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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物的因果輪迴,注定了這一切。


    五十多年前,我在韶山救下的那個和父親一起上山打獵的孩子,看到了我現身時的樣子,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他卻並未對我聲張。後來我將他送迴人類生活的地方。可是他卻將看到的事告訴了城裏的大人,大人們隻當是山裏的妖孽修成了精,或者擔心為禍人間,便才有了那一次的屠山之舉。


    韶山被屠,一把火燒燼了山裏的一切,那一年,韶山的一切都未能幸免。


    百靈一族自韶山遷徙逃命,卻趕上了人間的一場旱劫,還未找到新的適合生存的環境,就已經慘遭滅族了。珈藍在那時被碧洛所救,所以她愛上了那個救了她的女孩,便有了後來與成家有關的一係列事。


    我還以為我差一點死去,其實我的確死去了。那一場大火傷及根莖,山上所有的草木都死去了,我隻是未能幸免而已。鳳凰從天宴迴來的時候,已經幾年之後了,即使她讓韶山的一切重生,可已經死去的又怎麽會重新活過來呢,她在人世又輾轉了三十年,便等到了綺陌和雲初。


    綺陌私自墮胎,命懸一線。


    因身前的罪孽,導致腹中將成型的胎兒被搗爛,流出體外。景穡此時已經被處死,綺陌隻是因為恨那個差點搶了她愛人的人,而自私的將一切演變成了這樣。雲初讓綺陌活了下來,可是那孩子的命不能絕,因為綺陌和孩子之間一息相連,孩子死去,綺陌也要死去。


    所以雲初將那個孩子的嬰靈交給了鳳凰。


    那孩子的命硬,卻是救迴我最好的靈引。鳳凰將孩子埋在了梧桐樹下,梧桐吸收了孩子的魂魄,得以重生,綺陌也因孩子魂魄的繼續而活了下來。


    所以在雲初將綺陌那個爛得不成形的胎兒交給鳳凰的時候,她便早就知道,在韶山上有鳳凰,還有鳳凰寧願違背六道綱常也要救的一隻梧桐精。


    那個孩子,是綺陌和景穡的孩子,它越爛,雲初則越恨,綺陌是雲初的愛人,景穡是雲初的未婚夫婿,而這個孩子,卻是他們兩個人對她的背叛。無論綺陌曾經出於怎樣的心思,哪怕隻是想要挽留雲初在身邊,可是當她與景穡偷歡,並且害死景穡,乃至後來發現懷有身孕,對雲初而言,都是莫大的刺激。


    所以綺陌才會在那一天晚上問雲初,你是不是還在因為景穡的事情怨我。


    是,雲初依舊恨她,可是又不能離開她,不能失去她。在恨與愛之間,雲初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綺陌,更,折磨著綺陌曾經的那個孩子。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雲初在這複雜的愛恨之間逐漸迷失,不能自己。綺陌嫁到禹宮之後,竟然因為抗拒國君的親近而與之大吵一架,新婚之夜為了國君誤傷雲初的事,觸怒國君,結果因此失寵。或許剛開始失寵的那段日子,讓雲初和綺陌過得還算愜意,可是因為國君對新婚夫人失意轉而想起如意夫人的好,如意夫人複寵,導致宮人對兩位夫人的態度出現強烈的逆差。


    綺陌對雲初說,要是有個孩子就好了。


    雲初所以去勾引國君,懷了國君的孩子,或許她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並不完全是為了幫助綺陌度過難關,其中應該也不乏報複綺陌的用意。


    綺陌和雲初不同,綺陌想和雲初在一起,她是明著表現出來的,任何的不高興不開心,她都會直接說出來,而雲初則不同,雲初的巫女身份注定了她與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不同,隱忍,卑微,沉默,心機。


    雲初在懷著孩子的時候,使國君因為迷戀她的聲音,而對她朝思暮想。也使得這樣的機會裏,同樣身懷有孕的如意夫人覺察出了國君的異樣,從而投向巫術尋求將國君的心意籠絡在自己身上,如意夫人卻因此發現了綺陌和雲初之間的曖昧,遭到雲初的毒手。雲初在咒殺了如意夫人之後,依舊讓她的軀體如正常一般繼續,甚至是到國君麵前揭發綺陌和自己的曖昧,這一切不過是雲初算準了,要借國君的手名正言順地處死如意夫人罷了。


    雲初生下元玨,從需要一個孩子,到接受了自己的孩子,經曆了心境上的一定變化。


    當綺陌開始意識到,元玨這個孩子正在慢慢吸引走雲初的注意力時,有了危機感。她不能接受雲初為了這個孩子而背棄自己,所以她一次次地以元玨的性命要挾雲初,可並沒有真的要傷害過元玨。雲初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又不想綺陌露出破綻而在這宮裏平生麻煩,她很小心地處理一切。


    可是後來,雲初以巫術占卜,知道元玨命中坎坷一難。雲初的身份不能幫元玨去爭國君之位,可她又太理解元玨的野心,她認為這一切對元玨不公,所以想要借鳳凰的神力,幫助元玨排除萬難。雲初將韶山上鳳神和梧桐精的事透漏給了元玨,才有了元玨那一次的孤身犯險。


    雲初隻是想要借由鳳凰的力量,除掉元赫而已。她以為,元玨可以讓我對他無私付出一切,可是她錯了。她沒想到的是,我愛上了元玨,而元玨也愛上了我。


    雲初知我身世,又怎會允許,她的兒子和我在一起。


    這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你為何突然要將這一切告訴我。”我不解,她們既然已經隱瞞了這麽久,又何必現在告訴我呢。


    綺陌夫人笑得還是那般嫵媚動人,她一如從前,是個風情萬種雍容高傲的公主。“元玨必定要取代元赫,成為禹國的國君。我要你去取元赫的性命……”


    ……


    “……夫人。”夏臻聽到我輕咳的聲音,她打著盹兒醒了過來,連忙端了水湊到床榻前,讓我飲下。


    我抿了一口,擺了擺手,推開她。


    自綺陌夫人處迴來之後,我就病得更嚴重了,身子沉得動彈一下都要了命的難過。頭疼,就像是要炸開一樣,睡不下,心煩意亂的。


    我早已忘了那時我是怎麽迴來的,隻記得我搖搖晃晃,昏昏沉沉地從綺陌夫人的宮苑裏走出來,扶著牆,便一口血從口中噴了出來,眼前一黑,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迴到了寢殿裏,太醫在殿外候著,我不知昏睡了多久。


    元赫本在對麵的書房裏,聽到內室的動靜,趕了過來。夏臻讓開,元赫坐到床榻上,扶起掙紮著要起來的我坐起,靠在他身上。“為什麽不多睡會兒。”


    搖了搖頭,頭疼得厲害,怎麽個姿勢都覺得惡心,我便想要起身來緩解一下。看清楚了元赫之後,“你剛剛在書房嗎。”


    我以為他是不在這裏的,可卻好像覺得他是從書房那邊過來的。


    “嗯,我在書房。”他隻是大概應了一聲,“再睡會兒吧。”


    “我想出去透透氣。”我說。


    元赫猶豫了一下,然後他拉過外衣包在了我身上,將我橫著抱了起來。


    “陛下……”夏臻在一旁嚇了一跳,脫口而出。


    “沒事,孤帶夫人出去透透氣。”元赫道,抱起我向殿外走去。跨過了門檻,走到了殿前的平台上,他小心看了看天,應是擔心霧重。


    我指了指欄杆那邊,元赫便抱著我過去,靠著欄杆輕輕將我放了下來,我倚著欄杆坐著,夜裏的空氣很新鮮,讓我有些貪婪著帶著些涼意,浸透心脾的晚風。


    “好些了嗎?”元赫在我身邊坐了下來,讓我靠著他。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凝視著看不見盡頭的黑夜,難過地自言自語。


    “怎麽會呢,你隻是生病了,太醫會為你治好病的。”元赫安慰我,他在我身後,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覺到他有一段較長時間的停頓,然後,鼻息重了許多,可他還在故作輕快地開導我說,“是不是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就是這樣,總是把事情都看得很在意,心裏的事多了,人也會覺得累,所以你突然就病倒了而已。”


    “是這樣的嗎。”可我分明知道不是,我的身子早就出了很嚴重的問題,或許是我弄掉孩子的時候,或許是在早一些我懷著孩子卻不自知還冒險的時候,或許……


    隻是這一次一次的積累,讓我最終因為綺陌夫人的那些話徹底崩潰了。我撐不住了,撐不住這個原本就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體。


    “是啊,你從以前開始,就一直這樣的,總是把別人的事放在心上,拚了命的去做。你看,當時你不就是因為李夫人的事,才和我們走到一起遇到的嗎,那個時候開始,你就為了幫別人忙前忙後的,後來,這又因為我娘親她們的舊事,因為珈藍和碧洛,你看,你都瘦了好多……”元赫要我相信,我隻是因為太過操心別人的事才生病的。


    我想笑笑迴應他,可是才發現,抽動嘴角竟然也是那麽費力氣的事。“我是不是很傻。”


    “誰說的。”元赫作勢嚴肅起來,他卻自己笑了出來,從身後抱緊了我,“誰敢說你傻啊,這世上自私的人太多,才覺得你最特別。可不能因為你和其他人不同,不像他們一樣自私,才說你傻的。如果每個人都是自私的,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而不顧別人,那麽這個世上該是多冷漠的啊,霓音,我沒見過神,也不知道神是什麽樣子的,可我想,神大概就是你這樣子的吧,會感歎,會憐惜,會心疼,願意為了世間的公平而努力去維係,去付出。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像神的樣子。”


    最像是神的樣子嗎。我被他逗笑了,雖然很難,可我還是動了動嘴角,笑了出來。“我才不是神……我隻是個……”


    我到底是什麽,我不知道了。曾經我能自信滿滿的說,我隻是個樹精,我隻是韶山上的精靈,可是後來,我到了人的世界裏來,我也想做人。我放棄了修為,成為了人,可是我卻發現,我原來連個樹精都不是了。我到底是什麽,是山野裏的精靈,還是元神被搗爛在母體的怨靈,我隻是個借助這一切才能活下去的可憐的家夥,我隻是個……


    “生來是什麽,誰也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可是卻能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種人,不是嗎。你忘了嗎,你曾經也是這樣勸說我的,”元赫出奇的溫柔,他的聲音就像是水麵上散開的層層波紋一般,輕而淨。“霓音,你還記不記得十年前的事。”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迴不去了。”


    一切都變了,我們迴不去了,我迴不去十年前,他也迴不去十年前,元玨也迴不去了,所有的一切,隻有現在,而不能迴到那時了。


    “可以的。”元赫卻打斷了我的悲傷,他肯定的告訴我,“可以迴得去的,養好了身體,你好起來,我們就可以迴到十年前的時候。這世上,並非權力可以控製一切,藏在權力下的陰謀,那些無辜無助,無能為力的人,他們還等著你發現他們的命運,幫助他們呢。等你好起來,還有好多事要做的,對不對。”


    我以為我在人世還有好多年,可原來我一點時間都沒有了。


    我忍不住哭了,我覺得我逃不過這一難了,我才開始懷念,我想要做人,卻不知不覺地成為了,我一開始最討厭的那種人。我覺得我的宿命很髒,我覺得我很髒。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


    哭得有些用力,氣息有些喘不勻,心口一悶,險些又昏厥了過去。我醒過來,竟然渾渾噩噩地問了句,“元玨,我的鈴鐺呢。”


    說完,我就清醒了,我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我知道,元赫聽見了。


    他在我身後,半天沒有動靜,我不敢迴過頭去看他,我怕他生氣了。可是,可是不知道過了多久,元赫卻在身後輕輕拍著我的背,像是怕我哭急了再昏過去。


    我聽到他歎了口氣,然後對將要昏睡過去的我說,“你想見元玨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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