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瀞力竭,軟軟倒在四麵簾櫳之下,隔簾隻見花草掩映的水榭迴廊盡頭。

    聽見聲響,所有的彈唱聲戛然而止,隱藏在暗地的水立即出現,一把森然長劍擱在西太瀞脖子上。

    但當他看清那張臉蛋的同時,向來平靜無波的眼閃過一抹疑惑,還來不及向裏麵的人稟報,感覺到有殺氣逼近,頓時將長劍右移朝下,嚴陣以待。

    「什麽人?報上名來!」

    兩個賞金獵人也止步於水樹前,看著水樹中不動聲色、猶然自若飲酒的兩個男人,再看著與他們一樣散發同樣氣息,但氣勢更為驚人的護衛,多年的獵人生涯讓他們立即察知對手高低,這一掂量,兩人心裏都有數,裏頭的人非同小可。

    「此女子是連府逃奴,我兄弟追拿至此,驚擾貴人多有得罪。」一人抱拳,完全是江湖作派。

    「我……聽你……在放屁!」極度暈眩又疲累,加上驚嚇,萎在地上的西太靜用完好的那隻手吃力撐起身子,不期然看見水那張千年寒冰臉,宛如看見救星,心裏生出一絲希望。

    水護衛在這裏,不就代表大當家也在?可他不是到漕幫總壇去了?

    「水大哥,他們是壞人……」情緒一激動,胸口痛,胳臂痛,牽連到全身都痛,她又從口裏嘔出血絲。

    水看了她一身女裝,卻很男子的用大拇指指腹擦掉血絲,臉上有些傷,真叫人此雄莫辨。

    而裏麵聽見她聲音的人手中半盞的酒潑出去了少許,他這動作使得和他對酌的公子生出興趣。

    「熟人嗎?不去瞧瞧?」

    湛天動一口將酒喝光。

    那人也不等他迴應,讓侍女掀了簾子,走出來了。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亮,男子清朗俊秀,近似瑭珀的眸子眼波清澈,有一雙漂亮到非常過分的眼睛,眉毛黑濃修長,弧度恰到好處的嘴唇,著月白宮綢箭袖衣、織金蟒紋香囊、玉腰帶,五彩絲攢花結長穗,下麵是歲寒三友白玉塊、金雲頭緞子靴,身軀略帶圓潤,麵目白皙得像團白雪。

    是一個非常出色的男子,如人中龍鳳。

    他不出來還好,一出麵,刷刷刷,許多黑衣人不知道從何而來,其中一個乍然出現在水護衛身旁,手中也是一柄長劍。

    水護衛篤定如常,像是早就習以為常這樣的陣仗。

    兩人一灰一黑,像兩尊門神,容貌一樣冰冷,氣勢不分上下的驚人。

    賞金獵人露出懼色,這種突發狀況是他們預料不到的,不過一個連府逃奴,他們本來還覺得自己大材小用了,怎麽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麽迴事。「大驚小怪,叫他們下去。」白袍男子直率坦白的眼裏都是厭煩。

    黑衣男子發出一聲低哨,那些黑影瞬間消失無蹤,不懂武功的西太瀞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出於本能,她目光越過白袍男子,瞧的是隨著他出來的湛天動。

    看見湛天動,她眼淚汪汪,卻忽然想到自己不倫不類的裝扮。前有猛虎,後有追兵,又想到湛天動忽冷忽熱、忽喜忽怒,反複無常的性子,滿腦門子汗全迸出來,她怎麽有那種捅了馬蜂窩,命懸一線的感覺……湛天動一襲玄黑繭綢長袍,窄袖束腰,領口和袖口繡著萬事如意銀紋,雅致貴氣,一張氣宇軒昂的臉,眉鼻開闊大氣,身長如擎天。他一眼看見萎在地上的女子,那秀麗的瓜子臉,和不知道為什麽從一單一雙變成兩隻單眼皮的杏眼,那張他熟到不用特意去想,自然而然就能描繪出來的輪廓,這會兒,發型變了,衣著變了,那模樣,算不得美人,可他的心尖卻被什麽摔了下。

    他猛然想起那夜指腹觸到那柔軟的肌膚和白玉小趾頭的感覺,心如電擊。

    女裝的她,嫩得像塊小豆腐,單薄得像根音蔥,但是他也沒忽略她嘴角的血淸和她那不自然垂著的勝子,以及裙擺的泥和缺了鞋的腳。

    她真是狼狽得可以。

    西太瀞可不知道湛天動此刻心裏想的是什麽,她發現他看見她的一瞬間臉色登時黒如鍋底,然後就這麽兇猛的瞪著她,好似她頭上活生生長角,角上還冒出了花朵。

    她被湛天動的眼神看得一顆心打起哆嗦,腦袋幾乎要垂到胸前。

    「能站嗎?」

    西太瀞身體一輕,隻覺得胳臂和腋下一熱,一雙大手將她扶了起來,男子的氣息一下迎麵而來,唿吸之間心跳相交,眼神交會,她霎時覺得有些莫名口幹舌燥。

    然而——喀啦,她的哀號還在喉嚨,脫臼的膀子已經被接了迴去。

    她抱著膀子,眼裏含著噴薄而出的淚花,剛剛那些感激一下子不翼而飛得幹幹淨淨。

    「一離開我的眼皮底下就闖禍?你倒能幹!」

    「哪有,我和春水隻是想去吃白魚,什麽事都沒做。」這是一部分的事實,她那副委屈樣,讓人不心軟都不行。

    湛天動臉上一臊,避開她的眼。「去一邊待著。

    」

    「嗯。」她低低的應。

    朱璋看得興味盎然,他攏起手,張著帶笑的眼眸,繼續觀望。

    他還沒見過湛天動對哪個女人這麽說話,看似生氣,關心也占了一部分,還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奇哉,怪哉。

    根據多年市井流傳,這男人對女子毫無興趣,就連自己那貌美如花的妹妹,他也看不上,這小姑娘是什麽來曆?真叫人好奇。

    不會是千年鐵樹開了花吧?

    湛天動踱到兩個賞金獵人麵前,不怒而威。水見主子過來,很快湊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麽,然後規矩的退到一旁。

    水從不會胡亂揣測主子的心意,但這次他看得出來,主子不高興,很不高興。

    「一個出來迴話。」湛天動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嚴。

    其中一人出來,拱手作揖。

    「連府,是哪個連府?」

    「京城。」

    「這幾年聲名鵲起的行商連朝塵?」他沉吟了下,雙目如鋒,精光閃動。

    京城排得上名次的大行商,崛起的新勢力,據說城府深沉,利之所趨,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為了一個奴隸大費周章,看來是吃不了虧的性子,聽聞,若是他誌在必得的東西,就算要挖地三尺,也會把東西挖出來,他能成功,可見和這執著的個性有著非常大的關係。

    「是。」

    「你說我的人是連府逃奴,憑證呢?」

    那獵人掏出兩張畫像,一張是錦娘,也就是西太瀞的,一張是春水。

    畫像上的人和西太瀞竟有八分相似,以畫認人,他們又那麽倒黴撞上人家槍口,人家還認不出來就是個蠢的了,蠢人是當不起賞金獵人的。

    看著那兩張極度相似的畫像,湛天動語氣冷沉。「她是我湛府的下人,兩位認錯人「湛爺,您這是空口說白話,她明明就是個姑娘家,而且一見我們兄弟就跑,這是擺明著心裏有鬼。」人就要到手,沒有退讓的道理,就算心裏再沒底氣也不能退步。

    「兩位把他傷成這樣,他不逃,是蠢貨嗎?我湛府不養蠢貨。」湛天動的聲音驀然凜冽到沒有溫度。

    「總而言之,請湛爺高抬貴手,不管她是小廝還是姑娘,讓我兄弟將人帶迴交差,屆時,如果不是我們要的人,我兄弟二人一定負責將人完璧歸趙。」獵人麵色客氣,也表明不達成目的,誓不放手的意思

    。

    「西太瀞,過來。」湛天動也不迴頭。

    她驚跳,這是要她做什麽?不會要她當眾驗明正身吧?他若真的當眾要她脫衣服,她不如跳河算了!

    「告訴這兩位,你是姑娘還是男人?」

    「既然是男子為什麽要扮成女子?」從事發至今,他已經被繞暈頭,現下要他去想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差錯,他一時還真想不起來。

    「我有這種喜好不行嗎?」西太瀞已經氣到口不擇言,挖坑自己往裏跳的地步了。她的話震撼全場,尤其以湛天動為甚,震驚、惶恐、不信,還有更多更多……不必這樣看她,她自己都不相信了,這麽汙蔑自己,她就快樂嗎?她撇嘴,對自己的火上加油非常鄙視。

    湛天動艱困的轉頭,「想要人,叫連朝塵自己來揚州和我說。」

    「要不,讓我們給這位小兄弟驗明一下正身,他要真是男人,我們沒有第二句話,馬上離開淮安。」湛天動輕笑,那笑裏殺氣盈然。「兩位無故毆打我湛府家丁,這筆帳我還沒算,竟然還想得寸進尺?!罷了!各留下一條膀子再走!」湛天動已經不耐煩與他們糾纏,他還有讓他更冒火的事情要處理。

    「你——」賞金獵人駭然,全身蓄勢待發,準備一拚。

    「大當家的,這件事就算了,可以嗎?」西太瀞見湛天動殺氣騰騰,小心的來求情。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他出口便是責備,就當她是自己人,語氣裏的霸道理所當然。

    反正他罵她也不是隻有這一迴,「所謂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賣我一迴麵子,這兩位應該都靠雙手吃飯,要少了一條胳臂,還挺麻煩的。」

    湛天動看著她真摯的眼,還有扯著他衣袍一角的小手,心跳有些不穩定。「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妄想替別人求情?迂腐!」

    也不想想這禍誰闖的,還有臉皮說這些?識相的就該遠遠避開,免遭池魚之殃才對。

    「我沒求過你什麽,就這一次不成嗎?」為了不掃他的麵子,她踮起腳小小聲的說。

    這讓湛天動想起,這小子第一次求老二,為的是要救他義妹,這迴求自己,為的卻是兩個不相幹的、還想抓他迴去領賞的男人,心腸這麽軟,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那兩個賞金獵人也詫異,本來已經打算一搏,沒想到運氣這麽好,那個在他們手下吃了苦頭的小姑娘迴過頭來居然替他們哥兒倆說情,他們在刀口舔血過生

    活,從來沒見過這種心善的,眼神不由得迷惘了。

    最後,兩人全須全尾的走了。

    湛天動轉向朱璋,感覺衣上那隻小手縮迴去了,茫然間有股失落,但立即對自己不該有的想法一陣心浮氣躁。

    同樣是男人,他為什麽會把持不住?難道因為太久沒有女人近身了?

    「我有家務要處理,改天再聚。」

    「你又沒有家眷,哪來的家務?如果說是幫務我還能理解。」朱璋不買帳。

    「你去京裏,也沒知會我一聲又走了,我厚著臉皮追上來,一頓飯就想充數了嗎?」

    論譎的是從來不買他帳的這位湛大當家,卻在片刻前買了那位小姑娘的帳,這裏麵肯定有戲。無聊的京城,無聊的政客,無聊的送往迎來,他來揚州,是來對了。

    「飯吃了,酒也喝了,你你想怎樣?」湛天動沒好氣。

    「我還想說搭大當家的順風船到揚州。」

    「你的官船就在運河旁,搭什麽順風船?」吃飽了沒事做!

    「知道了,」身分貴不可言的朱璋絲毫不以為忤,風度翩翩的道別。「我先去揚州等你……小姑娘,再見了。」也不忘和西太瀞道別。

    西太瀞欠身福了下,「公子慢走。」

    她的目光太寧靜,明明是見到男子便該羞澀的姑娘,卻沒有一般女子見到美男子會有的羞意,這讓朱璋有些意外。

    朱璋一走,那些樂伎也跟著散了,美如天仙的侍女們也隨著他身後離開,水榭一下隻剩三個人。

    湛天動沒好氣的也舉步就走。

    人家稱唿這小子「姑娘」,他就用姑娘的禮節來對應,要男子裝扮的時候,又作揖又抱拳?會被他氣死!

    他一走,水護衛對西太瀞投以同情的一眼,但也隻能尾隨著自家主子。她見狀,慢吞吞跟上。

    受那鐵膽一擊,她內腑頗受震蕩,加上一路狂奔,氣血本來就紊亂,要不是方才有那麽;些些喘息時間,大概早就不省人事了。可盡管如此,還是遠遠不夠,人一走動,眼前立即一片發黑,掉了鞋的腳底也傳來一陣陣剌痛,她低頭一看,果然,白襪和腳皮已經磨破,想跟上湛天動的腳步,霎時變得像登天一樣難。

    跟不上?好吧,反正她也知道船泊在哪裏,可是春水還等著她去接……「你還蘑菇個什麽?快跟上!」湛天動忍無可忍的迴頭喊了聲,卻發現她落後不隻一

    大截,看起來舉步維艱。

    「別叫、別叫,我就跟上了。」她的聲音小得像貓叫,管他聽不聽得到。這人就不能心存一點點體貼,非得大吼大叫才叫威嚴嗎?

    平常一棒子都打不出一個字的人,今兒個話特多,看起來真的火大了,而那個惹他發怒的就是她。

    西太瀞一麵腹誹一麵懊悔,惹熊惹虎都好,為什麽要惹上湛大當家?但也是她走運,今天遇上的是他,才能全身而退,這讓她想起一以來忽略掉的事情,那就是要遮蔭,得找大樹,要找靠山,就得找一座最大的靠山。

    她向來獨立習慣,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從來沒想過要找他人幫忙,其實,她錯得離譜,那些用不著別人幫忙的事情,也許都是她能力所及,但是越來越多已經不是她能掌控擺平的突發事件發生,單憑她一個人,實在能力微薄,就像今天,要不是靠著大當家,她就有可能被抓迴通州了。

    所以,她得抱一棵大樹,靠一座大山。

    而那棵大樹、那座大山,不就是……喝!她差那麽一點點就撞上去而複返的湛天動。

    「連走路都不看,你啊,就算掉進湖裏都活該!」兇巴巴、惡狠狠的男人在看到她因為不便,拉著裙擺走路而露出外麵的雙腳時,一下窒息了。

    西太瀞幾乎是立刻放下襦裙,把露出一根腳趾的那隻腳藏到另外一隻小腿後麵。

    他一定又要罵她不倫不類,不三不四,把他的臉都丟光了……也是啦,能跟在大當家身邊的,哪個不是光彩體麵、走路有風,她的確是滿丟臉的。

    「水。」湛天動叫。

    「主子。」他隨傳隨到。

    「把你的靴子脫下來。」

    「呃?」就算主子要他的項上人頭,水也不會有二話,但……靴子?

    湛天動輕輕瞥他一眼,水,脫了。很快兩隻白底皂靴就並排在西太瀞眼前,她覷了湛天動一眼。

    「看什麽看?換上。」他的聲音持續冷冽。

    「我穿了水護衛的鞋,那他怎麽辦?」打赤腳怎麽保護主子?也不是不成,隻是有點不雅難看」罷了。

    「謝謝水大哥,我迴去洗刷後,還您一雙幹淨的。」西太瀞拿起水那不知道比她的腳丫子大上多少的靴子,正想套進去,已經完全無法歸納自己到底在做什麽的湛天動又喊停。

    他脫下自己的海龍皮高底靴,兩腳大咧咧的踩在地上,「穿這雙。

    」為什麽會有人帶著一身殺氣,把簡單的三個字說得像「找死」?西太瀞直覺這個時候什麽話都不要說最好,感覺上,這位行徑論異任性,好像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大當家,正處在一種他自己也不清楚、不明白、焦慮恍惚的狀況裏,外界一小點不該有的火花,都會讓他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瞧見西太瀞兩隻腳都穿上自己的靴子,湛天動滿意的頷首。

    方才看見水的靴子,又瞧見西太瀞可能比自己巴掌還要小的腳,他忽然心頭一把火蹭上來,現下,瞧著這小子的腳安安穩穩的放在自己的靴子裏,不是別人的,自從看到他到現在一顆無法安定的心熨貼的躺迴胸腔裏,萬幸。

    接著,他雙腳踩進水的靴子,取而代之,有點夾腳,不過算了,然後轉身就走。

    「真抱歉,都是因為我。」西太瀞覺得自己好像連累了水護衛。

    「不會。」他僵硬的迴答。他通常不會和主子以外的任何人說話,這已經是破例了。

    「謝謝水大哥。」

    「不客氣……你看起來不是太好?」他是練武之人,看出她那蒼白的臉不是正常的臉色。

    「不要說,我今天已經給大當家添麻煩了,他要知道,一定又會生氣。」她支起兩隻食指擱在頭上,佯裝怪獸模樣。

    這模樣逗得水怔了下,向來不去思考任何除了主子以外事情的腦子,忽地空白了。

    「大當家的,可不可以等我一下?」她喊。

    她還有事要請湛天動幫忙。

    湛天動橫過來尋常人一看,絕對腳軟的一眼。

    西太瀞今日究竟吃了多少的殺人眼刀已經數不清了,多一把少一把沒差,也隻能厚著臉皮硬著頭皮接了,不然還能怎樣?

    「大當家……」

    他那磨牙的樣子更像在磨刀。

    「春水還在喜來酒樓附近的巷子裏,我答應會去接她。」湛天動兩條濃密的劍眉糾結在一起,向來喜怒不行於色的江蘇幫大當家居然歎了一口氣,不再看她,「叫人去接。」水應了聲是,去交代手下。

    湛天動迴船上的時候,後麵跟著一條垂頭喪氣的小尾巴。

    「大當家,你不是和人談事去,怎麽……你們倆是怎麽遇上的?」正在和水手喝酒吃肉的張渤用袖子抹了抹嘴,紅光滿麵,一溜小跑過來,看見西太瀞的模樣,目光都直了。

    幾個蹲坐在甲板上的水手一臉不自在的

    站起來,齊齊喊了聲:「大當家!」眼光溜到西太瀞身上,心裏同樣納悶,這姑娘,怎麽好熟的一張臉?

    湛天動隨意點頭,逕自進了船艙。

    張渤拉住西太瀞。「小瀞,你這是什麽打扮?」雖然怪好看的,不過,他也不是沒腦的x。「你惹惱了老大?」

    「二當家的……」

    「你別急,俺大哥心裏隻要向著你,你就算殺人放火也是好的,他要覺得你不好,你說破天也沒用。」

    「謝謝二當家。」她有氣無力,現下,不管湛天動是擰也好,看她順眼也罷,今天絕對不會太好過的。

    「不過你下次別這麽穿了,害我都不知道該把手擱哪,別扭!」想拍肩膀也不是,不拍,一隻手又不知往哪招唿。

    「我知道。」看見她女子裝扮,張渤也沒什麽大驚小怪,沒有用怪異的眼光瞅她,為什麽她會覺得這些河上男兒比一些高門大戶眼界都寬闊呢?

    「你被大當家嚇壞了啊?可憐一張臉白得像藕一樣。」

    「我得趕緊跟上去,待會兒,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來?」她幹笑。

    「你犯了什麽事,這麽嚴重?」他沒見過大當家臉這麽黑,沒見過小瀞這麽沒勁,到底出什麽事了?

    「我先進去了。」她揮揮手沒答,也進了船艙。

    「俺去給你壯膽,俺待在門外,大當家要是真的罰你,你就喊俺。」他說著,要陪同西太瀞一起。

    「謝謝二當家,一人做事一人擔,我自己進去就好,不會有事的。」她婉拒了。

    她揪著心進門時,湛天動提著圓桌上的茶壺正在倒茶,喝了一盞又一盞,最後幹脆整壺拿起來往嘴裏倒。

    他從來就不是斯文人,那些個規矩、講究都是這些年日子好過了,一層一層套上來的。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無可厚非,但是多年的曆練也不是假的,他在涼水滑入喉嚨的同時,眼中的桀驁盡去,已然恢複一貫的冷清淡定。

    西太瀞垂首靜靜站著,等他出聲。

    他迴到酸枝木圈椅上坐下,深沉的眼盯著西太瀞。

    「你那麽讓我費神,我很不高興!」

    「我很抱歉。」

    「我不管你是男是女,說吧,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的目的很單純,隻有一個,我有必須要實現的承諾,我有要守護的人,我得活下去。」她黛眉

    下是一雙不易馴服的眼神,靈動的表情變為沉靜清冷,仿佛這才是她最原始本來的麵目。

    湛天動微怔。「不是因為有所為而來?」

    「遇見大當家,是無心。」

    「為了承諾和守護,你從連家跑出來,成了逃奴?」

    「逃了又如何?那不該是我的命運,我為什要去承擔?」她的前世,一生下來,命運就被別人安排好,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扮成男裝,願不願意扛起家中重擔,一生連真正屬於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婚姻也遙遙無期,就算她竭盡全力的將權力金錢握在手中,不也隻是希望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不要受人擺布;然而,一到十五六歲,怕因為身為女子的身分曝露,她又被逼得退居幕後,將打下來的江山拱手讓人,這一切的原因不是因為她的無能,而是因為她的性別才不被信任。

    她不甘,但世道如此,她能如何?

    這一世,依舊身不由己,隻因為女子身分,要被當成送往迎來的饋贈對象,為了想要自由,偷偷摸摸,苟活如螻蟻,但看似露出一線曙光的未來,也可能因為他們的不願與女子為伍,又變成泡沫。

    身為女子的不易,有誰會懂?!

    湛天動心中不由讚歎。

    真大膽又犀利,這世間有哪個人能這般坦蕩蕩,就算窮其一生多數的男人,也不敢有這種念頭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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