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月二十起,京城便細雨綿綿,接連近七日都未放晴。

    惋芷趴在窗前看玉桂帶著小丫鬟在廡廊下用炭盆烘烤被褥,金釧銀釧則在邊上給衣裳熏香。

    這雨下得到處都透著股發潮的黴味。

    玉竹的身影從前邊遊廊走來,走得很急,到了正房也不和姐妹們說話,直接就衝到了屋裏。

    “太太!”玉竹氣唿唿的站在惋芷麵前,“下迴再也不要派我與那黃護衛出去辦事了!他簡直氣人!”

    惋芷慢悠悠轉身在羅漢床上坐好,“這是怎麽了。”

    今兒黃毅算休值的,沒有隨四爺上差,她三妹妹眼看要及笄便叫玉竹去銀樓讓帶些精致的簪釵來挑挑,本也是有意看看黃毅態度才讓他相護,怎麽把人氣成這樣。

    “奴婢跟銀樓掌櫃約好明早讓他來府裏,想著出來一趟就再買些脂粉,已經用完好幾日總不好老借玉桂的,便要到隔壁街去。他卻和我說抹脂粉是浪費銀子,直接就套車將我帶了迴來!”

    玉竹說著整個人都在發抖,是真氣得不輕,惋芷微微張了嘴有些詫異,視線在玉竹臉上打著轉。旋即樂不可支扶著小幾笑出聲。

    “太太!您的人被欺負了,你怎麽還笑!”

    惋芷笑出淚,忙取了帕子壓眼角,看著跳腳的玉竹道:“黃毅是想誇你天生麗質,不必抹脂粉的意思。”

    玉竹正是十六七歲花一樣的年紀,小臉圓圓不抹脂粉都白裏透紅讓人看著就歡喜,可黃毅那糙漢子,不會嚼文咬字好歹轉個彎啊,說浪費銀子是怎麽迴事。不怪人姑娘每次見他都跟著有殺父之仇似的。

    惋芷另一番解釋讓跳腳的玉竹瞬間安靜下來,一副見鬼了似的表情。

    “太太,您就近著四爺偏心吧,明明他就是說我難看!到你嘴裏就成誇獎了!”說著,又氣衝衝的轉頭就走。“不行,我得找他理論去!”

    惋芷忙探頭出窗喊玉桂將人攔下。

    這去理論什麽啊,玉竹那性子氣急指不定就動手了,黃毅有些冤。

    玉桂不明所以,隻得攔住人,聽了原委後也是扶著柱子直笑,笑得玉竹也惱了狠狠掐她腰一把轉身就跑迴房。

    徐禹謙迴來的時候,玉竹被玉桂哄好,正在屋裏幫忙擺飯,玉竹見著他有些敷衍的見禮然後轉身就走了。

    他有些莫名,在惋芷幫著更衣時問:“我可是對你做了什麽不好的,讓你的丫鬟著

    惱了。”

    小姑娘身邊這兩陪嫁都有些性子,也極護著她,隻有這種可能。

    惋芷正幫他理衣襟,聞言就又直笑得靠在他肩膀上,將前因後果都給說他聽,徐禹謙順勢攬了她腰頗無奈。

    他的屬下怎麽就那麽呆,該提點一些?

    用過飯後,徐禹謙帶著惋芷沿遊廊散步。

    煙雨蒙蒙,移植在正房的幾株西府海棠冒出小小花苞,經受不住積蓄的雨點時候便顫顫巍巍輕搖,在綠意中似隨風婀娜的一片彤雲。

    徐禹謙攬著惋芷立在廊下看了好會,見起風微涼便去了到書房。

    今日收得秦勇的信,惋芷便幫他研墨。

    秦勇那廝還是有些運道的,剛到了天津衛便遇到一場小戰,他水性極好膽識過人,居然潛到水裏將對方小頭領給擒了。半月不到升了小旗,就給徐禹謙來信炫耀。

    “秦管事還是很厲害的,四爺您該多鼓勵他的。”惋芷見著他迴信內容多為戒驕戒躁叮囑雲雲,不由得道。

    徐禹謙書下最後一字,擱了筆。“他那性子不能誇,一誇就雲裏霧裏似登天了般。”

    待字跡幹了,徐禹謙將信蠟封,要人給送走。

    忙完,他便拉著小姑娘到邊上的太師椅坐下。“過幾日我沐休,你想要上哪兒去?”

    最近雖不算忙,卻也是隻有晚間能陪陪她。

    “還是在家裏吧,這雨也不知何時停,而且你好不容易休息,外出總得勞師動眾的。”她還記著先前的事,就怕麻煩。

    徐禹謙抬手摸她的發,知她心思,想說她傻氣卻轉了話風。

    “近些日子嚴瀚與老師可以說是鬥得你死我活,老師折了三人,空出的缺隻頂迴一個,其餘的是嚴瀚與陳閣老的門生。陳閣老的請辭被皇上駁了,而老師近來雷厲風行,清查了幾名外任的貪官,其中有著嚴瀚夫人娘家的人。”

    內閣還得再熱鬧一陣時間,嚴瀚估摸著也沒功夫理他。

    惋芷聽出了他的意思,還是有些躊躇的看他,實在是她也不知道要上哪兒。

    “若是沐休那日雨停了,我們就到相國寺吧,叫上承澤,當是踏青了。”相國寺後山還有一方瀑布,他曾去過一次,景色極不錯。

    惋芷低頭想想也挺好,又道:“若是下雨我們便到湖邊小樓聽雨,上迴你說要給我畫小像的。”

    徐禹謙深深看她一眼

    ,想到小樓上那依窗而放的羅漢床,若是小姑娘在那上方,美人依榻風情萬種,畫下來定然讓人怦然心跳。他有些後悔提什麽相國寺了。

    他目光一瞬間就炙熱起來,惋芷被他看得心跳得有些快,不自在的往後坐了坐。

    這種目光太俱侵略性,她是有些怕的。

    徐禹謙洞察她的想法,去捉她的手。

    顧著她的身子兩人又有幾日沒親近了…

    門卻被突然敲響,“四爺,您現在方便嗎?”

    是黃毅的聲音,惋芷趁機便抽迴手,端莊坐好,隻是臉上那似桃花嬌豔的粉色怎麽也遮掩不住。

    徐禹謙手中還遺留著她綢緞般細滑肌膚的觸感,握拳低咳一聲才喊了聲進來。

    黃毅推門而入,見惋芷坐那神色便有些不自在,與兩人見禮後才道:“四爺,明兒屬下想討半日假。”

    徐禹謙對下屬從不過厲,這樣的事自然是準的,黃毅見他應下緊繃的臉放鬆一些,就要告退。

    “你等等。”徐四爺卻又把他叫住了,“今兒我聽說你把太太身邊的丫鬟氣得不成,改日給人賠個禮,對著姑娘家說話輕和些。”

    黃毅神色明顯就僵住,像是做錯事般拿餘光去偷看惋芷表情,見她是在微笑才道:“是屬下今日說話欠佳,明兒定然會去給玉竹姑娘賠禮。”

    徐禹謙便讓他離開,側頭與惋芷說:“我看黃毅對玉竹是有幾分真心的,瞧他方才都臊了。”

    哪兒就看出黃毅是臊了,那小麥色的肌膚,就是臉紅也看不出來吧。

    小姑娘一臉你就給屬下說好話的表情,徐禹謙兀自低笑。

    黃毅眼角有道疤,那處傷痕比他臉上膚色淺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過這點還是不與小姑娘說。黃毅嘴笨內斂,板著臉挺有氣勢的,若是被玉竹那丫頭知道他情緒變化,兩人真成了以後黃毅估計就得被吃得死死的。

    到底是跟著自己出生入死屬下,玉竹性子潑辣,還是多顧著自己屬下的好。

    惋芷莫名奇妙,瞅他好大會見他不說也就不問了,隻等明兒看黃毅是怎麽個賠禮。

    兩人正準備迴屋時,明叔又急急的來,將一封消息遞給了徐禹謙——嚴瀚近來被逼急了,跟宦官走得越來越近。

    是要與那些無根的一起禍亂朝綱嗎?

    徐禹謙表情不算嚴肅,卻也不算好,張敬近來一直就跟皇帝密議什麽,如

    若被嚴瀚知道一丁半點,是又要再掀風浪了。

    得給他嶽父去封信,讓他尋機會給太子提提。

    六部前幾日微有調整,張敬再有動作估計會給嚴瀚一個深痛打擊,指不定六部內又會有變動,陳閣老如今還在朝中,內閣額滿隻能先鑽計六部重職。

    前世這個時候六部怎麽變動的他實在記不清,但他記得馮旭是今年升的職,頂了陳閣老的吏部尚書,可那個時候陳閣老是已經致仕不像如今。

    他思索了會,還是決定將近期發生的事或可能有的變動給宋大老爺去信說明,有機會總是要爭取,小姑娘娘家勢力越大,她的安全也會多一分保障。

    徐禹謙在桌案前下筆疾書,惋芷原本還精神奕奕的研墨,不知不覺便困了。徐禹謙一抬頭就看到她站著都在打盹,再一看她白皙的手指上都蹭了不少墨汁,不由得好笑。

    取過她手上的墨錠,將她抱起走進裏間,惋芷被這動靜驚醒過來。

    把人放到羅漢床上,蓋上薄毯,他又去把帕子沾濕了水坐在床沿給她擦拭手指。動作輕柔,如待稀世珍寶。

    “四爺。”惋芷擁著毯子喚他。

    “你先歇會,我忙完了來喊你。”他笑著去吻她眉心,見她抱著毯子閉上眼,才轉身迴到桌案前。

    待徐禹謙修書一封,外邊已敲響二更的更鼓聲,再進到裏間小姑娘睡得很熟,小臉泛著可愛的紅暈。他想了想不忍將她叫起來,就到一邊櫃子取了被褥,動作靜柔幫她去了外裳打算就在書房將就一夜。

    羅漢床比不過屋裏的拔步床舒服,小姑娘晚上不停的翻身,徐禹謙被她蹭得難受,最後歎氣一聲將人直接抱到身上讓她就那麽趴著睡。許是他懷裏要更暖和,惋芷就那麽一覺睡到天亮。

    徐禹謙早上睜開眼時,背都僵了,惋芷卻還在他身上睡得香甜,緊貼著的香軟使他更是心猿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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