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梨花桃花開滿山。

    惋芷掀了簾子,靠在車窗邊看大好春光,偶時視線會落在那養了近十日終於又有個人樣的二舅舅身上。

    十日前她二舅舅就那麽趴倒在他們經過的路間,若不是明叔眼力好早早讓放緩速度,帶人前去查看,以他們行進的速度會從他身上踏過去也不定的。

    明叔也是費了好大眼力勁才認出那餓成皮包骨的是鄭二老爺,當即報給了夫妻倆人。

    這才是將半死的鄭二老爺給救下。

    說來也奇,救下鄭二老爺後,他居然沒有逃跑的打算,就連惋芷說已經送信到南京都無動於衷,隻跟著他們隊列出發。

    中途他騎馬自行離開過一次,第二日又追了上來,二話不說先要了幹糧胡啃一頓。可惋芷卻發現他脖子上的珠串又少了幾顆。

    真真是捉摸不透的怪人。

    惋芷研究不明白自家小舅舅,也懶得管他,想著就如四爺說的,不過是多一張嘴吃飯,帶著也無妨。還能讓外祖父少操些心。

    外邊騎著駿馬的鄭二爺似有所察覺,突然迴頭看了過來,朝著外甥女就慈愛的笑。

    惋芷卻是手一抖,忙把簾子放下來。

    好丟臉……

    自從二舅舅同行,她好像隨時隨地看的都是他在吃東西,剛才嘴裏叼著大餅的人她不認識!

    那種吃相真真是浪費了他一張出塵入畫的好皮囊!!

    這哪裏是鄭二爺,是餓爺吧!

    惋芷突然就縮了迴來,徐禹謙有些奇怪,隻以為她困了,讓她頭枕在腿上幫她揉著腰,讓她入睡。

    惋芷卻是睡夢中都是鄭二爺吃餅的臉。

    眾人已到達京城附近,速度也就放緩了下來。

    在周邊的小城鎮走走停停,耽擱有兩日才再啟程出發。

    惋芷才剛被扶上車,林威領著位穿程子衣的侍衛前來,那是皇上指派一直跟著徐禹謙的侍衛,惋芷記得早在一日前便先行出發的,怎麽又折了迴來?

    她在車中坐定,側耳聽著那侍衛稟報。

    “大人,果不出所料,在進京那狹窄的山道間有人埋伏,一見大人的儀駕便衝了出來。若非張閣老早早就派了人每日在那附近等候,怕是要兇多吉少。”

    惋芷聽得心中一驚,卻聞徐四爺輕笑出聲,然後是那侍衛告退的聲音。

    徐禹謙上

    車來,隊伍開始出發。

    惋芷留心著他的神色,果見他唇邊帶著笑,眸底是一片冰冷。

    這是他生氣時才會有的表情。

    “四爺……”她有些擔心的去握他手。

    徐禹謙輕輕嗯一聲,捏了捏她指尖。

    “他還是沒忍住。”他低聲道,“這一路來看著平靜,實則暗流湧動,在遇見你舅舅前便有人想伺機蠢蠢欲動,不過因我們防得緊每次都尋不到機會。”

    “最後一個險要地便在那一麵峭壁一麵高山的窄道上,算準了會有人埋伏,卻不曾想連他也動了心思。”

    前邊的事惋芷都是知道的,徐禹謙每過一處都會詳細布防,是什麽人想要他們的命她亦清楚,可四爺都不曾動過氣的。她已猜出那讓忍耐力極強的四爺動氣人是誰。

    她歎道:“四爺,最陰暗的是人心,您也早有心理準備了不是?”

    徐禹謙聞言隻是將頭靠在她肩膀,喜歡唿吸間都是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讓他再煩亂的心緒都會變得平靜。“如若不是侍衛先行,發現我們並不在車列中,他定然不是要出手相救。竟然他做了,我也就不講情麵了。”

    惋芷任他靠著,溫柔去親他眼角。

    朝廷的事她無力插手,隻能寬慰他。

    再一路來都是極為順利,第二日下午眾人便到了京城城門處。

    令夫妻倆都未想到的是,宋大老爺跟長子親自在城門處相迎,同來的還有領著一眾學生的張敬。

    得到消息夫妻倆忙下了馬車。

    惋芷帶了帷帽,白紗及地,卻還是能隱約顯出她隆起的腹部。

    宋大老爺見著女兒已激動上前,一把就扶住要行大禮的她,視線落在她腹部上有些吃驚。

    “算算日子不是才四月餘,如何顯得這般……”後麵的話宋大老爺給咽了迴去。

    女兒這個月份與程氏當初相比起來委實有些驚人。

    惋芷被父親這樣一說,臉有些發熱,納納道:“可能是吃得比較多,孩子很乖,不折騰人……”

    宋承澤也有些吃驚,聽得妹妹這麽說又很滿意,這也說明徐禹謙有好好照顧妹妹。

    嶽父大人與大舅兄隻顧與妻子敘舊,完全無視他,徐禹謙隻能是摸了摸鼻子,先向張敬見禮。

    張敬笑容欣慰,親昵拍著他的肩膀:“總算迴來了,為師可等這天等了許久

    ,青州一事幹得極漂亮,為師都不清楚你還有領兵布陣之才。”

    “老師謬讚了。”徐禹謙謙虛的笑笑,與幾位兄師也寒暄幾句。

    張敬又道:“前兩日還真是危險,也虧得你機警,不然總得受驚的,你妻子還懷有身孕。人,已幫你審過了,你空了再去問一遍。”

    話說一半留一半,套親近為多,徐禹謙隻覺得眼前的恩師虛偽得讓他連笑都不笑。

    宋大老爺終於和女兒敘夠了,這才想起女婿來,徐禹謙內心挺鬱悶的,特別是在看到當年離京前挨過他一拳的大舅兄居然朝他笑。

    “父親,二舅舅也跟著來京城……了。”惋芷這才想起還跟有個鄭二老爺,隻是一迴頭,除了清一色的丫鬟婆子侍衛,哪裏還有那嫡仙似的鄭二老爺身影。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人是又……跑了?!

    對於總是喜歡鬧消失的鄭二老爺,除了惋芷心裏有些疙瘩外,其它人都覺得他就那樣無藥可救了,下刻就將人拋之腦後。

    徐禹謙麵子上邀請張敬到府裏去坐坐,張敬笑著拒絕說改日再敘,今兒就不妨礙他們親人相聚。

    眾人又恭送他離開。

    離開很遠,馮旭有些吃不準的低聲與他道:“老師,你看他是起疑了嗎?”

    張敬麵無表情,視線看著那漸漸西斜卻仍亮得發紅的夕陽。“若是他的心思能被看出來,宋元廷就不會在內閣了。”

    馮旭沉默,眉宇間憂色散不去,徐禹謙迴來定然會成為他的阻力。

    以前有他老師在身後支持,當然是不懼徐禹謙的,如今徐禹謙也同有在內閣的嶽父支持,這……

    徐禹謙迴京,幾家歡喜幾家愁,嚴瀚也是屬於愁的那方。徐禹謙被人在京城附近攔截……他定會被懷疑吧,聽聞那些人還被悉數抓了起來,如今正在刑部。

    刑部,那可是張敬老狐狸手裏把著的!

    暗中已是算計重重風起雲湧,夫妻倆已歡歡喜喜邀請了宋大老爺與宋承澤往家去,實則程氏早在徐府與徐老夫人幫著夫妻兩打點,隻想兩人家去後能少勞累些。

    徐老夫人聽得小兒子與兒媳婦馬車已迴府,走得是連程氏都快要跟不上。

    在垂花見著夫妻兩,徐老夫人眨眼間就掉了淚。

    徐禹謙撩了衣擺跪在她麵前磕頭,惋芷也欲行大卻是被老人家扶住,還讓人將軟輦抬了過來,要她坐上去。

    從迴京就被差別對待的徐禹謙越發鬱鬱了。

    晚間是在徐府設的宴,徐老夫人也沒有通知長房的人,與宋家人熱熱鬧鬧為夫妻倆接風洗塵。

    徐老夫人早早就派人將槿闌院的院子拾了再拾,季嬤嬤領著丫鬟婆子將日用的物什置妥,盡是方便。

    隻是在一更天時有內侍來到徐府,皇上急召徐禹謙。

    程氏覺得源哥兒太小會鬧,便讓女兒在家中照顧,這會就要告辭家去,不料聽到急召,宋大老爺便決定再留一會,想囑咐女婿幾句。

    徐禹謙從容的去換朝服,再出來時宋大老爺與他道:“皇上近來精神越發的不好,倒是晚間會比平素要清醒得多,你留意著呂義便是,他與嚴瀚越走越近了。”

    聞言,徐禹謙朝他揖禮,又與徐老夫人說一聲,才跟著內侍匆忙往宮裏去。

    宋家人亦在他離開後告辭,徐老夫人還很有精神,就在廳堂拉著惋芷說話。

    她打量著惋芷的肚子,越看越心喜。“這一年半讓你跟著受累吃苦了,懷著身孕還這般奔波。”

    惋芷給她剝了核桃,遞前去。“娘說的哪裏話,跟在四爺身邊倒是讓四爺照顧我多,媳婦聽著真真要羞愧死。”

    “老四身邊缺了你才不成,你少給他說好話,我生的兒子我會不知道?”老人哈哈就笑起來,“對了,明兒午間你與老四到侯府用飯吧,你也要添侄孫了,你侄媳婦懷有五個月身孕,比你早一個月。”

    徐老夫人不提,惋芷都快要忘記還有徐光霽這人,而徐光霽應該是去年八月成的親。

    “這是喜事呀,恭喜娘了,您以後隻管享福就好了。”

    老人家笑得眼都眯了起來,“我是想享福的,所以啊,以後有什麽你就多提點些你侄媳婦,她與前與你與才合得來。這樣等她生養後,再歇歇,孩子由我來看,侯府的事務我就可以脫手了。”

    提點?

    惋芷微微一怔,旋即又覺得無所謂,再度笑開。“成啊,您不怕媳婦教出個笨的,媳婦自然是敢誇下海口的,您就等著享福逗孫子曾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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