好了,還能天天念著?

    還吃五頓?

    “早上送了早飯,中午送午飯,下午送點心,晚上送晚飯,等到了夜裏,還得送夜宵!”

    楚瑜沒說話了,她想沈佑在衛府,一定過得是極好了。

    蔣純瞧著她明白過來的模樣,歎了口氣道:“其實阿嵐喜歡就好,隻是這個人的身份到底……”

    “身份,倒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沈佑做過的事兒。

    歸根到底,楚瑜對於衛家的感情,其實更多隻是一個追隨者。將衛家作為她信念的執行者,所以她來到衛府。衛府給她溫暖,她感激。直到後來認識蔣純、衛韞這些人,和他們熟悉,她才將衛府從一個牌匾的位置上,慢慢放正,放在心裏,當成親人一樣鮮活的存在。

    可是她終究不是王嵐這樣與丈夫相愛、有了子嗣的少夫人,所以在看待沈佑的問題上,她能看得更清楚。

    白帝穀一戰,沈佑帶錯了消息,可消息半真半假,也不算全錯。當時本就是守城消耗之戰,哪怕是對方埋伏十萬人,其實都不該出兵。楚瑜千叮萬囑,本就是因為無論當年現在來看,當時就該固守城池,北狄糧草不濟,自會退兵。

    楚瑜不知道衛忠為什麽出兵,更不知道衛忠為什麽帶著衛家滿門出兵,如果當時衛家守城不出,哪怕這個

    消息說錯了人數,也不至於此。

    更重要的是,就算出兵,也不是不可,十九萬對二十萬,本也是兩開局麵,姚勇卻能臨陣脫逃,以致戰敗。

    這一場決定性的問題根本不在於沈佑,沈佑當時消息說明的是十萬還是二十萬,都不是輸的關鍵問題。關鍵問題在於,這一仗根本不該打,打起來了,姚勇也不該逃。

    且不說此戰關鍵本就不在沈佑。退一步來說,就算沈佑的有罪,失職有之,但並非有意,且客觀上無法避免。這樣的罪和當年衛家拋下城池一樣,隻能是良心罪,懲罰不過以示懲戒,在細作這樣高風險之事上,若竭盡全力卻還是做不到而犯下的錯也要被治罪,這世上誰又願意去做難事?

    可是對於當事人而言,失去丈夫的王嵐,失去父兄的衛韞,以及被迫在戰場出生的沈佑,他們則很難放下這份芥蒂——

    所有衛家之死有關聯的人,他們怕都難以麵對。

    故而衛韞王嵐等人和沈佑之間的糾葛,楚瑜放得下,王嵐卻未必能接受。

    楚瑜想了想,同蔣純道:“此事你不用多想,我會看著他們的。”

    蔣純點了點頭,楚瑜既然管事兒,她也就不用多操這個心。

    於是蔣純再和楚瑜核對了一下去汾水後的細節,便下去改道去找衛韞。

    楚瑜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想了想,到地牢裏去。

    沈佑正在地牢裏吃東西,一麵吃一麵寫什麽,看上去極為開心。

    在地牢裏這些日子,他看上去養胖了許多,比一開始見到那個殺手看上去靈動了幾分。

    楚瑜一進來,他一手提了雞腿,一手握著筆道:“你先別來收,我還沒寫完呢。”

    “你要寫多長啊?”

    楚瑜笑著坐到椅子上,沈佑愣了愣,隨後抬頭看向楚瑜,詫異道:“你來做什麽?能招的我都招了啊!”

    楚瑜含笑不語,打量了他片刻後道:“沈公子好氣色啊,看來在衛府過得不錯。”

    沈佑不說話,他放下雞腿,有些窘迫道:“有事兒你就說,別和我拐彎。”

    “好,”楚瑜點點頭:“我就是來問問,聽說你和我衛府六夫人近來關係不錯?”

    聽到這話,沈佑麵色僵了僵道:“你胡說八道什麽呢,那小娘子我天天和她吵架都來不及,還什麽關係不錯?”

    “哦,如此一般,”楚瑜點點頭道:

    “我就放心了。”

    沈佑舒了口氣,聽楚瑜繼續道:“你做過些什麽,你還記得吧?”

    沈佑微微一顫,他轉過頭來,看向楚瑜。楚瑜目光溫和:“我並不是找你麻煩,隻是沈佑,一份感情得坦坦蕩蕩。你對阿嵐沒有意思最好,若你對阿嵐有意思,有些事兒,你得早說清楚。”

    沈佑沒說話,好半天,他沉著聲音道:“你說什麽事兒?”

    “我說什麽,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沈佑,”楚瑜身子往前探了探:“你自己做的事兒,你是真的,覺得自己半點錯都沒有嗎?”

    沈佑冷笑出聲:“我有什麽錯?”

    “你若覺得沒錯,你告訴小七這些事兒做什麽?”

    楚瑜盯著他,目光裏全是了然:“你不說,我們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件事與你有關係,當然,或許小七一輩子,也都知道不了真相。”

    “你告訴我們,”楚瑜平靜道:“不是就是你想來補償嗎?你拿錯了消息,雖非自願,可是終究是你拿錯消息。隻是這非人力之過,你如今已經受了小侯爺一頓鞭子,衛府也就不再追究。可你自己良心裏,沒有愧疚嗎?”

    “你有。”楚瑜肯定出聲,她盯著他的眼睛,全是通透了然。

    “你本可以一直在姚勇手下安心當殺手,可你不但來華京殺顧楚生,還當著眾人的麵,暴露了你的口音,那句話本可以不是你喊的,對不對?”

    沈佑沉默不語,楚瑜看著他,頗有些惋惜:“你知道衛家人在,所以你是故意想被抓,喊了那句帶著北狄口音的話。你的供詞裏,也故意把九月初七這個日子單獨點出來,如果想要隱藏,大可以換一個不那麽敏感的時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引著我們讓你說出來。你以為,這樣的法子,就對得起你的恩公姚勇了嗎?還是說,你覺得在衛家挨那麽一頓打,就能讓你心裏舒服一點?”

    “沈佑,”楚瑜輕輕歎息:“何必呢?”

    沈佑不說話,楚瑜慢慢道:“事已至此,過去的,也就罷了。隻是你與六夫人的事情,你自己要想明白。一段感情你得坦蕩,過去做了什麽,你得先讓她知道。”

    “我不讓她知道,”沈佑沙啞開口:“那你會去說嗎?”

    楚瑜沉默片刻:“我沒想過。”

    說著,她看著沈佑:“你會不說嗎?”

    空氣裏安靜片刻,楚瑜歎息道:“本

    是大好男兒,何必強作如此姿態?”

    “好。”

    沈佑突然開口,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勞煩夫人,能否讓我沐浴更衣,我親自去同她說?”

    楚瑜點了點頭,吩咐下去,轉身道:“我先去等你。”

    沈佑應聲,楚瑜走到門前,沈佑突然道:“夫人。”

    楚瑜頓住腳步,迴頭看他,見沈佑跪在地麵上,神色平靜:“我做如此姿態,是因為我知道原諒一個人有多難。”

    “當年衛家已盡全力,我母親仍舊因此落難,我看衛家,尚且心有芥蒂,而衛家因我傳錯消息至此,若談原諒,心中未免太過憋屈,故而沈某怕衛家因心胸磊落原諒我。衛家恨,可大大方方恨,沈某如此心思狹隘之人,不值得這份磊落,要打要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楚瑜瞧著他,搖了搖頭。

    “你死又有何意義?”她歎了口氣:“若真是愧疚,何不為國為民,多做點事來安你自己的心?”

    “至於原諒不原諒,坦然來說,於我心中,你之過錯,在此戰中微博不足道,無需如此責怪。而其他人如何,也並非我所言說。”

    “沈佑,”沈佑恭敬叩首:“謝過夫人。”

    楚瑜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到了大廳裏,楚瑜看著書卷等了一會兒,晚月便通報說沈佑來了。

    沈佑穿了白衫青袍,發束鬆木冠,楚瑜放下書來,點頭道:“隨我來吧。”

    說著,楚瑜帶著沈佑往王嵐房間過去。

    王嵐如今還在休養,楚瑜去的時候,王嵐正抱著孩子在床上逗玩。

    楚瑜走到王嵐房間裏,笑著道:“阿嵐身體可還安好?”

    王嵐見楚瑜來了,連忙就要起身,楚瑜快步走到她身前來,笑著道:“你且先停著,我今日是受人所托而來。”

    “嗯?”王嵐眨了眨眼:“大夫人是由什麽事兒嗎?”

    “沈佑想見你。”

    楚瑜笑著開口,王嵐愣了愣,隨後忙道:“這……這怎的好?他本就是外男,還是……”

    “你先別忙著拒絕。”

    楚瑜歎了口氣:“你聽我說,你家裏之前同衛府說過,等孩子兩歲,你便是要迴王家的。”

    王嵐沒說話,她抿了抿唇,沒有出聲。

    楚瑜瞧著她的神態,溫和道:“沈佑於你,怕是

    有心的。”

    “這事兒,”王嵐歎了口氣:“等以後再說吧。這兩年,我隻想安安心心守在衛府。”

    “可你對他,當真沒有半分意思嗎?”

    “大夫人……”

    “若是有這意思,有一些話,還是當麵說開好。”楚瑜固執道:“你且聽聽他要說什麽吧?”

    王嵐聞言,抿了抿唇,終究道:“那還請夫人稍等,我梳洗後就來。”

    楚瑜應了聲,去了前堂,讓人設置了屏風,讓沈佑等在屏風外。

    她拍了拍沈佑肩膀,平靜道:“我先出去了。”

    沈佑應了一聲,看上去似乎頗為緊張。

    過了一會兒,王嵐從房間後饒了出來,她手裏持著團扇,遮住臉來到屏風後,端正跪坐下來,柔聲喚了句:“沈公子。”

    沈佑一時有些無措,他跪坐在地上,沉默無言。

    王嵐和他靜靜等了一會兒,王嵐有些安耐不住:“方才大夫人同我說,沈公子有話要說,不知沈公子,是想說什麽?”

    王嵐說完,自己忍不住低了頭。

    其實沈佑要說什麽,她是猜測出幾分的。近來通信,雖然都是吵吵鬧鬧,可若說對那人心思半分不知,其實是假的。

    可是衛榮去了並不久,她如此做,她過不了心裏的坎兒,可是那人寫了信來,又忍不住迴。

    於是每次告訴自己不過是規規矩矩迴信無妨,卻又在深夜裏輾轉難眠,唾棄自身這份放浪。

    如今沈佑來了,她更覺不好,怕對方說出來,也怕對方不說,心中忐忑難安,隻是覺得,若是說出來,便拒絕了吧。

    真的喜歡她,那麽會等她。

    若是不能等,那就算不得喜歡。

    於是做好了所有盤算,王嵐這才開口,卻在開口後,久久不聞人聲,直到許久後,她才聽到對方沙啞的聲音:“沈佑來此,是特意來向六夫人,請罪。”

    他一句話頓了三次,說得極為艱難。王嵐有些詫異:“你有何罪相請?”

    沈佑閉上眼睛:“害衛家之罪,沈佑,特來相請。”

    聽到這話,王嵐睜大眼睛,沈佑卻是在黑暗中找到了那份堅定。

    其實來時就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如今又怕什麽?

    麵對衛韞那雙眼睛時他都沒怕過,如今不過是屏風後一個小姑娘,他有什麽好怕?

    沈佑聲音平緩,慢慢說出自己的生平。

    他出生於煙花巷,因她母親當年城破時被北狄擄去,賣入北狄為娼,他在北狄長到十三歲,受盡屈辱,母親也被折辱而亡,直到一個將軍攻下那座城池,救出所有大楚百姓。

    他為報母仇,被那位將軍帶迴去,培養成為了一名奸細,十七歲迴到北狄,投身入北狄軍營之中,成為二皇子蘇查手下先鋒官。

    然後他拿錯了消息,然後衛家七萬人死於白帝穀。

    他跪俯在王嵐身前,沙啞道:“我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卻也知道,衛家之事,與我必有關係。沈佑雖為小人,卻未失良知,輾轉反側,借以殺顧楚生之機,特意前來衛府自首。”

    聽到這些話,王嵐整個人都是愣的。

    她看著外麵這個人,內心不知該是什麽情緒,聽見丈夫亡故相關的經過,她眼裏忍不住蘊滿熱淚,卻也知如此哭泣,在人前失禮,隻能是道:“這些話,沈公子與侯爺說過便好,事已至此,沈公子向妾身請罪,又有何意?”

    “人已不複……”王嵐聲音裏帶著哽咽之聲:“縱使怪罪,妾身奈何?”

    這哭聲將沈佑所有話堵在唇齒間,讓他所有話語都變得格外卑劣。

    他本想說,之所以向夫人請罪,是因在下有求娶之心,願赴湯蹈火以贖此罪,望夫人垂憐。

    然而這哭聲將他的話狠狠堵住,他再如何,也說不出這樣的話語。

    於是他跪在地上,許久後,隻能道:“夫人方才生產,切勿太過傷心。沈佑有罪,願為夫人做牛做馬,哪怕夫人不願,沈佑也要為夫人效犬馬之力。”

    “你走吧!”

    王嵐不願再聽。

    對間接害了自己丈夫的人有了那樣的心思,這當是何等難堪?

    她從悲傷化作屈辱,提了聲道:“勿再相見,你速速出去吧!”

    沈佑沒說話,他聽著這話,便已明白。

    對於王嵐來說,或許這一輩子,都不願再見了。

    沈佑跪趴著,他忍不住,慢慢抬起頭來。

    屏風之後,依稀隻能看見一個人影,然而他卻清楚記得,第一次撞見她時,那眼中盈盈水光。

    他哪裏是見了女色就暈頭?

    也不過是這眼睛瞧進他心裏,他方才懂了這份惻隱之心。

    他貪婪看著那屏

    風之後。

    這份感情,說已是山盟海誓,那未必有。

    可是這份淺淺心動,對於沈佑來說,卻是頭一次,這是他頭一次來華京,來南方,這裏如他所想,風景精致細膩,便連一份喜歡,都能溫柔又纏綿。

    他聽著那哭聲,終於是慢慢垂下頭去。

    “聽夫人吩咐,沈佑這就退下了。”

    說著,他叩首行禮,站起身來,行到門口,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迴頭。

    “六夫人,”他看著那屏風,沙啞開口:“此言雖然不齒,可我對六夫人,確有真心。”

    王嵐微微一愣,沈佑轉身離開。

    夾風帶雪,一如他平日在北方那樣幹淨利落的作風,再無迴頭。

    王嵐慢慢抬起頭來,見屏風外隻有樹枝在風中輕輕搖曳,她咬緊下唇,終於是忍耐不住,啜泣出聲。

    楚瑜便就站在長廊上,她雙手攏在袖間,斜斜靠在長柱上,見沈佑走過來了,她直起身子,平靜道:“說好了?”

    “嗯。”

    兩人走了,楚瑜送沈佑迴地牢:“你大概要在衛府再待一陣子,事情沒查清楚,姚勇不死,你怕是不能出去。”

    “嗯。”

    沈佑應聲,楚瑜見他的神色,淡道:“談得不好吧?”

    “應該的。”

    沈佑平靜開口,楚瑜想了想道:“你一開始既然對六夫人有心思,為何不早說?”

    沈佑沉默不語,許久後,他終於道:“我本沒有這個心思,不過是隨意客套應付,牢中我不知道做什麽,她來了信,我便迴信。”

    說著,沈佑抬頭看著天空,慢慢道:“等後來有了心思,我便不敢說,也沒打算說,等我離開衛府,這事兒也就了了。”

    “如今呢?”

    沈佑沒有說話,好久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娶她。”

    他抬頭看向楚瑜,楚瑜頓住步子,頗有些詫異。沈佑目光堅定:“方才同你說話,我想得清楚。你說得對,我今日就算死了,又有何意義?白帝穀一戰,疑點重重,絕非我一人之過,我會幫著小侯爺查清真相。等我幫衛家報了仇,我再為她做牛做馬。這輩子她喜歡我,那很好。不喜歡我,那也無所謂。”

    “你同她認識不久吧?”

    楚瑜有些不理解這樣的感情,沈佑輕輕笑開:“我沒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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