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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然還在笑。”養在深閨的孟王後折騰了那麽一番後,已經氣喘籲籲了,可見我絲毫沒有向她妥協的樣子,她則是更加氣憤,扶著牆才又蹲了下來。“你到底在笑什麽。”


    “笑你蠢。”我很想大聲把這三個字說出來,可是已經渾身乏力,說得很輕。


    “……王後,”她身旁的小丫頭先看出了異樣。慌慌張張地指著我身下給孟王後看,“王後,您看……”


    孟王後滿不在意地順著她的手勢看了過來,前一刻還得意的樣子,一下子傻了眼。


    雪白的瀆衣下,順著腿流下來的一道鮮紅十分紮眼。我知道,她怕了……而我卻沒了力氣再去挑釁她,身子越來越冷,頭越來越沉,我試著曲了曲手指,竟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了。


    疼,死命的疼……我故意挑釁孟王後,便是早在這樣的時機裏失去他的。我用碧洛給我的荼木掩去了初孕時的跡象,因為,我不能生下他……也不願生下他……


    前半受到的折磨,注定使他不能像其它孩子一樣,平安、健康的出生……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違背了天意所遭受的折磨……是我,都是我的錯……


    可我原本就知道他要死了,卻還是在這時候……對不起,對不起……


    意識越來越模糊,我隻知道,我的孩子,這一次真的沒了。我注定與他無緣,沒辦法成為他的母親。


    疼,疼……


    手腳在顫抖著,心跳得越來越快,喘不過來氣,我覺得我的身子,竟在這撕裂般的劇痛之中,一點點地麻木。


    孩子,如果有來世。我生作個普通人,還給你作娘親,這條命我還你……


    我的意識,一會兒混亂,一會兒清醒……我隱約有感覺,外麵發生了什麽,突然亂糟糟的一團……後來,我好像被誰抱了起來,在跑,在跑……


    我在迷糊之間睜著眼睛,我看到了元玨……我竟然看到了元玨……他的樣子,好緊張,皺著眉頭拚命在奔跑。他緊咬著牙關,不時低下頭來看我。


    我想我快死了,這都多少天了,元玨已經和成璟一起,帶兵出城了。我居然會看到他……


    “別睡,不能睡……”


    我剛迷迷糊糊地想要睡過去,他就在叫我。我聽見他的聲音,又慢慢睜開了眼睛,恍惚地看著。


    “霓音,不能睡,你不能在這個時候睡過去。”


    他的表情,怎麽會變得這麽猙獰呢,他對我喊,他竟然對我喊,可是我看著他對我喊,卻又好像聽不到了。


    天上,下起了蒙蒙的小雨。


    他的聲音和鳳凰的聲音好像在冥冥之中重疊了,那一年的韶山,人類的一把火吞食殆盡。漫山遍野的草木被活活燒死,我以為,我在那一場浩劫之中存活了下來,然而我錯了,我並沒有……


    是那一把火……一切都是從那一把火開始的……


    我好累,我就快撐不下去了,我以為我曾有兩百多年的道行庇佑,其實我早就油盡燈枯了。在若幹年前的那一場大火之中,原來,原來我早已經死去了……


    我是誰,我又是誰……


    看著元玨在我眼前變得越來越模糊,我忽而頭一仰,終於在這一場掙紮之中,徹底的解脫了。


    ……


    六十五年前,一個孩子跟隨著打獵的父親進了山。明知道山裏有野獸,可卻為了多賺一點錢而鋌而走險,他們被山裏的野狼圍攻了,野狼是山裏最令人害怕的動物,他們骨瘦如柴,難得盯上了獵物,雙眼泛著綠光。


    雖然在韶山,其它更加兇猛的野獸不在少數,比如獅子、老虎和野熊,可是人們很害怕野狼,大概是因為,韶山裏的野狼總是成群結隊的出現,他們從不單獨行動,所以每每遇上,都難逃一劫。


    孩子的父親擋住了狼群的攻擊,他被狼群撕咬著,血肉模糊,卻拚死為他年幼的兒子爭取了時間逃命。是血腥的味道喚醒了山林之中沉睡的精靈,獵人的兒子親眼看到從梧桐樹中幻化出來的女子,卻不敢作聲。女子擊退了野狼,自己也因狼群的攻擊而傷了手臂,是狼的齒印。女子將獵人的孩子送迴了城裏,孩子卻帶著許許多多的大人進了山,並非因為野狼攻擊人,狼群攻擊人的事時常發生,而山裏有妖孽才讓人畏懼。


    那孩子找到了那顆梧桐樹,梧桐樹的樹幹上還留著野狼的齒印。人們擔心山裏的妖孽會活該山下城裏的百姓,他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采取了最極端的方式,獵殺可能對他們有威脅的存在。


    韶山的一把火,能走的,都走了。走不掉的,都死了。梧桐的根被刨了,在熊熊火焰中慢慢死亡。


    鳳凰迴到山裏的時候,梧桐已經變成了枯木。她抱著昔日的摯友,唿喚著她的名字。


    十年多以前,在當時第一次見到南師傅的時候,南師傅在平靜的生活中,等待著那些注定找上門來的人,他是這樣解釋曾經發生的事情的。他說,他擔心那個救了他的女人有危險,所以帶了大人迴去找她。


    而在十年之後,為了追查如意夫人之死的真相,在一群乞丐流民之中隱藏著,被抓了出來,他知道自己瀕臨死亡,麵對著接下來慘烈的命運,他才說出了當年的實情。人不就是這樣的嗎,不到最絕望,最不得已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用偉大的假象,隱瞞內心的恐懼和醜惡。即使他明明知道,那個從梧桐樹裏幻化出來的女人曾救了他,即使他明明知道,大人的那一把火也許並不能燒死一個修成精的妖孽,他在漫長的餘生中,等待著梧桐精的報複,卻也不願意從一開始做個善良的人。


    大抵是因為人的本性,他們不允許會帶來威脅的一切存在。隻是那一年的一場大火,燒死了一棵成精的梧桐,卻才是這後來的一切,真正的開始。


    而我,究竟是誰。


    ……


    “……醒了,夫人醒了!”翠喜見我的睫毛翻動,竟欣喜地叫出聲來。


    這一聲驚醒了伏在床榻邊睡著的元赫,元赫的動作很大,稀裏嘩啦地像是一陣風一樣,他坐到很靠近我的地方,撫著我的臉頰,輕聲問,“霓音……霓音,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霓音……”


    我聽見了,可是好累,好累。身子虛得,像是活生生比這個靈魂要大了一圈。我的魂魄就像是被禁錮在這個殘破的軀體之中,動也不能動,極不適應。


    “霓音……”他還在叫我。


    我聽得見這個聲音,可是意識仍然在昏昏沉沉之中深陷,我慢慢從混沌之間掙紮著醒來,透過雙眸之間初時的一條縫隙,我看見了元赫。


    他已經要俯身貼上來的樣子了,唯恐錯過我的一點反應,見到我睜開眼睛,他終於鬆了口氣,那頹廢的麵容上才有了一抹笑意。


    我恢複了意識,卻先試著看向我可以看到的周圍,這裏……我又迴到寢宮?我記得,我最後昏迷之前……


    我艱難地動了下身子,渾身都像是散了架子重新裝起來的一樣,酸疼得厲害,我伸出手,本能地摸著肚子。


    沒有了……沒有了……


    腦海裏無數的聲音在說著這同一句話。


    我知道他沒有了,小腹裏空蕩蕩地,迴到了最初時的感覺。隻是,眼眶一熱,瞬間就被眼淚模糊了。


    溫熱的液體不停地從臉頰兩側滑落。


    “霓音……”元赫一把拉住我的手,他很用力,卻又像是不自覺地表現出了,隱藏在心底的情緒。他已經知道孩子沒有了,比起我一半偽裝四分愧疚,他對這個失去的孩子則是慢慢的憐惜。“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還會有孩子的。


    我竟有些想笑,憑什麽還會有孩子的。


    他垂頭蹙眉的一刻,儼然是將一個男人最脆弱的一麵表露無遺。他是在乎的,在乎這個才知道就已經失去了的孩子,在乎這個原本該是他初為人父所該得到的第一個孩子。可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元赫的反應超出了我的估計,我沒想到,失去這個孩子會傷他如此重。


    他重新抬起頭,極力克製過的情緒,卻掩不住慘紅的雙眼,他強裝堅強,竟然隻是為了安慰我。“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把身體調理好,比什麽都重要。”


    翠喜已經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了。


    元赫再難忍住,他想要躲開我,獨自到一旁去發泄。在他起身的時候,我算好了時間,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醞釀了有一會兒,我說,“我沒有殺屈婕。”


    元赫的眉心皺得更加厲害,我知道隻這一句話就戳到了他心裏,他安撫我,“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會讓殺了我們孩子的兇手,付出代價的。”


    他說罷,起身向著書房走去,徒留的一個背影,堅強而脆弱。


    孩子就這樣沒有了,它在我身體裏雖然短短的一段時間,從我知道它的存在開始,到我最終失去了它,才不過連半個月都不到而已。


    我竟然已經開始懷念起它了,就像是我的身體早已適應了它的存在那樣。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元赫還沒有迴來的樣子,翠喜趴在一邊打著盹兒。我披了件外衣起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挪動雙腿,走下床榻。站在了書房的門口,隻見書房裏一片漆黑。


    他難道又在忙什麽了嗎?


    我走到殿外,從殿前的高台上看去,地勢較低的那一邊湖裏,好像有些點點燭火之光。


    我很好奇,慢慢地走了過去。


    走到橋上,便已經看到了專心在橋下放花燈的元赫。他沒有看到我,身旁放了好多好多如白蓮花一般的花燈,元赫將它們一一點燃,放到了湖裏,由著它們漂向了遠方。


    “被兩個男人深深愛著的感覺如何。”成璟突然走到了我旁邊,他注視著在橋下放花燈的元赫。


    我很小心的留意了一下元赫的反應,怕他聽到些什麽。


    “放心,陛下現在,滿心都是對那個孩子的深情,注意不到這裏的。”成璟卻並不在意。


    “你為何還在這裏?我以為早在一兩天前,你們就已經離開木城了。”如果成璟出現在這裏,那麽我之前看到的元玨就不是幻象了,他是真的出現在了大牢裏,將我從那裏救了出來嗎?


    “夷部的騷亂可以拖,但是朝內的政變,卻是一刻都不能耽誤。”成璟如是說,“大軍出城,隻是一個假象,為的就是分散孟大人的勢力,當大軍離開木城,王宮自然被架空,孟大人有機可乘便不會錯過這個最好的機會。陛下早有預料,隻是讓大軍在離開木城之後,稍作停留,等待斬草除根的機會而已。沒想到,孟大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是麽。”看樣子這一切,也都在成璟的預料之內。


    “是你的這一劑猛藥,堅定了陛下除掉孟大人勢力的決心。”成璟側目留意了一眼,笑道,“否則以陛下的性子,至少還要再拖上個一年半載的。即使知道了,孟大人趁此機會煽動勢力又如何,終歸這功勞是你的。恐怕孟大人都沒想到,是你故意以自己的孩子的為代價,換取了他這一次的滅亡。”


    我看見元赫又從旁邊取過一盞蓮花燈,點燃,放在了湖水之中。


    “陛下很在意那個孩子。”成璟看著元赫的舉動,由衷感歎了一句,“陛下已經下令,將此事交由臣來嚴查,包括當時孟大人找來的大夫,一並追查到底,絕不妥協。”


    我隻是習慣性地挑了下眉,意思是對他說的,有一些感興趣而已。


    “可是看起來,你卻好像沒事一樣。”成璟有在留意我的反應,他故意在暗示我,“同樣身為母親,你為何對自己失去的孩子一點感情都沒有呢?難道你不會覺得遺憾嗎?”


    “如果是不屬於我的,遺憾又有什麽用。”我冷眼看向他,對他的暗示絲毫不加理會,“成大人,做好你該做的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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