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空明淨晴朗,徐府壽安堂裏笑鬧聲不斷。

    今日本是徐老夫人的壽辰,可老人家不願意擺宴,隻喊了幾位閨中好友來坐坐。

    惋芷知道老人家其實是給長房留麵子。

    她一惱之下住到了小兒子這,不想再管那邊的破事,自然也不願迴侯府擺宴去,如若在小兒子之擺未免又要鬧流言有損聲名。索性不擺宴了。

    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想法,可惋芷做為晚輩自然不能全依了她,見婆母還是下了貼子叫來好友做客,她就吩咐廚房做精致的席麵。還親手去為老人家下壽麵。

    這讓徐老夫人在老姐妹麵前也是麵子十足,直讓她們羨慕不已。

    定國公老夫人看著惋芷的肚子,聽聞是雙生吃驚好大會才道恭喜,她孫媳婦也剛剛懷上,心裏想著會不會有惋芷這樣的好運氣。

    上迴徐禹謙辦升官宴,惋芷沒見著定國公世子夫人,已隱約有猜測,如今聽著定國公老夫人的意思便是明白了。想著什麽時候提醒下繼母,兄長如今與定國公世子處得不錯,這種人情禮總要送的。

    徐禹謙亦早早迴了府給老母親慶生,承恩侯知曉自己父子前後惹怒老母親,晚上舔著臉過來請罪請人迴府。

    徐老夫人失望得連看他一眼都懶,最後是徐光霽足足在壽安堂外跪了兩個時辰,衛氏也被人扶著過來相勸,徐老夫人才染著淚光與長房一眾迴了侯府。

    老人家被小兒子扶著上轎子,徐光霽特意立在邊上,見老人放下轎簾突然低聲道:“四叔父,嚴閣老近來動作很大,您…多留心。祖母迴到侯府總是要妥當些。”

    月光下,徐禹謙步子並未停頓一分,卻是將侄子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扶著惋芷迴房時,他沉默不語,她便察覺到他的異常,輕聲道:“四爺,娘其實還是放不下的,衛氏身孕六個月了,又動過胎氣……”

    他的小嬌妻以為他在為老人迴侯府的事情煩惱呢,徐禹謙握著她的手,笑道:“娘的心思我還是猜得到的,不過是想叫那對父子都收斂些,丟的是他們的臉麵,還極有可能會被禦史捕風捉影給參一本。我憂心的不是這事。”

    不管徐光霽是出於什麽心態提醒嚴閣老的事,他最後一句話都是極讓人深思的。

    總覺得他知道了什麽,是借著老母親提醒他別的事。

    夫妻二人身邊都是丫鬟婆子,徐禹謙不便說太多,俯身與她道陪他去書房。

    惋芷心中明了。

    書房燈火明亮,朝北開的窗子開著,隨風吹來梔子花的香味,沁人心扉。

    徐禹謙在太師椅背墊了墊子才扶著她坐下,將紅棗茶送到她手邊,緩緩開口:“張敬動手將嚴瀚逼得快要狗急跳牆了。”

    惋芷雙眼亮亮的看著他。

    “張敬再是覺得我動機不純,還是不會放過一切打擊嚴瀚的機會。”他微微一笑,語氣冷清。“如今他不留餘力的參祁王,是看透祁王與嚴瀚有聯手,他想除了祁王以此來給嚴瀚迎頭一擊。讓嚴瀚少個靠山,少了祁王黨的支持。”

    “隻是,他不知道祁王後頭還有著倭寇。”

    山東一事便是祁王與倭寇聯手想侵占,隻是被他察覺計敗,他當讓孟偉宣瞞而不報等的就是今日這種局麵。

    倭寇如今敗退,祁王知道自己會越來越式微,以他自己封地的兵力想要再發起戰事,勝算過小他不敢拚。但也是知道錯過這次機會,他極大可能就是錯過帝位。

    祁王有野心有反心,肯定不會甘心謀算許久的計劃失敗告終,可是這種不甘心與身家性命相比,人之常情又會選擇後者。

    徐禹謙利用張敬給祁王添柴火,為的就是要封了祁王退路,要他繼續造反,並煽動嚴瀚讓嚴瀚在京中為他部署一切。嚴瀚首先要對付的就會是張敬一派。

    兩派自然會咬得很激烈,到最後兩人怕都是會亮底牌。

    可張敬並不知道自己因此會將祁王逼上絕路,極大可能會被嚴瀚一口咬住咽喉,沒有退路的人往往會行事瘋狂,放手一搏。

    最後若是嚴瀚贏了,他亦有辦法製住嚴瀚,他是最了解清楚的嚴瀚作為的人。

    如果嚴瀚與祁王被鬥倒了也無妨,那時的張敬估計已耗費了許多精力,反正還是太子還是會登基,有著太子在張敬討不了多少好處。

    這是他理想中最好的局。

    惋芷聽他一一道來,除了震驚也隻有震驚。

    她一直知道四爺極會玩弄權術,卻不想是從青州開始就在布局。

    “四爺,您突然為此事憂慮,可是中間有什麽變故?”惋芷沉思半會問道。

    從他講訴中應該是運籌帷幄才對,他的憂慮從何而來?

    徐禹謙沒想瞞她,“局勢現在還是按我想的在發展,隻是徐光霽方才的話,讓我有些不安。他說嚴瀚要有動作,娘迴到侯府會比在徐府妥當。”

    “您是覺得嚴瀚會相針對您?從而也會對您親近的人不利?”惋芷神色鄭重起來。

    “按理嚴瀚現在應該是不敢動我,此時與我衝突相當於也是與嶽父衝突,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他不會幹,所以我才不安。”徐禹謙揉了揉眉心,徐光霽不會無故來這樣一句的。

    “四爺。”惋芷伸手覆到他放在桌幾的手背上,“或者他隻是單純提醒一句。”

    隻是順口提醒嗎?

    徐禹謙反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心輕輕摩挲著。

    惋芷先前那句猜測應該還是對的,嚴瀚可能不敢直麵對付自己,卻極大可能對他看重的人,因為這也是他的弱點他的軟肋。他如今看重的不過是老母親及惋芷,而徐光霽——從來沒放下過惋芷。

    嚴瀚是要用小姑娘來威脅自己威脅宋家?

    徐禹謙想著視線落在書房掛的一雙聯上——養浩然正氣,極風雲壯觀。

    這是張敬在收他為門生的時候親自寫的,他就裝裱了掛在這書房。

    盯著那十個字,徐禹謙就出了神。

    惋芷手心有些熱,被他用指腹摩挲得也有些發癢,她抬頭去看他,卻發現他側臉線條緊繃神色極嚴肅。似乎是在想什麽。

    她忍住了想縮迴手的衝動,不敢擾他。

    “惋芷。”良久的沉默後,徐禹謙突然輕聲道。“在嚴瀚的事情完結之前,不要出門,侯府也不要去了。”

    “四爺?”

    “惋芷,那件事瞞不住了。你別擔心,在府裏好好呆著,外邊有我。”徐禹謙捉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惋芷看著他唇輕輕擦過修長白皙的手指,心間已濤浪洶湧。

    自那日與徐禹謙在書房說了半宿的話,惋芷晚上總等不到他迴府便睡著,一睜眼他卻又起身要上朝。

    看著站著都打盹,將裏衣係帶係得一團糟的小妻子,徐禹謙直想笑。隻能讓她整個人的重量都靠到肩膀上,抓著她的手解了係帶再一一重新來過。

    惋芷再迴過神來,發現他連朝服都穿好了,而自己將他朝服左邊肩膀處枕得起了折皺。

    她懊惱的伸手去撫平,卻發現怎麽樣都還會有褶子。

    徐禹謙再也忍不住,低笑出聲,寵溺的俯首親吻她唇角。“不過幾道褶子,無所謂的,你快迴床上去再睡會。晚上我會早迴來。”

    “要不您脫

    下來再熨熨吧。”惋芷還想與那褶子抗爭,小臉皺成一團。

    “那就該晚了。”徐禹謙說著將人一把抱了起來,輕輕放到被褥裏,衣袖處又再增了幾道褶子。“睡吧,以後都會早些迴來陪你用飯。”

    實在還是困,惋芷就往被子裏縮,然後又伸出小手在床邊摸到他換下的寢衣抓進被子裏,團了團抱到懷中閉眼。

    怎麽越來越小孩子氣了,這兩年終於把咬唇的習慣改了,好像他又縱容出來她另一個怪習慣來。

    徐禹謙聽著她一會就唿吸綿長均勻,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才出了門。

    宮裏早朝時,宋大老爺便注意到女婿朝服上的不妥,側出身子為他遮了遮。雖然皇帝不一定看見,看見也不一定怪罪,可十分注重細節的女婿今兒怎麽在這起小事上疏忽了。

    待到天大亮,惋芷起身時迴想四爺早上的話,又懊惱開。

    四爺和她說以後都會早些迴來,肯定先前忙的事都布置好了,可她困得一點反應也沒有,連過問一聲都不曾。四爺會不會覺得自己不體貼。

    近來她越來越像被圈養的小動物,除了吃和睡,行動緩慢連思考事情有時都轉不過彎來。

    惋芷坐在圓桌前有一下沒一下舀著燕窩粥,玉桂將水晶蝦餃放到她手邊的小碟子上。

    “夫人,這是四爺吩咐要看著您吃的。”

    這快六個月的身孕,口味又奇怪反複,以前愛吃的都不想吃了,比如這蝦餃。她現在隻想吃醬菜。

    惋芷還在無聲抗議,季嬤嬤笑著引了個人進來。

    “我的侍郎夫人,你這會才吃早飯,都什麽時辰了,午間還能用得下?”

    婦人清脆的聲音傳來,惋芷當下就露了喜色,激動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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