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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之後,兗州城外,賀蘭母女的車隊已到。


    賀蘭月輕撩車簾,這一路上風塵仆仆,她也是略略疲憊。


    陳嬌輕輕轉著自己那手指套兒,自己這次平白沒了誥命身份,老爺必定不喜。家裏那幾房原本壓得死死的狐媚子則必定是會做反。她輕整衣衫,隻恐自己儀容不夠周全。此番境遇必定要推到皇後身上——


    至於那九公主,也不過是災星一個。


    此次皇後被遷出宮,還可巧送到兗州,豈非落到了自己地頭。


    賀蘭月輕扯麵紗,露出一張姣好麵孔。


    她不覺嗤笑:“九公主好生可笑,都已經被趕出宮,還如此招搖,端著她墨主架子!到了兗州,哪裏還能似從前那般張揚。皇後出宮,母親您被褫奪誥命,不都是因為這個災星?”


    等王珠到了兗州,她要王珠成為眾矢之的。


    陳嬌示意女兒不可人前妄言,心裏卻早就開始盤算,如何先造聲勢,讓陳後處境尷尬。


    賀蘭家早命人將母女二人接迴去。


    方才踏入賀蘭府,就見賀蘭知容色陰沉。


    賀蘭月頓時嬌聲說道:“女兒見過父親。”


    賀蘭知雖然納了妾室,膝下也不缺兒女,可是最喜歡的一直都是賀蘭月這個嫡出的女兒。


    賀蘭月容顏可人,又會撒嬌弄癡,自然更得賀蘭知喜愛一些。


    如今賀蘭月方才迴來,隻盼能博得父親歡心。


    然而賀蘭知卻不似尋常那般慈和樣子,容色頓時添了陰沉。


    賀蘭月方才在他跟前行禮,他就驀然伸手,狠狠一巴掌就抽過去!


    這一巴掌可是沒曾手下留情,賀蘭月臉頰也是高高腫起!


    賀蘭月哪裏能想到父親居然會如此,愕然之餘卻又甚是錯愕。


    好端端的,怎麽會如此責罰自己?


    “高家已然退親,不要我賀蘭知的女兒,此事已經是整個兗州都知曉。”


    賀蘭月頓時怔住了,實則她在兗州是有一門婚事的。入宮之舉,也談不上十拿九穩,倘若不能順利入宮,也能嫁入高家。


    “高家?娶女兒入門已經是他們高攀,父親,高家好大的膽子。”


    賀蘭月氣惱,麵頰上不覺泛起了怒色。


    “陛下已經命人前來宣旨,傳遍整個兗州!”


    賀蘭知冷笑不已:“你母親褫奪誥命,誰不好奇為什麽,不覺向欽差打聽,方才知曉你為了侍候陛下,方才惹惱了陛下。此事,整個兗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陳嬌頓時麵頰泛起了絲絲熱意,又一陣子不自在,怎麽欽差居然是來得如此之快?


    賀蘭月想到此事傳遍兗州,頓時如落冰窖。


    “坊間還有閑言碎語,隻說皇後好端端的為何會染病,有人猜測,莫非是你讓皇後染病?”


    賀蘭知一雙眼更好使噴出火來,就是這個不孝女兒,讓自己淪為笑柄。


    高家來退婚,他根本不好說些什麽,隻怕鬧騰起來,自己更是麵上無光。


    賀蘭月更是淒然無比的說道:“女兒,女兒根本沒有染病啊。”


    她死死的捉住了賀蘭知的衣擺,卻讓賀蘭知狠狠的甩開!


    賀蘭知冷漢“此事自然是謠言,可真的假的,那些尋常百姓,無知女眷莫非就懂得分辨?更不必提如今城中早有傳言,說你不是染病,那就是災星,不過去宮中一次,就居然是讓皇後染病並且逐出宮去,說你是不吉利的。”


    一番話卻是說得賀蘭月為之失色!


    不吉之人?


    這個名號應當是落在了王珠身上的啊。


    怎麽會,自己迴到兗州,居然是成為那不吉的人。


    賀蘭月頓時泫然欲泣,腦子裏一片迷茫。


    陳嬌則不覺為女兒開脫:“當初送女兒入京,老爺也是清楚的,若是月兒得寵,對老爺,甚至對陳家都頗有好處。可是卻沒想到皇後身為六宮之主,卻如此小氣,根本不肯接納月兒,反而對我們羞辱一番。老爺,咱們也已然是忍下來,想不到這宮中之人卻也是胡亂編排月兒。如今太子險些招惹貶,皇後也逐出宮去,以我所見,皇後來到了兗州如此相處,恐怕也要思慮一二。若以後太子招惹陛下不喜,咱們殷切太過,恐怕也是會招惹些個不好。”


    賀蘭月更不覺偎依過去:“是呀父親,我已經是處處小心,好生奉承。可當真沒想到,這九公主居然是這樣子張揚跋扈,記恨女兒——”


    她眼中含淚,眼底卻也是不覺流轉一絲恨意。


    就算自己身敗名裂,可也絕對不讓王珠好過。


    落地鳳凰不如雞,她要陳後和王珠在兗州備受欺辱。


    賀蘭知已經是怒道了極點,再啪的一巴掌掃了過去。


    這一巴掌比方才那巴掌還要厲害些個,賀蘭月摔倒在地,一張口,櫻唇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陳嬌是瞧得渾身發寒,卻動也不敢多動的。


    賀蘭知森然說道:“瞧這逆女言行,你們入京城是如何恭順,我是不肯信的。陳嬌,你身為我正室,我一直便道你是知曉禮數,懂得分寸。可想不到你居然是如此愚蠢!太子失寵?簡直可笑之極。如今陛下隻對皇後有憐愛之意,嫉恨的靶子是容太後!若苛待皇後,陛下動不得容太後,哪裏還會動不得我這區區知府?連楊丞相的愛子楊煉,都是因為九公主婚事關係一並送來此處,莫非這還不代表陛下的愛重?”


    賀蘭知掃過了陳嬌和賀蘭月的臉頰:“更不必提,如今靈山祭天,陛下居然讓太子為代表前去。咱們這個陛下,是何等多疑,何等愛權的人?若非已經是對太子放心到了極點,是絕不會讓太子如此行事的。這可是對太子愛重信任到了極點啊。”


    說到了最後一句,賀蘭知也不覺壓低了嗓音,仿若喃喃低語給自己聽的。


    然而陳嬌已然是容色駭然,不覺脫口而出:“陛下當真讓太子去靈山祭天?”


    賀蘭知頓時轉過身,眼底流轉鋒銳神采,咄咄逼人:“此事這幾天已經告知各州府,又如何有假?”


    陳嬌頓時渾身陣陣發軟,一時都是不覺說不出話來了。


    原本還想著,陳後到了兗州,給陳後幾分顏色瞧瞧,卻誰能想得到,陛下居然顯得這般親重。


    而自己,仍然是皇後足下的一團泥土。


    她十分失望,胸口一團煩躁,甚至喉頭隱隱有些血腥味道。


    賀蘭知冷冷的盯住了賀蘭月,這個賀蘭月曾經是他最心愛的女兒,可那也已經是曾經,以後卻是不同的。可惜這麽樣子一副好容貌,卻不能給自己帶來助力。


    “阿月如今你的名聲已經是壞掉,從今以後,就幽居在家中,不必再出去拋頭露麵。等那風聲過去,再尋一門小門小戶的人家,偷偷摸摸的嫁出去,不必惹起什麽風浪。”


    賀蘭月臉上流露不可置信之色,她素來眼高於頂,一直都是如此張揚。


    難道自己以後,就要嫁去尋常人家糟蹋,成為那等庸俗婦人?


    小門小戶,她才不要。


    更何況賀蘭月知曉,好似她這般名聲被毀女子,那些小門小戶的婆婆也是會對自己百般挑剔。


    她想著父親一直以來對自己的愛寵,不覺淚水漣漣,心忖若是求情幾句,說不定賀蘭知會收迴成命。


    可她正欲開口,賀蘭知已然是冷漠無比的說道:“若你不肯,那就死了就是,好歹也算維護賀蘭家的清名!”


    所有的話語頓時就堵住在賀蘭月的喉中,讓賀蘭月再難吐出那隻字片語。


    她瑩潤抬頭,隻盼望父親不過是嚇唬自己。可是抬頭之間,她隻瞧到了賀蘭知的堅決!


    賀蘭知是當真狠下心腸,要將自己這個女兒給處置掉。


    她年輕貌美,自然是珍惜性命,自然也是絕不肯死的。


    賀蘭月一咬牙關,默然無語,卻不覺淚水滿臉。


    愛女如此,陳嬌自然也是心疼如攪,卻也不好說些什麽,隻得默默瞧著女兒被扯下去。


    而賀蘭知目光再次落在了陳嬌麵前,陳嬌頓時也是不覺添了幾分的之意。


    自家老爺素來是心狠的,原先敬重自己,除了這陳家女兒的嬌嬌身份,還因為她足智多謀並且識大體,是賀蘭知的賢內助!


    可如今自己鬧出如此不是,隻恐怕賀蘭知也另起心思,會讓那些狐媚子取代自己的位置。


    此刻她居然慶幸,慶幸賀蘭知那兩巴掌是打在自己女兒臉上的,而不是打自己的臉。


    若是當真打自己的臉,恐怕已經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並且等待自己的必定是一封休書。


    賀蘭知道:“皇後雖然不過是陳家旁支女兒,然而那旁支人口單薄,並且父母早亡故。是陳家的正房老太君對皇後頗多支持,當年不過是藩王王妃時候,就年年送去重金禮物。之後皇後掌管六宮,每年也必定是會賞賜東西迴陳家。你此次迴娘家,不但要求嶽母幫忙,更要給陳家的老太君下跪認錯,免得皇後遷怒我這兗州知府——”


    陳嬌不敢說什麽,隻得應了。


    其實她內心之中也頗為酸楚,原本在陳家姐妹之中,自己算是嫁得不錯的,也算是很有光彩。可是每次族中姐妹提到了陳後,她就被生生比到了泥地裏了。


    那種不甘,夜夜都在心中。


    可是如今,自己卻不得不含屈忍辱,也必定會成為陳家的一個笑話。


    不過比起女兒,陳嬌心計頗深,也是生生忍耐下心尖一抹酸楚。此時此刻,她隻有忍,隻能先將自己那賀蘭夫人的位置給保下來。


    可縱然是這樣子,陳嬌內心不是沒有算計的。


    陳後雖然父母早亡,可也並非家裏人都死絕了。陳後那一房,不是還留了一個收養的義子江餘?而這個江餘卻分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人物。


    好好的仕途不賺偏生要去走皇商,想來也是個貪圖財帛的低俗之人。


    而這樣子一義弟,必定能打陳後的臉。


    自家女兒前途是毀掉了,可她也要讓陳後嚐嚐這錐心之痛!


    江上,皇家的船隊也是快到兗州。


    陳後精神倒也是不錯,今天也吃了一碗碧玉羹。


    王珠瞧著陳後麵頰,戴了那寒玉釵後,陳後果真也是並沒有再生什麽疹子,身子雖然談不上爽快,可也並未惡化。


    她眸光凝動,輕柔的歎了口氣:“許久沒有迴到兗州了,珠兒,我原本以為此生此世,也是再也迴不去了。”


    陳後輕輕眯起了眼睛,朦朦朧朧間卻忽而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夏天。


    那時候她還是個窈窕少女,她家中的義兄抱住她,目光,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情意。


    自己掙紮著,抓傷了對方,然後才逃開了。


    可自己離開時候,江餘那雙眼睛似乎始終盯住自己。


    陳後沒有迴頭,卻似能感受到了落在了自己背脊上的目光。


    實則她對江餘雖不能說沒有情分,可那全是兄妹之情!


    迴憶起這件舊事,陳後並沒有生出什麽憧憬遺憾,就算如今她是被夏熙帝送出宮外,可那也是對這個義兄沒絲毫念頭。


    有些感情從前不會有,也一直會沒有的。


    陳後突然想起這件事情,是因為擔心這些事情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知曉,故而損及自己名聲,更會連累自己那一雙兒女。那些人無所不用其極,什麽下作的手動都會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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