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論顯赫也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算不得一等勳貴,侯府在經過幾次擴建卻是修得很大。

    而徐老夫人溺愛他這個小兒子,十歲後就近收拾了個院子,在他加冠前擴建又加修了道儀門,這才算是獨立了出來。

    這些都是徐禹謙一路來與惋芷說的。

    槿闌院離得徐老夫人的院子很近,出了槿闌院走一段夾道,再從穿堂過去就是老夫人的頤鶴院。他們是一路走過去的,所以她並未看到他言語中的侯府景致。

    在看到正房時,徐禹謙低頭與惋芷道:“母親她人很隨和,你不必太緊張。”

    惋芷低低的嗯了聲。

    他說話時唿吸就在她耳邊,讓她臉止不住就發燙,一路走來他的大掌亦扣在腰間,她不自在得想離遠些也不行。

    惋芷想,表麵那麽溫和的一個人,內裏的性子確是極霸道的。

    兩人從遊廊上遠遠走來,立在屋前的婆子眼尖早進了屋通傳,待走到跟前,婆子已笑盈盈的請安幫兩人撩了簾子。

    廳堂裏已坐了不少人,惋芷一眼先看到正中太師椅間的鶴發老人。她身邊圍著媳婦婆子,梳著圓髻戴了嵌祖母綠的抹額,圓臉笑容很慈祥,手中正轉動著一串十八子的碧璽佛珠。

    這就是徐老夫人吧,她的婆母,一眼便知是如徐禹謙所言般隨和,像一樽活菩薩似的。

    而惋芷此時也察覺許多道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屋裏的婦人是都在新房裏就見過她的,可待在這亮堂的光線中再看她,眼中還是閃過驚豔。本就精致明豔的麵容,再被那顧盼間就有著瀲灩波光的桃花眼一襯,再是簡單的裝扮都使得她嬌美可人。

    這好顏色委實讓廳中婦人都生了羨慕,徐老夫人臉上的笑紋更深了,心道怨不得老四終於開竅還鄭重托她去說這門親。小夫妻倆在這廳堂一站,就如日月輝映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是有夠相配的。

    “四弟與四弟妹來了,快快…都等著看新媳婦呢。”又是那說話略帶刺耳的熟悉聲音,同時一個身影也迎了上前。

    惋芷知道是誰,承恩侯夫人江氏,昨夜在新房對她印象特別深,何況她還是徐光霽的母親。盡管知道會麵對這樣的情形,她心裏還是緊張。

    這時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了握,聽到徐禹謙笑道:“大嫂總愛打趣人。”然後就被他牽著往中間走,餘光掃到左邊或坐或立的幾位男子。

    惋芷心頭跳一下,抬起頭來挺直了脊背,隨著徐禹謙的步子上前。

    江氏被錯身越過笑容有一瞬的僵住,很快又轉身跟了前去。

    “新人敬茶了。”江氏恢複笑意盈盈喊道。

    惋芷被拉著跪在早已準備好的繡墊上,徐禹謙的手也在此刻才鬆開她。

    低低喊了一聲娘,敬過茶,惋芷才抬頭去看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正笑眯眯的看著她,眼中有著對她的滿意和慈愛,拉著她的手套了個瑩透的和田玉鐲子。她好像聽到有人吸氣的聲音,緊接著手裏又多了沉甸甸托盤,上麵有著紅封與一套點翠頭麵及幾樣珠玉飾品。

    惋芷被人扶了起來,她轉身將東西交給跟著的玉桂時,掃到徐禹謙上前在老人耳邊低語了幾句。她看到老人快速的轉了轉珠串,隨後拍了拍他手背。

    江氏這邊就開始引著她與其它人見禮。

    首先是近不惑之年的承恩侯,他隻是打量了她一眼,神色很平淡。惋芷也摸不清他是否有想什麽,福禮喊大伯,再正式與江氏一禮喊大嫂,接過見麵禮又贈了自己做的繡活,然後被引見徐禹謙的兩位庶兄庶嫂。承恩侯府的兩位姑奶奶都是遠嫁,今日並未到場,餘下就是低她一輩的侄子侄女們。

    徐光霽是長子嫡孫又加封了世子,自當是他領著同輩的去與惋芷見禮。

    惋芷大大方方立在那,明豔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相對於她,徐光霽的舉止就要不淡定得多。他俊朗麵容上扯著極淡的笑,看向惋芷的眸光隱著幾分冷厲,揖禮也是敷衍一般。

    “這是世子,大哥的嫡長子。”徐禹謙聲音突然從她頭頂傳來,手也搭在她的肩膀上。

    惋芷身子一僵側頭去看他,見著他帶笑的眉眼斂了斂神,轉而微微屈膝朝徐光霽喊世子。徐光霽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忙側了半身,徐禹謙清潤的聲音又響起:“不喊嬸娘?”

    惋芷瞧見他的身子明顯僵硬了,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極複雜夾著一股讓人心冷的恨意,最終撇開視線才低低叫了聲嬸娘。

    玉竹將準備好的見麵禮遞到惋芷跟前,她暗暗吸了口氣才讓手沒有發抖,將東西遞了過去。方才她險些被徐光霽那一眼看得情緒失控,看清與承受並不能相概而論的。

    徐光霽接過東西後默默退到一邊,一個鵝蛋臉的嬌俏小姑娘臉來到惋芷跟前,小臉紅撲撲的。“嬸娘,我是婧茹,您還記得我嗎?

    往後我能常去找您玩嗎?您上迴還答應教我繡蝴蝶的。”

    徐婧茹是長房的嫡女,徐光霽的親妹妹,曾去過宋府一次與惋芷玩得挺開心的。

    惋芷被小姑娘的直率可愛逗得放鬆一些,取過紅木雕荷花的盒子遞給她。“當然記得,你有空了就來陪嬸娘說話。”撇去她是徐光霽妹妹這層,惋芷也是真心喜歡她的。

    小姑娘高高興興的應下,笑著跑到了兄長身邊,吱吱喳喳說起先前她到宋府作客的事,徐光霽臉色越來越難看強忍著才維持住笑容。

    餘下的小輩便是長房庶出的,二三房的,惋芷記得暈暈唿唿,有些對不上號來。

    徐老夫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笑著道:“這都是一群調皮的,慢慢就能認得全了。”

    惋芷忙正了身子去迴徐老夫人的話,卻被她招手示意到了跟前。

    “一會去了祠堂迴來還有些夫人你得見見,還有徐家一些分支,等見完了我都給你擋著,你就好生歇歇。身子可是馬虎不得的,我還盼著早些抱孫子呢。”

    老人的聲音很輕,隻有兩人能聽見,惋芷被最後一句話說得麵紅耳赤,心中也明白徐禹謙是與老人說了什麽。她偷偷掃了徐禹謙一眼,他正雙眸含笑盯著她看,將她的偷看抓了個正著,惋芷覺得自己臉更熱了。對他的包容維護生了感激。

    新婦沒有與夫君同房,往後在家中總得被妯娌看低一分,若沒有他與老夫人解釋,老夫人必定對她也不會這樣和顏悅色,保全她的臉麵。

    還在思緒間,惋芷被領著要往祠堂去祭拜祖宗。

    出了頤鶴院正房,徐禹謙又貼了上來,手還是穩穩扶著她的腰。“手心都出汗了,剛才很緊張?你麵上倒是挺淡定的,你年紀在我這一輩中是最小的,連我都要大上你五歲,剛才的表現挺讓人吃驚的。嶽父究竟是怎麽培養的你。”

    惋芷聽著微微抬了頭,看到他掬滿了溫柔的雙眸,忙低下頭去。“家中除了兄長我就是最年長的。”裝裝氣勢也不是太難的事。

    “那怎麽總對我害怕,我又不曾欺負你。”

    最後一句話實在是曖昧,又是貼著她耳邊說的,惋芷手心再度冒汗,她耳邊便傳來低笑。“在我麵前不必端著,昨夜你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很好。”

    惋芷不知要怎麽接話,索性不迴應了。其實在與徐光霽見禮那時,他站到她身後,那瞬間她有種他是來給她撐腰的錯覺,所以才下意識去窺他臉色

    。現在想來還是自己心虛,她也沒有多怕他的,更多是擔心她藏著的曾與徐光霽的事。

    那樣荒唐的事他若是知道,會怎麽樣呢?

    惋芷一路上都在想著這事,連徐禹謙邊走邊介紹各房分布都沒聽進去。

    祭拜後再迴到頤鶴院,廳堂比方才更熱鬧,惋芷掃視一圈發現徐光霽不在內裏,心中輕鬆了幾分打起精神來應對。

    被引薦了一圈,徐老夫人要帶著眾人去聽戲,府裏的爺們少爺們也到了外院去,那邊有另搭的戲台子。

    徐老夫人還記掛著惋芷身子的事,在開戲不久就借故拉了她離開。

    “這邊唱兩出戲差不多就是午間的筵席,你趁這會快迴去歇歇,今日怕要熱鬧到晚間了。”徐老夫人親昵的摸著她額發道。

    惋芷哪裏好意思,欲出言推辭,徐老夫人卻笑著扶了丫鬟揮揮手往迴走了。

    玉竹扶上她道:“太太,既然是老夫人的好意,您依著就是,迴去坐會也好。您臉色一直就不太好。”

    臉色不好嗎?

    惋芷摸了摸臉,她一直緊繃著確實有些累。

    “那就迴去吧。”她看了眼所處的位置,再往前走兩步就是過來的穿堂。

    玉桂玉竹一左右跟著她往迴走,在轉到夾道時,她步子一頓。

    拐角處著寶藍色素麵杭綢鶴氅的徐光霽正立在那,視線已落在她身上。

    他怎麽會在這?

    惋芷一驚往後退了幾步,心中第一反應是不該在這種地方碰見他,玉桂玉竹臉色也不好看的四下張望。

    隻是她退後,徐光霽卻是大步向她走來,玉竹警惕的擋在她身前,眼中有著憤怒。惋芷下意識還想退,旋即咬住唇又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她為什麽要退!

    惋芷直視前方,在兩個丫鬟驚訝的目光下拾步往前。

    她眼下退了以後在徐家遇到他都要這樣畏畏縮縮麽,兩人以前再有什麽也因他的刻薄羞辱煙消雲散了,她如今是徐禹謙的妻子,她避無可避,也無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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